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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頂一聽師父答應帶她去問心谷, 心中不由一喜,便即從床上坐起, 正要掀開被子下地, 忽然想起碧茶說過男人不能慣著,越慣他越蹬鼻子上臉。閱讀
碧茶說的總是對的。
想到這裡,小頂又躺了回去, 拉起被子蒙住臉:「不想去了。」
蘇毓:「……」
這小傻子, 居然還學會蹬鼻子上臉了。
看來是最近太慣著她了。
「你想清楚,」他冷聲道, 「錯過了這一回, 下次別再鬧著要去了。」
這是凶誰呢!不去就不去, 小頂貓在被子裡忿忿地想, 反正她又不缺錢, 這錢也不是非掙不可的。
爐子向來吃軟不吃硬,
蘇毓在門外等了片刻,不見裡頭有動靜,便要拂袖離去, 卻又莫名有些不甘心——他活到現在從未遷就過誰, 第一回就折戟而歸, 真是說不出的堵心。
他想了想, 又道:「蕭頂, 你不想吃煮魚和烤兔子了?」
小頂咽了咽口水,從被子裡探出半個腦袋, 隨即又鑽了回去, 她可是只銅骨錚錚的爐子, 為了一口吃的就認輸,也太沒出息了。
正想著, 外頭的男人略微提高嗓音:「紅豆包也不吃了?」
小頂抓著被子的手一松,身子好像有自己想法似的,不等她回神,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
算了,小頂心道,碧茶也說了,該敲打的時候要敲打,敲打完還是得給個台階下,師父也是要面子的。
她套上鞋,快步跑到門口,推開房門,一聲不吭地走下台階。
蘇毓睨她一眼:「睡醒了?」
小頂哼了一聲。
蘇毓轉過身走在前頭,冷聲道:「跟上。」
小頂忽然想起什麼:「等一等。」
轉頭朝著院子一角的雞窩叫道:「大嘰嘰,阿娘帶你,吃飯去。」
大紅雞瓮聲瓮氣道:「你們去吧嘰,我不餓嘰。」
小頂不由分說地跑過去,揪著它的尾巴把它拽出來:「再吃點,長個子。」
大紅雞拗不過親娘,只得倒退著出了窩。
蘇毓懶得管他們,從袖中取出紙鶴注靈:「走吧。」
兩人一個騎鶴,一個騎兒子,向著大昭峰的陽明窟飛去——試煉結束後,秘境便被雲中子收回了洞窟中。
到得陽明窟前,只見一道石壁將洞窟封得嚴嚴實實。
蘇毓伸出左手,輕輕按在石壁上,岩石中微微透出白光,片刻後,中間出現一個銀色的鎖孔。
他從袖中取出一把銀色的鑰匙,插入鎖孔,向左旋了半圈,銀光從鑰匙處向四周擴散,岩石泛起漣漪,仿佛化作了水銀。
銀液開始涌動翻攪,變作一個漩渦。
蘇毓道:「裡面便是問心谷,進去吧。」
「師尊,不進去?」
小頂是只守信的爐子,雖然不怎麼想請師父吃飯,但既然承諾過,於情於理還是得問一句。
這小傻子巴不得他不去,蘇毓怎會看不出來,他沒好氣道:「為師不想吃,你自去便是。」
這問心谷對金丹期修士來說不好對付,可他已是渡劫期九重境,能壓制魔氣,若是他跟著一起進去,那魘魔便無法使出那套蠱惑人心的手段。
小頂求之不得:「那我們去啦。」
說著拽起大紅雞,頭也不回地往漩渦里走。
蘇毓忍不住衝著她的背影道:「這次谷中情形未必與上次一樣……」
話音未落,他的傻徒弟和大紅雞已經消失在了漩渦中。
蘇毓想轉身回掩日峰,終究是放不下心,捏了捏眉心,施了個離婁術,一方水鏡憑空出現,將秘境中的情形呈現在他眼前。
……
小頂一腳踏進秘境,被看到的情景嚇了一跳。
眼前不是上回滿山紅葉的溪谷,卻是掩日峰的院子。
「大嘰嘰,這是怎麼……」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韁繩突然劇烈顫動,她納悶地看了一眼兒子,卻見大紅雞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黑豆眼骨碌碌轉個不停。
「哎呀,」小頂頓時明白過來,「你不是大嘰嘰,是魘魔吧?」
眼前的景象雖然熟悉,卻已經是在夢裡了,既是做夢,當然不會每次都一樣。
魘魔用屁股往後挪了兩寸,帶著哭腔道:「你你你嘰,怎麼又來了嘰……」
「你別怕,」小頂從百寶囊里掏出一支價值十萬靈石的玉簡,「我帶了錢,來吃紅豆包。」
魘魔一瞅玉簡上的數額,差點沒嚇得暈厥。
上回被吃掉的魔氣沒養回來,它這會兒還有點發虛呢,這次變本加厲,要吃十倍,這怎麼受得住!
「別吃嘰,太多了嘰……」他伸出短翅膀,哆哆嗦嗦地推她手。
小頂眉頭一皺,便要脫鞋。
魘魔忙道:「別打嘰,有話好商量嘰……」
小頂這才把鞋套回腳上:「你開門做買賣,不能趕客。」
魘魔:「……」它什麼時候做買賣了?
不過懾於鞋底板的淫威,它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是是嘰,仙子教訓的是嘰。」
小頂見它認錯態度好,紆尊降貴的點點頭:「紅豆包,端上來。
魚和兔子,也來點。」
大紅雞哪裡敢不從命,顛顛地跑進丹房,不一會兒,吭哧吭哧將地頭爐拖了出來。
小頂看著它忙活,心裡有些不舒服,雖說是魘魔,套著兒子的殼忙裡忙外,她這做娘的有些不落忍——累瘦了可怎麼是好。
心想事成谷名不虛傳,她心念一動,便聽「嘩啦啦」一陣響,一人撩開竹簾從書房裡走出來。
不用說,自然是她師父了。
小頂微微蹙眉,連山君怎麼會到她夢裡來,這還怎麼好好吃飯?
轉念一想,這是她的夢,便是兇巴巴的師父也要聽候她的差遣。
她當即對大紅雞道:「大嘰嘰,你去歇著吧,這些雜事,讓師……小毓來做就是。」
秘境外的蘇毓額角青筋直跳,只見那個頂著他臉的贗品,蹦蹦跳跳地穿過迴廊,跳下台階。
小頂所見的師父從來都是行止端莊、不苟言笑,一張臉冷得能結冰,哪像眼前這個笑容可掬。
贗品連山君走到小頂面前,站住腳步,恭謹地行個禮:「小毓恭迎小頂仙子娘娘大駕,請仙子娘娘移步正堂。」
一邊說,一邊把地頭爐扛在肩上。
小頂見他這低眉順眼的模樣,心裡就如六月天飲了冰水一般舒爽,抬了抬秀氣的下巴頦:「嗯,你還是稱呼我,姑奶奶吧。」
碧茶時常自稱姑奶奶,小頂不知道什麼是姑奶奶,只覺得聽著威風得很。
假師父乖乖道:「是,有請小頂姑奶奶移步正堂。」
小頂人五人六地哼了一聲,雖說這假師父還挺討喜,但一想到真師父動不動朝她甩臉子的模樣,她便不想給他好臉色。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正堂,連山君把地頭爐放到地上,開始生火做飯。
小頂在一旁看著,不時挑點差錯責怪他兩句,不是柴禾架得不好,就是火候不對,要不就是魚鱗沒刮乾淨。
假師父誠惶誠恐,一個勁道歉:「是小毓之過,請小頂姑奶奶責罰。」
小頂開恩道:「這回,原諒你。
下回再這樣,我就要罰你……」
假師父唯唯諾諾:「是,小毓若是再犯錯,請小頂姑奶奶,用你厲害的吊死鬼,狠狠地【打碼】哭我。」
小頂點點頭,接過他雙手呈上的一籠紅豆包,啃了一口:「你給我,跳支舞吧。」
蘇毓臉一黑,再也看不下去,抬手一拂,水鏡頓時化作點點螢火,閃爍了兩下便隱沒在黑暗中。
他毫不猶豫地騎上紙鶴,頭也不回地朝著掩日峰飛去。
這傻子在秘境裡翻雲覆雨,別把魘魔折騰死就不錯了,他竟然還擔心她會出事,真是杞人憂天。
小頂在秘境中飽餐了一頓,肚子裡裝滿了魘魔氣,實在是一隻紅豆包也塞不下了,這才摸摸圓滾滾的肚子,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會了帳,牽著兒子出了秘境。
到得秘境外一看,師父不在,小頂不以為意,等大紅雞緩過勁來,便騎著它回了掩日峰。
院子裡靜悄悄的,東軒的窗戶透出夜明珠涼如水的光。
小頂在秘境裡可著勁地折騰了師父一頓,已經不記恨他先前把自己扔出門外了,站在窗下喊道:「師尊,我回來了。」
房裡的人不吭聲,小頂沒放在心上,反正師父動不動就這樣,放著不管,過兩日自己就好了。
蘇毓這回氣得不輕,接連幾日都冷冷淡淡的,沒怎麼搭理傻徒弟。
可小頂卻渾然不覺,早上開開心心去學堂,回來訓訓兒子,和傀儡人、吊死鬼聊聊天,翻翻花繩,或者就是窩在房裡不聲不響,不知在搗鼓什麼東西——總之沒有半點來哄師父的意思。
如是過了七八日,反倒是蘇毓有些坐不住了,他懷疑這傻子壓根不知道自己在冷落她。
這日恰逢學堂旬修,他便將徒弟叫到書房,板著臉教訓道:「近來我見你成日無所事事,只知嬉遊玩鬧,想來課業上是沒下什麼功夫了。」
小頂狐疑地看了眼師父,好幾天不聲不響,一開口就是教訓她,也不知道哪裡惹到他了。
她長睫毛忽閃兩下,反駁道:「我好好煉丹了。」
還賺了不少錢呢。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蘇毓便覺太陽穴突突跳起來,臉色變得更差了:「你丹道堪堪入門,正該潛心鑽研,不可為一點蠅頭小利荒怠學業,不思進取。」
小頂有些不服氣,她哪裡不思進取了,就昨天,她還研製出了薔薇味和蜜糖味的新品玉容丹呢,西門馥說魔幻玉容丹雖好,但價格太高,一般人買不起。
搭配著價廉物美的普通玉容丹一起賣,就能引來更多顧客——沒準有朝一日這些顧客發達了,便會買他們的貴价品。
不過師父訓話,她不便頂嘴,便敷衍道:「知道了。」
蘇毓見她態度敷衍,便知她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捏了捏眉心,從案邊大瓷瓶里抽出一卷微微泛黃的帛書:「距十洲法會還有半月,你將這卷書中的丹方熟讀成誦。」
雖說十洲法會輪不到這些新弟子上台比試鬥法,但是十洲法會上什麼魑魅魍魎都有,年年都要鬧出些么蛾子,她還是需要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他頓了頓,勉強擠出一句:「裡面要用到的藥材,儘量多吃點。」
小頂一聽有東西吃,杏眼倏然一亮,隨即道:「要錢嗎?」
蘇毓強忍著沒把她扔出去:「不用,但煉出的丹藥不可拿去售賣。」
小頂:「哦。」
便即接過書,展開一看,只見裡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字,許多還是她不認識的,頓覺眼花繚亂。
「師尊,這些字我不太認識。」
她老老實實道。
蘇毓恨鐵不成鋼地睨了這半文盲一眼,從筆筒中抽出一支金光閃閃的小筆,遞給她:「點一味藥材試試看。」
小頂試著點了一下「青箬谷」,字跡一閃,便聽那小筆里傳出師父冷冰冰的聲音:「青箬谷,產於崑崙南麓,服之不飢。」
小頂雙眼圓睜,端詳著手中金筆,這倒是方便得很。
她摸了摸下巴,腦海中忽然冒出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