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關係

2024-08-22 09:45:27 作者: 岳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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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涌動的人潮,像流動的沙子一樣填滿了整個人才市場,但遠航科技有限公司的招聘攤位前,卻顯得有點冷清。

  旁邊豎立的展示架上,是這樣介紹這家公司的:

  遠航科技,國內知名民用無人機研發和設計團隊,公司設計的產品約占全國民用小型無人機60%的市場份額。公司創始人為現任總經理卓遠航先生。

  簡介上還印著一張新型銀白色四旋翼遙控直升機照片,看起來很炫的樣子。下面寫著招聘啟事:

  因公司發展需要,擬招聘總經理助理一名,要求軟體工程碩士,高級電子工程師,至少有五年相關工作經驗,年齡在35歲以下。

  招聘攤位後面,坐著這家公司的面試官,一個三十來歲、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他正把頭埋在平板電腦前,玩著一款飛行遊戲。從早上到現在,他已經面試了十多個應聘者,要不就是學歷與招聘啟事上要求的不相符,要不就是相關工作經驗不夠,總之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漸漸地,招聘攤位前就變得冷清起來。

  這位面試官倒也不著急,埋頭玩著遊戲,對那些從攤位前走過的應聘者,一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模樣。

  「請問,貴公司的招聘結束了嗎?」聲音不大,但在這嘈雜的環境裡聽來,卻還是很清晰。

  面試官聞聲抬頭,這才發現,對面的凳子上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個年輕姑娘。

  他搖搖頭說:「沒有,還沒有招到適合的人。」

  姑娘淡然一笑,用手掠一下垂到耳邊的長髮,說:「那我想試一下,可以嗎?」

  「你?」面試官漫不經心地瞧她一眼,目光很快又落到平板電腦的遊戲頁面上。他說,「你最好先看清楚招聘啟事上的要求。」

  也難怪面試官不正眼瞧這名應聘者,招聘啟事上寫得明明白白,要求對方擁有碩士研究生學歷且有高級職稱,按照現在通行的考核制度,大學本科畢業後至少要兩年時間才能拿到碩士學位,參加工作後至少要三年時間,才能評上中級職稱,再到高級工程師,至少還需要五年時間,也就是說一個普通大學生畢業後想拿到碩士學位及高級職稱,一般需要十年左右的時間。這樣一算下來,其本人實際年齡應該已經遠遠超過30歲,所以公司才會把對應聘者的年齡要求定在35歲以下。

  可是眼前這位姑娘,應該還不到30歲年紀,面試官估計她又是跟前面幾位應聘者一樣,看著這家公司薪水高待遇好,所以明知自己要求達不到,還是要來碰碰運氣。

  面對面試官的如此怠慢,這位前來應聘的姑娘並沒有介意,打開自己的手提包,把證件一個一個地拿出來擺在桌子上,嘴裡還在念叨著:「這個是我的碩士學位證書,這個是我的高級電子工程師職稱證書,這個是我在原單位的工作時間證明。您看看還缺什麼?」

  面試官這才放下手裡的平板電腦,有點吃驚地打量著眼前這位應聘者。只見這姑娘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白外套配牛仔褲,一張清清爽爽的瓜子臉,長發垂肩,幹練中透出些嫵媚的氣息。

  面試官看得一呆。

  「哦,對了,這是我的身份證。」這姑娘朝著面試官大方一笑,將自己的身份證遞過來。

  面試官「哦」一聲,接過對方的身份證看一下,原來這姑娘叫晏明雪,今年28歲,江北市人。又拿過對方的學歷證書和職稱證書認真看了,絕不是那種花幾十塊錢在街邊買來的冒牌證書。再看那姑娘時,面試官眼裡就透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晏明雪笑笑說:「我研究生畢業後,一直在家鄉的科技局工作,三年前我研究的一個項目獲得省里的科技進步二等獎,所以就破格評上了高級職稱。」

  面試官顯然對眼前這位應聘者感到很滿意,看著她饒有興趣地問:「那你為什麼要大老遠跑到咱們青陽市來找工作呢?」

  「這個嘛,江北市與青陽市僅僅只有一江之隔,算是相鄰的兩個城市,我這也不算是大老遠跑過來吧?」

  「那好吧,」面試官的目光漸漸變得犀利起來,盯著她換了一個問題,「那你為什麼要丟掉科技局的鐵飯碗,離開家鄉跑到別的城市找工作呢?」

  「這個……一定要說嗎?」晏明雪略顯為難地問。

  「當然,這個也是面試的一部分。」

  晏明雪的目光忽然黯淡下去,沉默半晌,才說:「上個月,跟我相戀五年的男朋友結婚了,但新娘不是我,而是他們單位局長的女兒……」


  面試官似乎明白過來,說:「所以你想離開那個傷心之地,換一個工作環境?」

  「是的。」晏明雪淡然一笑,笑容里透出一些酸楚的味道。

  面試官舒口氣,起身道:「好吧,你被錄取了。」他朝晏明雪伸出一隻手,跟她握一下手說:「我叫卓遠航,歡迎你成為我的同事!」

  「卓遠航?」晏明雪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扭頭看看旁邊展示架上的公司簡介,上面寫著「公司創始人為現任總經理卓遠航先生」。再看對方時,她臉上就現出一絲拘謹的表情,「原來您就是公司的總經理?」

  「是的,這次要招聘的是我的助手,所以我必須親自來面試。」卓遠航看著她說,「你是到目前為止,最讓我滿意的一個應聘者,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這次招聘的要求比較苛刻,我原本以為符合要求的,只有35歲左右的中年大叔或中年大姐,想不到老天爺竟然送給我一位這麼年輕漂亮的美女。」

  晏明雪見對方沒有一點老闆的架子,心情也放輕鬆下來,笑笑說:「這兩天我也跑了幾家公司去應聘,我承認,你是到目前為止我見過的唯一沒有禿頂和大肚腩的老闆。」

  卓遠航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問她:「那麼,你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晏明雪說:「隨時都可以。」

  卓遠航說:「那就最好不過了。我現在就帶你去公司辦理入職手續,你今天就可以開始上班。」

  遠航科技的辦公地點,在市中心明珠大道一幢寫字樓內。晏明雪坐著新老闆那輛白色的凱迪拉克來到公司時,已經是下午時分。西斜的太陽,把這幢寫字樓的玻璃幕牆照耀得熠熠生輝。

  遠航科技占據了整個第四層數百平方米的空間,幾道玻璃牆將公司分隔成總經理室、技術研發部、行政部、財務部等幾大塊。每個部門都有職員進進出出,步履匆匆,一派緊張忙碌的景象。

  辦理完入職手續後,卓遠航又親自帶著晏明雪到公司各部門轉了一圈,向公司的人介紹說這位是新來的總經理助理,晏明雪晏助理。

  晏明雪暗中觀察了一下,這是一間中等規模的公司,各部門員工加起來約有七八十人,而研發部的人手就占了一大半。

  這也難怪,對這樣的技術型公司來說,產品創新才是最大的競爭力,所以在新產品研發方面,自然會投入更多的財力、物力、人力。

  「這裡是你的辦公室。」卓遠航把她領進一間新裝修好的辦公室,「我之所以要招聘一名高級電子工程師來做我的助理,就是希望她能協助我管理好技術研發部,這個部門是咱們公司最重要的核心部門。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晏明雪點頭說:「卓總,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哦,對了,」卓遠航從她的辦公室走出來時,忽然想起什麼,又止住腳步回頭問她,「你住在哪裡?」

  晏明雪說:「我來到青陽市才幾天時間,一直住在車站旁邊的快捷酒店。」

  卓遠航說:「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公司沒有安排員工宿舍,所以你得儘快在外面租一間房子住下來才行。」

  晏明雪點了一下頭,有點為難地說:「我剛到這裡,人生地不熟,還是先住幾天酒店,慢慢再找適合的房子住吧。」

  正好這時,一名扎著馬尾辮的年輕女職員敲門進來,找卓總在一份文件上簽字,聽到晏明雪的話後,女職員說:「晏助理,不知道您介不介意跟我合租房子?」

  「你的意思是?」晏明雪望著這名年輕女職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哦,我叫舒悅,是公司研發部的技術員,剛來公司半年時間。我在外面租了一個公寓套間,兩房一廳,一個人住感覺有點浪費,正想找個人跟我合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咱們可以一起住,房租水電各付一半。」

  晏明雪展眉一笑,說:「那真是太好了。」

  舒悅租住的青年公寓坐落在青龍咀菜市場附近,交通便利,距離公司只有六七站路,坐公共汽車大約需要二十分鐘時間。

  傍晚下班後,晏明雪隨舒悅一起坐公交車來到青年公寓。舒悅住在三樓的一個小套間裡,房子不大,但潔白的牆壁和帶花紋的地板看上去讓人覺得很舒服。

  客廳里擺著沙發、桌子、電視機等幾樣簡單的家具和電器,電視機後面貼著一張明星海報,屋裡收拾得很乾淨。晏明雪見罷,很是喜歡。


  舒悅打開一個房間的房門,把鑰匙交到晏明雪手裡說:「晏助理,你就住這間房吧,我住你隔壁的房間,兩個房間是一樣大的。外面的客廳、廚房和衛生間咱們共用,房東姓黃,是一個老男人,每兩個月來收一次房租。」

  晏明雪接過鑰匙,笑著說:「這裡不是公司,不用那麼嚴肅的,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舒悅說:「那我叫你明雪姐吧。」

  晏明雪笑著應了一聲,說:「我下班時順路帶了外賣回來,咱們一起吃吧。」

  吃飯的時候,舒悅告訴晏明雪,自己也不是本地人,她的老家在四川,大學畢業後出來打工,應聘到這家公司做技術員,進公司也才大半年時間,還算是新人吧。

  晏明雪笑了,說:「我也是新人呢,以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

  舒悅說:「明雪姐,你可千萬別這麼說,今天卓總已經宣布了,以後你除了是總經理助理,身上還兼著咱們研發部的主管,那可是我的頂頭上司哦,是我要請你以後多多關照才對。真想不到你這麼年輕,就已經是高級工程師了,好了不起哦!其實我也一直想去考個中級職稱,這樣我就可以在公司做工程師,而不是最基層的技術員了,可惜現在規定大學本科畢業生至少要工作五年才有資格去評中級職稱。」

  晏明雪說:「沒關係,我以後幫幫你,說不定能破格評上工程師,這樣你的工資就可以提高一大截了。」

  舒悅甜甜一笑,說:「那就太好了。」吃完飯,她又挽起衣袖,麻利地收拾桌子。她身上穿著的公司制服還沒來得及換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超過一米七的高挑身材洋溢出蓬勃的青春氣息。

  晏明雪頓時就喜歡起這個小姑娘來。

  2

  第二天,晏明雪就算是在遠航科技正式上班了。

  晚上下班的時候,卓遠航說要請她吃晚飯,算是歡迎新同事。同行的還有其他幾個部門主管和研發部的幾名員工,徵得卓遠航的同意後,晏明雪把舒悅也叫上了。

  吃完飯,卓遠航又請大家到KTV唱歌。行政部的女主管張丹用酸溜溜的語氣道:「哎喲,卓總,我們到公司來的時候,你可沒有擺出這麼隆重的歡迎儀式啊。你這也太偏心了吧!」

  卓遠航笑起來,說:「你們跟晏助理不同,你們都是本地人,她是外地人,來到這裡人生地不熟,所以咱們得多給她一點關心,讓她儘快融入到咱們的團隊中來。」

  唱歌的時候,舒悅跟晏明雪說了老闆的創業史。今年32歲的卓遠航畢業於西安電子科技大學,還在大學讀書的時候,喜歡鼓搗航模的他就設計出了一款新型遙控玩具飛機,而且還申請了專利。後來有一家電子公司用20萬元買下了這項專利,這是卓遠航挖到的人生第一桶金。畢業後,他用這筆錢註冊成立了這家遠航科技有限公司,專門從事民用無人機研發和設計。十年來,公司發展得很順利,別看現在規模不算大,但在民用無人機領域卻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現在市面上出現的民用無人機有一半以上,都是由遠航科技研發和設計出來的。據說最近有一家德國公司在跟卓總談合作項目,如果能夠談成功,估計至少可以給公司帶來超過三千萬元的訂單。

  張丹用手肘碰一下舒悅,笑嘻嘻地說:「你介紹了這麼多,卻把晏助理最關心的事情忘記說了。」

  「我最關心的?」晏明雪怔了一下,問,「是什麼?」

  張丹說:「咱們卓總的婚姻狀況啊!」

  晏明雪「哦」了一聲,看看正站在大屏幕前唱歌的卓遠航,說:「難道這位帥哥現在還是個鑽石王老五?」

  張丹聳聳肩,陰陽怪氣地說:「這個嘛,肯定要讓你失望了。他已經結婚了。」

  舒悅悄聲告訴晏明雪說:「卓總的老婆在美國留學,他們一直沒有要孩子,聽說夫妻關係不是很好,最近在鬧離婚。」她看了張丹一眼,湊到晏明雪的耳朵邊接著說,「這位張主管看見卓總要離婚,覺得有機可乘,就向卓總大拋媚眼,可惜卓總根本不正眼瞧她,嘻嘻,她看見卓總對你這麼熱情,估計這會兒心裡正吃醋呢!」

  晏明雪點點頭,說:「哦!」她看著卓遠航逆光的背影,喝著杯子裡的飲料,沒有再開口說話。

  因為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所以這天晚上,大家一起玩到很晚才結束。離開KTV時,已經是深夜12點。因為喝了點酒,卓遠航拿著車鑰匙,走向自己的小車時,身體竟有些搖晃。

  晏明雪急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問:「卓總,你沒事吧?」卓遠航按一下車鑰匙,他那輛白色的凱迪拉克「啾」地叫了一聲。他把一隻手扶在車子上說:「我沒事。」


  晏明雪說:「要不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你開車?」卓遠航回頭看她一下。

  晏明雪說:「我有駕照,開您這個自動擋的車應該沒有問題。」

  卓遠航想一下,說:「那好吧,今晚我就把自己交給你了。」他把車鑰匙塞到晏明雪手裡,自己打開後車門,直接躺在後排座位上睡覺去了。

  看著老闆的凱迪拉克被晏明雪開走,張丹在後面跺腳道:「我也會開車啊,憑什麼讓她開?」

  舒悅捂嘴笑道:「誰叫你開車的技術沒有人家好呢!」

  卓遠航住在新城區一幢新開發的樓盤內,晏明雪把車開到他家樓下的停車場,回頭看看,卓遠航早已在後排座位上睡著了。

  她輕輕將他搖醒後說:「卓總,已經到您家樓下了。你住幾樓,我扶你上去吧。」

  卓遠航推開她伸過來的手說:「謝謝,不用了,其實我也沒有喝多少酒,自己上樓就行了。已經很晚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晏明雪怔了一下,卓遠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電梯裡。她忽然感覺到一絲涼意,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風了,清涼的夜風像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龐,她的頭髮在夜空里飄動起來。

  當她坐計程車回到公寓時,已經是凌晨1點多了。舒悅的房間裡已經沒有燈光,看來這丫頭早已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舒悅起床,在客廳里看見晏明雪,吃了一驚,說:「喲,明雪姐,你這麼早就回來了?」

  「什麼叫這麼早就回來了?」晏明雪抬眼看著她。

  「昨晚你沒有……」舒悅朝她眨眨眼睛,「沒有留在卓總家裡照顧他嗎?」

  晏明雪說:「你想到哪兒去了,他只是有一點酒意,並沒有醉到需要人徹夜照顧的程度好不好?昨晚我開車把他送到樓下,就自己打車回來了。」

  「哦,那看來是我錯估形勢了!」舒悅話裡有話,一臉笑嘻嘻的表情。

  星期一早上,開完早會,晏明雪從會議室走出來時,卓遠航忽然從後面叫住她,說:「晏助理,我看了新聞才知道上周五晚上交警在路上嚴查酒駕,如果不是你替我開車,我很可能就被警察查到了。真是多謝你了。」

  晏明雪擺手笑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還有,你開車的技術不錯,差不多可以當我的專職司機了。」卓遠航說罷哈哈一笑,在走廊里拐個彎,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晏明雪卻愣在那裡。

  她這才明白,那天晚上她開車的時候,卓遠航其實並沒有睡著,而是一直在暗中觀察她。心裡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她竟隱隱有些不安。

  上午坐在辦公室,對著電腦里公司新研發出來的陀螺穩定雲台系統圖紙看了半天,臨近中午的時候,舒悅忽然來敲她辦公室的門,說:「晏助理,公司外面來了一個人,說是找你的。」

  「找我?」晏明雪感覺有點意外,說,「不會吧?我才來公司不久,好像並不認識公司以外的人啊!」

  她帶著一臉疑惑的表情,快步從走廊走出去,果然看見公司的玻璃大門外站著一個男人,這時正背對著公司大門,看著對面一開一合的電梯發呆。

  她猶豫一下,走上去說:「你好,我是晏明雪,請問你……」

  聽到她的聲音,男人猛然轉過身來。

  晏明雪看到他的臉,臉色一變,退了一步說:「怎麼是你?」

  男人見到她,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衝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說:「明雪,原來你真的在這裡,我、我找得你好苦啊!」

  晏明雪甩開他的手,朝身後看了看,見到公司里有幾名同事正透過玻璃門向這邊好奇地張望,她走到電梯旁邊的拐角處,壓低聲音說:「你不是已經跟那個局長家的千金小姐結婚了嗎?還來找我幹什麼?」

  「不,明雪,在我心裡,其實最愛的人是你。」男人哀聲說,「跟她結婚之後我才發現,我心裡只有你,根本裝不下別的女人。我已經跟她離婚了。我到你家裡去了幾次,才從你媽媽那裡知道你在這邊的工作地址,馬上就過來找你了。你跟我回去吧,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晏明雪定定地看著他,問:「你說的都是真心話?」

  「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如果有半句言不由衷的話,叫我天打五雷轟。」

  「哼,那你就等著被雷劈吧!」晏明雪忽然冷笑起來,道,「你就別在我面前演戲了,我在網上看到新聞,你那位當局長的老丈人已經被雙規了,你覺得那個女人對你已經失去利用價值,所以馬上跟她離婚。現在又回過頭來找我,你把我晏明雪當成什麼人了?」


  「不,明雪,我是真心愛你的,你跟我回去吧,我們馬上結婚,我保證再也不會離開你……」說到激動處,男人的情緒竟然有點失控,忽然撲上來,一把將晏明雪抱住。

  「啊,你想幹什麼?快放開我,放開我……」晏明雪驚聲尖叫,拼命掙扎,卻無法從那男人的臂彎里掙脫出來。

  「明雪,我要帶你回家,我要跟你結婚……」男人像是瘋了一般,嘴裡喃喃自語,抱著她,將她往電梯裡拖去。

  眼看她就要被這男人拖進電梯,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飛過來一隻拳頭,「砰」的一聲,打在那男人臉上。男人痛得大叫一聲,放開晏明雪,伸手往臉上摸一下,鼻孔里已經流出血來。晏明雪這才看清,救她的人正是卓遠航。她再也顧不了許多,急忙躲到他身後。

  卓遠航伸開雙臂護住她說:「別怕,沒事了。」

  那個男人滿臉是血,面目越發變得猙獰起來,看看她,又看看卓遠航,好像明白了什麼,點頭說:「我說你這女人怎麼不肯跟我回去呢,原來這麼快就在外面有了相好的。」

  晏明雪氣得渾身發抖,說:「你別胡說,他是我老闆。」

  「老闆?現在當了人家二奶的賤女人都這樣稱呼她的姘頭嗎?」男人一臉下流的笑。

  卓遠航指著他道:「你是什麼人?居然敢跑到這裡來鬧事,要是再不走,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你對我不客氣?說這話的人應該是我吧。你搶了我的女人,還敢動手打老子,老子還沒找你算帳呢!」男人忽然目露凶光,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兇狠地朝卓遠航刺過來。

  卓遠航吃了一驚,一邊後退,一邊用手下意識地格擋一下。只聽「哧」一聲,鋒利的匕首劃破了他的衣袖。身後幾名聞訊趕來的員工嚇得發出一聲驚叫。

  男人喘一口氣,揮舞著匕首還要再刺,兩名身穿制服的保安從樓梯口跑了上來。一名保安用橡膠警棍打落男人手裡的匕首,另一名保安冷不丁使出一招掃堂腿,將那男人放倒在地。兩人同時擁上去,將那男人制伏。

  保安員問:「卓總,要不要把他送去派出所?」

  卓遠航回頭看看晏明雪,對保安搖頭說:「不用報警了,把他拖到樓下教訓一頓,警告他不要再來鬧事就行了。」兩個保安應聲「是」,像拖死豬一樣,把那男人拖下了樓。

  回到辦公室,晏明雪才發現卓遠航的衣袖上沾了一些血跡。她大吃一驚,挽起他的衣袖一看,他手臂上竟然被匕首劃出一道兩寸多長的傷口,好在傷得並不深,只滲出一點點鮮血。

  她急忙拿來碘酒,給他擦拭傷口,消毒之後,又用紗布將受傷的手臂包紮好。

  卓遠航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她做完這一切,最後才問:「剛才那個男人,就是你那位相戀五年最後娶了別人的男朋友吧?」

  晏明雪像個犯錯的學生,在他對面坐下來說:「是的,他跟那位局長千金結婚後不久,那位局長就因為貪污受賄被查了,聽說還要坐牢。他馬上就跟那個女人離婚,然後又跑來找我……」

  卓遠航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你放心,我已經讓保安教訓過他,他以後應該不敢再來糾纏你了。如果他敢再來,你就打電話給我,由我來處理。」

  晏明雪眼圈有點發紅,點點頭說:「對不起,卓總,我剛來公司就給您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卓遠航笑了,說:「不要這樣說,你是我們公司的員工,有人找你的麻煩,我們當然要幫你,而且你的家又不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我們就更應該多關心你。你去工作吧,那個陀螺穩定雲台系統,是咱們公司最近研發出來的,你替我好好把一下關,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漏洞。」

  晏明雪說聲「是」,擦擦眼睛,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3

  這天傍晚,下班的時候,晏明雪看到研發部的員工都走了,只剩下舒悅一個人坐在電腦前,對著電腦屏幕傻笑。她覺得有點奇怪,悄悄走過去。

  舒悅聽到腳步聲,猛然警醒,急忙伸手去拿滑鼠,想要關閉顯示屏上打開著的文件窗口,但是已經遲了,滑鼠已經被晏明雪搶先拿到手裡。

  電腦屏幕里顯示出的是一張照片,背景是一處公園假山,假山前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孩正是舒悅,男孩在旁邊伸出手臂擁抱著她,兩人對著鏡頭擺出剪刀手,笑得很甜蜜的樣子。

  晏明雪笑了,說:「哎喲,你身邊這位帥哥是誰啊?」

  舒悅紅著臉說:「他是我男朋友,叫聶家鑫,是一家網站的攝影記者。前段時間出差去廣州,今天才回來。」


  那男孩理著平頭,戴一副黑框眼鏡,皮膚黝黑,顯得既精神又健康,透著一股陽光男孩的味道。他的身高大約在一米六五左右,與身材高挑的舒悅站在一起,顯得女高男矮,但看上去兩個人還是挺般配的。

  晏明雪打趣道:「什麼時候把你的帥哥男朋友帶過來,讓我也見見啊?放心,我不會跟你搶男朋友的。」

  舒悅說:「好啊,等他有空,我讓他請你吃飯。」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接聽之後說:「好的,我馬上就到。」掛了電話,她拎起自己的背包就往外跑,「明雪姐,今晚你一個人下班回家吧,我男朋友約我晚上吃飯,他說他從廣州帶了禮物給我。」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出公司大門。

  晏明雪笑著搖頭,做暈倒狀:「哎喲,有男朋友的人就是幸福!」

  平時她都是跟舒悅一起下班,去菜市場買了菜,一起回家做飯。今天舒悅扔下她跟男朋友約會去了,她也沒有了回家做飯的興趣,一個人走出公司,在樓下的小店裡吃了晚飯,又在街上逛一圈,才回到公寓。

  晚上的時候,她坐在客廳里看書,防盜門忽然從外面被打開,是舒悅回來了。只見她「砰」的一聲關上大門,把手裡拿著的一個米黃色包包扔到桌子上,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半天沒有吭聲。

  晏明雪覺得有點奇怪,把目光從書本上抬起來,看了她一眼,見她嘴巴翹得高高的,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就放下手裡的書,問她:「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舒悅說:「真是氣死我了,今晚他約我吃飯,還說給我買了貴重禮物。我興沖沖地去了,他拿出這個包包送給我,說是在廣州一個商場裡買的高仿品,差不多花了一千塊。後來我上網上一看,淘寶上有很多這樣的包包,一模一樣的,才108塊。這傢伙居然拿個地攤貨來騙我,我氣得飯都沒吃完就走了。」

  晏明雪這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拿起那個包包仔細看一下,說:「姑娘,你真的被你男朋友騙了。」

  「是吧?你看我說他是個騙子沒有錯吧?」舒悅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樣。

  「這個包包絕不是什麼高仿品,分明就是一款正品LV包,估計售價應該不會低於8000元吧。」

  「什麼?」正在喝水的舒悅差點把一口水噴出來,一把從她手裡奪過包包,看了又看,「你確定你說的是真的?」

  「我雖然不喜歡奢侈品,但這點鑑賞眼光還是有的。」

  「那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是一個高仿品呢?」

  「可能你平時比較霸道,他是怕你怪他亂花錢,所以對你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舒悅一呆:「這麼說,是我錯怪他了。」

  晏明雪點點頭:「絕對是。」

  「那我該怎麼辦?」

  晏明雪聳聳肩說:「如果我是你,就趕緊給人家打電話,賠禮道歉,畢竟這麼暖心的男朋友已經很難找到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舒悅就拿起電話衝進了洗手間。洗手間裡很快就傳出她低聲打電話和撒嬌的聲音。

  晏明雪呵呵笑了,笑完,心底卻又湧起一股惆悵的味道:自己的那個真命天子,又在哪裡呢?

  不久後的一天晚上,晏明雪下班後,從菜市場拎了幾樣小菜回家,剛走上樓,卻看見住處的大門前站著一個男人,平頭,眼鏡,一張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乍一看,有點眼熟,多瞧了一眼,忽然記起來了,這不是在舒悅電腦照片裡看到的那個跟她合影的男孩嗎?

  「你是聶家鑫吧?」她說,「我是舒悅的同事,我叫晏明雪。」

  「哦,原來是明雪姐,舒悅常跟我說起你。」男孩一臉陽光般的笑容,說話的聲音略帶沙啞,低沉好聽。

  「你是在這裡等舒悅嗎?」

  「是啊,」聶家鑫說,「今晚有一個朋友過生日,邀請我們倆一起去參加他的生日派對。」

  晏明雪忽然想了起來,說:「哦,對了,舒悅臨下班的時候接到一個客戶的電話,可能是公司設計的飛機在客戶手裡出了故障,她出去加班了。怎麼,她沒有打電話告訴你嗎?」

  「沒有,可能她太忙,忘記跟我說了。」聶家鑫搖搖頭,臉上現出失望的表情。

  晏明雪掏出鑰匙打開門說:「要不你進來等她吧。」

  聶家鑫看看手錶說:「不了,那我先走了,回頭我再給舒悅打電話。」

  晚上10點多的時候,舒悅回來了,一臉疲憊的樣子。晏明雪告訴她說她男朋友來找過她。舒悅一拍腦袋,這才想起跟男朋友約會的事,說:「我被那個客戶給纏住,竟然忘記給他打電話了。」她拿起手機給聶家鑫打電話,但對方處於關機狀態。


  「不會這么小氣吧?這就生我的氣了?」舒悅顯得有點怏怏不樂。

  晏明雪說:「不會的,我看你男朋友不像是那麼愛斤斤計較的小氣人,可能他在聚會上喝了酒,關了手機睡覺了。你明天再跟他解釋一下吧。」

  舒悅扔下手機說:「也只能這樣了。」

  第二天是周六,晏明雪為公司設計新款航拍飛行器時,遇到了一些技術上的難題,趁著下午有空,她一頭扎進圖書館,找了大半天資料。

  傍晚,她又跑到科技書店買了幾本工具書,在外面吃過晚飯,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

  她掏出鑰匙打開家門,屋裡靜悄悄的,沒有燈光,也沒有一點兒聲響,舒悅不在家,這丫頭是個閒不住的人,估計是趁著周末,又跟男朋友出去逛街了。

  在圖書館翻了半天書,晏明雪感覺有些累,把買的書扔在桌子上,洗了澡,就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早早地睡了。

  迷迷糊糊中,忽然聽到隔壁舒悅的房間裡傳來「啊——」的一聲輕喚,聽聲音,正是舒悅。她這才知道這丫頭並沒有出去,而是在家裡。

  側耳一聽,又從隔壁房間裡傳出幾聲低吟。晏明雪嚇了一跳,以為舒悅出什麼事了,頓時睡意全無,翻身下床,趿上拖鞋,正要出去看看,忽然又聽到從舒悅房間裡傳出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她男朋友聶家鑫。

  她怔了一下,男人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下來,最後竟然變成了一陣奇怪的喘息聲。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悠長的呻吟交織在了一起。

  晏明雪臉色一紅,她忽然明白隔壁房間裡那一對男女在上演什麼劇目了,頓時感覺到心跳加速,耳根發燙。

  她倒在床上,扯過被子,將頭蓋住,但很快又把被子掀開。從隔壁房間傳來的含混不清的聲音讓她呼吸急促,渾身燥熱,好像床上有很多螞蟻,正在她身上爬來爬去一樣。她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不讓那聲音鑽進耳膜,可是內心深處,卻又希望能聽得更真切一些,甚至不知不覺間,她竟然把耳朵貼到了牆壁上。

  半個多小時後,隔壁房間的「戰鬥」才漸漸結束,呻吟和喘息變成了男人和女人調笑的聲音,然後就是窸窸窣窣穿衣下床走動的聲音。不大一會兒,門鎖扭動,舒悅房間的門打開了,客廳里傳來男人穿著皮鞋走路的粗重的腳步聲。然後浴室的熱水器打開,有人在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淋浴,嘩嘩的流水聲聽得格外清楚。

  晏明雪知道,一定是聶家鑫在浴室里洗澡。她躲在自己房間裡,好像是在做小偷一樣,竟然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發出一點聲響,驚動了外面兩個人。

  又過了好一會兒,晏明雪終於聽到外面防盜門被打開的聲音,舒悅站在門口跟男朋友說拜拜,聶家鑫回了她一聲,她忽然發出「唔」的聲音,應該是男朋友站在門口出其不意地吻了她一下。

  舒悅說:「討厭!」

  聶家鑫哈哈一笑,下樓去了。

  舒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關門進屋。

  晏明雪長舒口氣,放鬆下來之後,才感覺到小腹脹得厲害,竟是忍不住要上廁所了。她急忙打開房門衝出去,正慵懶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舒悅看見她,「啊」的一聲,問:「明雪姐,原來你在家啊?」

  晏明雪尷尬一笑,說:「嗯,那個……我也是剛剛才回來……」話未說完,就捂著肚子跑進了洗手間。

  4

  周一早上,晏明雪剛到公司,就接到通知,說今天早上的例行周會取消了。

  她正覺得有點奇怪,卓遠航走到她辦公室門口,敲敲門,探進來半個頭,說:「你馬上帶著咱們公司最新改良的那款四旋翼無人機樣機,跟我去一趟省城。」

  直到坐上卓遠航的小車,行駛在去省城的高速路上,晏明雪才知道這次省城之行,事關重大。

  原來公司最近在跟德國漢諾克公司談一個合作項目,如果這個項目能談成,光這個項目第一期工程,就可以給遠航科技帶來三千萬元的利潤,如果把目光放長遠一點,最終利潤可能會超過一個億。但是這家德國公司很挑剔,經過他們嚴格考察,最後確定了兩家中國公司作為最後考慮的簽約對象。

  這兩家公司,一家是遠航科技,另一家是鄰省的三牛電子科技公司。這兩家公司,都是目前國內民用無人機領域最頂尖的研發團隊。

  今天早上,卓遠航得到通知,漢諾克公司的副總裁伊凡娜今天要在省城召集這兩家公司的代表,考察他們的最新研發成果,看看他們各自的飛機有何特別先進之處。考察結果將會成為考慮簽約的重要依據。所以卓遠航不敢掉以輕心,決定親自帶著助手晏明雪,帶上公司的最新產品,前往省城跟那家三牛電子「PK」。


  進入省城,趕到約定的酒店,距離與德國人相約見面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德國人還沒有到,但對手三牛電子的人卻早已經到了。這次三牛電子一共來了七八個人,可謂陣容龐大,帶隊的正是他們老闆牛犇。

  牛犇是三牛電子的創始人,今年已經48歲。他原本是一所電子科技大學的副教授,因為在升教授的過程中,受到不公正待遇,一氣之下,就辭職下海,創立了這家三牛電子科技公司,公司的主要業務是研發民用無人航空器。公司發展得非常快,只短短數年時間,就已經像遠航科技一樣,成為了這個領域的龍頭企業。

  對於三牛電子,對於牛犇這個人,卓遠航並不陌生。此前兩家公司已經有過數次交鋒,有時是在科技比賽中,有時是在生意場上,總體來說,遠航科技要略勝一籌。但這一次,面對德國佬的大訂單,對方顯然是志在必得,竟然派出如此龐大的代表隊伍來接受考察。

  卓遠航一走進酒店,牛犇就叼著香菸迎上來,一面客客氣氣地跟他握手,一麵皮笑肉不笑地說:「哎喲,卓總,咱們又見面了。」

  「是啊,好久不見,你還活得挺精神的嘛!」卓遠航哈哈一笑。

  牛犇也不甘示弱,說:「我們早就到了,你們怎麼現在才來啊?我還以為你們害怕了,半路退出競爭了呢。」

  卓遠航說:「德國人最講究守時,一旦約定時間,他們不會遲到,但也不會早來。所以就算你來得再早,也沒有用。」

  「看來卓總對德國人研究得還蠻透徹的嘛。」牛犇見他只帶了一名女職員過來,就說,「喲,卓總,這麼重要的場合,你怎麼帶著一個小蜜來參加啊?咱們是來談項目的,可不是來陪酒的哦,你再多帶幾個漂亮女人過來,也沒有用啊!」

  「你胡說什麼?」晏明雪臉色通紅,瞪了他一眼。

  卓遠航朝她擺擺手,示意她不要介意,然後說:「這位晏明雪小姐,是我的助理,高級電子工程師,我們到省城來,不是打架,所以就算你人多也沒有用,我敢說就我這一名助理,就可以頂你後面六七個工程師。」

  兩隊人馬正打著嘴仗,德國漢諾克公司的人來了,一共是四個人,領頭的是他們的副總裁伊凡娜。

  伊凡娜已經五十多歲,戴著金邊眼鏡,一身職業裝,頭仰得高高的。卓遠航跟她有過幾次接觸,知道她是個中國通,所以跟中國人說話根本不用帶翻譯。

  德國人做事最講究效率。伊凡娜跟卓遠航和牛犇握手之後,沒有一句寒暄話,直接說:「咱們上天台吧,我想看看你們最先進的無人機。」

  一行人乘電梯上到酒店天台,天台面積有一千多平米,十分適合遙控無人機起降和在上面展示各項性能。

  伊凡娜上到天台之後,就不再說話,只是用眼睛看看卓遠航和牛犇,示意他們可以開始了。

  牛犇知道德國人不喜歡廢話,立即指揮幾名屬下拿出這次帶來的樣機,在遙控器的操作下,飛機很快就升上天空。

  這是一款黑色的四旋翼蜂鳥無人機,看上去形似老鷹,但身體要比真正的老鷹龐大得多。這架無人機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其載重量卻大得驚人,機身下面吊著一個大袋子,袋子裡裝著二十多塊磚頭,卻能輕鬆飛到三百多米高的天空。蜂鳥無人機在天台上飛了一圈之後,緩緩落下來,牛犇拿出稱重器,當著德國人的面,稱了一下袋子裡的磚頭,重量已經超過50公斤。

  他得意地對德國人說:「別看我這飛機外表普通,但它的動力系統經過我們改良之後,載重量大大提高,目前同類無人機最大的載重量是30公斤,但我們這款無人機,可以載重50公斤,絕對處於世界領先水平。」

  伊凡娜聽了,很難得地點了一下頭,好像很滿意的樣子,然後又看著卓遠航。

  卓遠航拿出自己公司的樣機,也是一款四旋翼飛機,但個頭沒有三牛公司的飛機大,機身看上去要小巧一些。

  晏明雪手裡拿著遙控器,操縱著飛機吊著一袋磚頭,很快就飛上了500米高空。最後經過測量,這款飛機最大載重量是40公斤。

  德國人很認真地看了兩架飛機,最後給出了客觀評價。三牛電子的飛機載重量大,這是最大優點,但缺點是飛行不穩定,晃動的幅度比較大。遠航科技的飛機飛行穩定,而且能飛上500米的高空,但載重量不如三牛電子的蜂鳥無人機。

  牛犇湊上前問:「那您覺得哪一個飛機更好呢?」

  伊凡娜沉思一會,說:「我覺得雙方都有可待改進的地方,而且都還沒有達到我們公司滿意的程度。這樣吧,下個月我們公司總裁盧卡斯要來中國,到時我會把他帶到你們各自的公司考察,你們可以在他面前展示你們最先進的產品,誰能令盧卡斯滿意,我們公司就跟誰簽約。」


  從省城回青陽市的路上,晏明雪不無擔心地說:「卓總,剛才我在酒店天台上認真觀察了一下,其實三牛公司的那架蜂鳥無人機在性能上,是要高過咱們的飛機的。」

  卓遠航一邊開車,一邊問:「哦,為什麼這麼說?」

  晏明雪說:「與三牛電子的蜂鳥無人機相比,咱們的飛機在載重量方面略為遜色,但勝在穩定性比他們好,而且比他們的飛機飛得更高。但是據我觀察,三牛電子的飛機在起飛時,風力比較大,最主要的是,他們吊裝重物的繩子比咱們粗,在風中的受力面比咱們大,所以受風力的影響也比較大,繩子的擺動最後都傳導到飛機上,結果導致飛機飛行不穩定,搖晃幅度比咱們的飛機大。如果他們改用跟咱們一樣細的繩子,我看那架蜂鳥無人機的穩定性,未必會輸給咱們。」

  「那上升的高度呢?」

  「這個更簡單。如果三牛公司的蜂鳥無人機與咱們的飛機一樣,只裝載40公斤的重物,我相信也能飛到500米高。」

  卓遠航想了想,點點頭說:「嗯,你觀察得很仔細,推測得也很有道理。」

  「德國人並不笨,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兩架飛機的優劣,咱們公司很可能會拿不到這筆訂單。」

  卓遠航從後視鏡里看到她著急的樣子,忽然笑起來。

  晏明雪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卓遠航說:「你不用著急,我早有準備,這個訂單飛不了。」

  「你早有準備?」

  「我老實跟你說吧,對付牛犇這種人,我還有一招更厲害的撒手鐧呢。」

  「什麼撒手鐧?」

  「其實這次我們帶來的,並不是咱們公司最先進的產品。針對德國人提出的載重量大、飛行穩定、操作方便靈活這三大要求,我還為他們量身設計了另一款飛機,如果拿出來,絕對要讓德國人震驚。如今這款飛機的樣機我已經做出來了,就放在我的辦公室里,因為我還想最後完善一下,所以一直沒有公布出來。我相信這款飛機一旦亮相,絕對能打敗三牛電子,絕對能讓牛犇輸得心服口服。」

  「真的?」

  「當然。今天我之所以沒有把這款飛機拿出來,有兩個原因,第一,我已經從漢諾克公司那邊得到消息,這次來的副總裁伊凡娜並不是最後拍板的人,他們總裁盧卡斯下個月會來中國,所以最好的東西,一定要留到最後才亮相;第二,三牛電子是咱們最大的競爭對手,我早就在他們公司安插了自己的眼線,他們公司在這次競標中的底牌,我早就已經瞭然於胸,所以這一次咱們拿出這架飛機應付他們就足夠了。真正的比試,將會發生在下個月盧卡斯到來之時。到那時我再拿出我那款飛機,殺牛犇一個措手不及。我敢保證,這一次咱們絕對能打個漂亮的大勝仗!」

  回到公司後,卓遠航把晏明雪帶進自己的辦公室,拿出鑰匙,打開一個柜子,從裡面拿出一架飛機。機身透著藍瑩瑩的光澤,一共有八個螺旋槳,是一款多旋翼直升機,從個頭上看,要比公司設計的其他飛機略大。除此之外,好像再無其他特別之處。

  卓遠航仿佛看透了晏明雪心裡的疑惑,笑笑說:「這架飛機,是我在航空器研究生涯中花費最多心血的產品,你看它整個身體都是藍色的,所以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藍精靈』。我敢說這是我們公司研發出來的最先進的航空器,本著精益求精的原則,我還想繼續完善一下它的功能,所以一直沒有向外公布。至於它到底有什麼特別驚艷之處,等到我向外界正式公布這款產品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輕撫著這架「藍精靈」,就像在撫摩自己的孩子一樣。離開辦公室前,他又把飛機鎖進了柜子里。

  5

  7月的一天晚上,晏明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門鈴忽然被人按響。她開門一看,卻是聶家鑫提著兩個塑膠袋站在鐵門外。

  她知道他是來找舒悅的,一邊打開防盜門一邊說:「你來得可真不巧,舒悅今晚在公司加班,還沒有回來。」

  聶家鑫說:「我知道,我已經給她打電話了,她還沒有吃晚飯,所以我順便買了一些宵夜過來,免得她回家肚子餓。」

  晏明雪笑笑說:「看不出你還蠻體貼人的嘛,舒悅有你這個男朋友是她的福氣。那你進來等她吧。」

  聶家鑫走了進來,把手裡的宵夜放在桌上,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等舒悅。客廳里只有他和晏明雪兩個人,他跟晏明雪並不太熟悉,同處一室,就顯得有些拘謹。

  晏明雪很快就覺察到了他臉上那侷促且略帶羞澀的表情,不由得笑了,放下手裡的書本,主動跟他搭起話來:「聽舒悅說,你是一個攝影記者?」


  聶家鑫點點頭,說:「說是記者,其實也就是幫一家旅遊網站拍一些風景照,提高網站的人氣指數而已。」

  「那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

  「嗯,國內稍微有名氣的景點,基本上都去過吧。」

  「那挺好玩的吧?」

  「這個怎麼說呢,如果是去旅遊,當然好玩,但如果是去工作,就很辛苦了。」他把自己的胳膊朝晏明雪亮了一下,「你看我這身黝黑的皮膚,就知道這碗飯不好吃了。」正說著話,他的手機「嘀」的一聲響了,顯示收到了簡訊。他低頭看看手機,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怏怏不樂起來。

  晏明雪問:「怎麼了?」

  聶家鑫說:「舒悅發簡訊給我,叫我不要等她了,她等會兒加完班,就跟一起加班的同事出去吃飯。」

  晏明雪說:「這丫頭,怎麼能這樣呢,難道不知道你買了宵夜在這裡等她嗎?」

  「其實我今天不但買了宵夜,而且還買了一個生日蛋糕。今天是我的生日,不過舒悅好像不記得了,我自己買了蛋糕,本想晚上跟她一起慶祝,沒想到她工作這麼忙……」聶家鑫嘆息一聲,臉上現出落寞的表情。

  晏明雪看罷,心裡竟有些不忍,就說:「我看舒悅這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要不我陪你一起過生日吧。」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反正我也沒有吃晚飯,白吃白喝的事,我當然樂意幹了。」晏明雪呵呵直笑。

  「那太好了!」聶家鑫頓時高興起來,把生日蛋糕拿出來,擺在桌子上。

  晏明雪為他點上蠟燭,拍著手,唱起了《Happy Birthday to You》。

  聶家鑫心生感動,眼圈兒竟有些發紅。吃宵夜的時候,他又從袋子裡拿出幾罐啤酒,兩人邊喝邊聊,晏明雪也漸漸對這男孩的情況有了些了解。

  聶家鑫是舒悅的大學同學,兩人在大學裡就已經相戀。畢業後,他靠著老爸的關係,在四川老家一個小縣城裡當上了公務員,但舒悅卻說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聶家鑫只好辭去公職,陪她一起出來闖蕩世界。後來舒悅身上的錢花光了,只好應聘到公司打工。為了能陪在她身邊,聶家鑫也在青陽市找了一份工作。

  「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如此痴情的男人啊!」晏明雪喝了些酒,目光就有些迷離起來,伸出手在他臉上輕撫一下,放肆地笑起來。

  喝完兩三罐啤酒,聶家鑫似乎有點醉了,身子一歪,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睛,不知道是在醒酒,還是睡著了。

  屋裡開著空調,晏明雪擔心他著涼,拿了一張毛毯輕輕蓋在他身上。聶家鑫晃一下身子,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嘴裡喃喃地說:「舒悅,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晏明雪臉上燙得厲害,說:「我不是舒悅,我……」話未說完,聶家鑫用力一扯,喝了酒的她身子一晃,就倒在沙發上。

  鼻子裡嗅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男人的氣息,想到那天晚上從舒悅房間裡傳出的呻吟和喘息,晏明雪忽然心跳加速,渾身燥熱起來。

  聶家鑫一邊叫著舒悅的名字,一邊把她壓在身下,一手抱住她不停地親吻著,另一隻手拉開她的裙鏈,猛地將她身上的裙子扯落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激情漸漸消退,酒意漸醒,晏明雪睜開眼睛,驀然發現自己竟然跟聶家鑫緊緊摟抱在一起,赤身裸體躺在沙發上。她大吃一驚,急忙翻身坐起,撿起地上的裙子,快速地套在身上。

  聶家鑫也慢慢清醒過來,從沙發上坐起,一低頭,看見自己身上一絲不掛,像是觸電了一樣,從沙發上跳起來,看見晏明雪衣不蔽體地站在自己跟前,他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明、明雪姐,對、對不起,我把你當成舒悅了,我不是故意的……」

  晏明雪整理著自己散亂的頭髮,說:「算了,這事也不能全怪你,我也喝多了。」她衝進洗手間,用涼水洗了一把臉,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出來的時候,已經逐漸恢復理智。

  她說:「你走吧,今天晚上的事,咱們就當沒有發生過一樣。」

  「好的,我知道。」聶家鑫臉色通紅,竟不敢再抬頭看她一眼,低垂著頭,連鞋帶都沒系好,就走出門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回頭哀求道:「明雪姐,今晚的事,你不要告訴舒悅好嗎?要不然她一輩子都不會理我了!」

  晏明雪點頭說:「我不會說的。舒悅是個好女孩,你以後要好好珍惜她。」


  看著聶家鑫離去的背影,她的頭忽然炸裂般痛起來。她實在想不明白今晚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她手忙腳亂地將桌子收拾乾淨,又把沙發上的褶皺抹平,直到在客廳里看不出一絲有男人來過的痕跡,才停手。

  夜裡10點多的時候,舒悅回來了。這時晏明雪早已關上房門,躺在自己床上,假裝已經睡著。內心深處,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心地單純的女孩兒。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的時候,舒悅也已經起來了,正在陽台上晾衣服。看見她,舒悅說:「明雪姐,昨天晚上我男朋友在家裡等我了,是吧?」

  晏明雪呆了一下,說:「是、是的,他等了你一會兒,你沒有回來,他就走了。」

  「不是吧,今天早上他給我打電話,說昨天晚上在這裡等了我很久,後來還跟你……」舒悅說到這裡,忽然停下來,踮起腳尖,把一件粉紅色的內衣掛到高高的晾衣架上。

  「跟我一起怎麼了?」晏明雪忽然緊張起來。

  「他說最後跟你一起,把本來是買給我的宵夜給幹掉了。」舒悅忽然撲哧一笑。

  晏明雪這才鬆口氣,說:「是啊,他給你買了宵夜在這裡等你,後來你發簡訊說自己去外面吃東西了,他看宵夜都快涼了,就拿出來,跟我一起吃掉了。正好我也沒有吃晚飯。唉,你男朋友對你真是太體貼了!」

  「是啊,這就是有男朋友的好處啊!」舒悅拍拍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說,「明雪姐,我知道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永遠爛在記憶里,趕緊再找個男朋友,我保證你的生活馬上就會變得有色彩了。」

  晏明雪苦笑一聲,不知道用什麼話回答她才好。

  上班後,她在辦公室里發了一天的呆,竟然什麼活兒也沒有干。晚上下了班,她沒有跟舒悅一起回家,而是一個人在步行街上來來回回閒逛。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看見身後站著一個男人,光頭,身形魁梧,手臂上文著一隻老虎,透著一股兇狠之氣。

  她一怔,問:「是你叫我嗎?」

  光頭男人點頭說:「是的,就是老子叫你。」

  晏明雪皺皺眉頭問:「有什麼事嗎?」

  光頭男人說:「我有點事想找你談談,大街上人太多,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天吧。」

  晏明雪已知來者不善,退後一步說:「我不認識你,為什麼要跟你走?」

  光頭男人上前一步,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抵住她的腰說:「臭婆娘,你要是不聽話,老子就一刀捅死你。」

  晏明雪知道遇上了歹徒,嚇得臉色發白,兩條腿都顫抖起來,只好老老實實跟著對方走到一條幽靜無人的巷子裡。

  光頭男人推了她一把,將她抵在牆上,手裡的匕首在她臉上比畫一下,冷聲笑道:「大美女,你說我這匕首如果真的從你臉上划過,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晏明雪嚇得渾身哆嗦,如果不是靠著牆壁,她早就癱倒在地上了。「你、你想幹什麼?」她以為是遇上了劫匪,就說,「我身上沒有帶錢包,只有一些零錢,你要的話,我全都給你。」

  光頭男人哈哈一笑,說:「臭娘們,你還真把老子當成劫道的了?告訴你,老子不缺錢。」

  「那你想怎麼樣?」

  「老子要讓你長長記性,以後離我姐的男人遠一點。」

  「你姐的男人?」晏明雪睜大眼睛看著對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去你媽的,還給老子裝蒜是不是?」光頭男人目露凶光,一抬手,「叭」的一聲,重重地打了她一個耳光。

  晏明雪一個踉蹌,只覺天旋地轉,差點摔倒在地。她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痛,用手一摸,嘴角邊竟流出血來,嚇得哭出聲來。

  「哭什麼哭?」光頭男人抬腿踹她一腳,晏明雪滾倒在地。

  光頭男人蹲下來,用匕首拍著她的臉說:「臭娘們,老子的話記住沒有?以後離我姐的男人遠一點,要不然,老子下次找你,就用匕首在你臉上刻一個烏龜。」

  晏明雪雖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還是趕緊點頭說:「我、我記住了,我記住了……」

  男人這才收起匕首,滿意地離開。

  晏明雪身上疼痛難忍,心裡又驚又怕,兩條腿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樣,顫抖得厲害。她爬到牆邊,靠牆坐了好久,才被一位路過的中年大嬸扶起來。


  大嬸問她:「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遇上歹徒了?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麼能一個人走到這巷子裡來呢?這裡經常有人攔路搶劫……姑娘,你沒事嗎?要不要我幫你報警?」

  晏明雪搖頭說:「算了,我也沒有被搶走什麼東西。」

  那個大嬸倒是個熱心腸的人,見她嘴角流血,堅持要送她去醫院。她把晏明雪扶出巷子,攔了一輛計程車,把她送到醫院。醫生給晏明雪檢查了一下,還好,只是一點皮外傷,並無大礙。晏明雪這才放心,對那位熱心大嬸說了很多感謝的話。

  她回到家裡,已經很晚了,舒悅正在客廳里玩手機,問她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晏明雪本想告訴她自己今晚的遭遇,忽然想起那個光頭男人警告她的話,「以後離我姐的男人遠一點」。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她跟聶家鑫之間發生的事,難道這個光頭男人,是舒悅叫來對付她的?難道她已經覺察到了什麼?

  她看看舒悅,見她竟然還對自己滿臉關切之情,頓時感到心生寒意,搖搖頭說:「我一個人逛街,走得太遠,所以回來晚了。」沒待對方再問第二句話,她就走進自己房間,「砰」一聲關上了房門。

  第二天醒來,一照鏡子,她才發現自己半邊臉頰都腫了起來。來到公司,同事見了,自然覺得奇怪,都圍上來問長問短,表示關心。

  晏明雪笑笑說:「昨晚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摔一跤,這半邊臉頰正好跟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然後就變成這樣了。」問候她的同事離開之後,行政部的女主管張丹緩步踱進她的辦公室,臉上帶著一絲冷笑,說:「晏助理,我覺得你臉上的傷不是摔的,而是被人打傷的吧?」

  晏明雪抬頭看著她,問:「你怎麼知道的?」

  張丹說:「我當然知道,咱們卓總雖然快要離婚了,但就算他真的離婚,那也是名花有主的人,你跟他走得那麼近,難怪有人看不慣。我勸你以後離他遠一點,要不然被人在臉上用刀畫上一隻烏龜,那可就難看了。」她湊到晏明雪耳邊,咬牙切齒,最後這幾個字,竟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

  晏明雪這才恍然大悟,那個光頭男人來找她的麻煩,一定是受了這個女人的指使。

  張丹之所以要針對她,就是因為她跟卓遠航走得太近,讓這個一心做著總經理夫人夢的女人醋意大發了。

  看著她從自己辦公室走出去的背影,晏明雪忽然感到不寒而慄。

  6

  「明雪姐,長江邊的蘆花開了,我男朋友拍了照片給我,真是美呆了。下班我們一起去看蘆花好不好?」

  這天下午,晏明雪的工作QQ里忽然閃動著舒悅的笑臉,她點開一看,原來是舒悅約她去長江邊看蘆花。

  她笑了笑,給她回了一個「OK」的手勢。

  下午5點,兩人準時下班,在公司寫字樓下坐上計程車,穿過大半個城市,來到了長江大堤上。正是傍晚時分,落日西斜,江堤的一邊被太陽照著,另一邊卻躲在了陰影里,看上去明暗對比非常強烈,也別有一番景致。

  兩人沿著江堤走下去,堤下的江洲上,種著大片大片的蘆葦,正是蘆花開放的季節,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雪白一片,江風輕吹,葦竿擺動,朵朵蘆花隨風飄舞,細如棉絮,美如雪花,卻又讓人覺得不可捉摸。

  「真美啊!」晏明雪一面發出感嘆,一面拿出手機,不住地拍照。

  兩人從蘆葦叢中的小徑穿過,就看見了奔流的長江水。日薄西山,落日餘暉把一江流水照得紅通通的。

  舒悅站在江邊,忽然感嘆道:「這江水紅得就像血一樣啊!」

  這個怪異的比喻,讓晏明雪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寒戰。她扭頭看看舒悅,這才注意到她今天一反常態,臉上表情憂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有些奇怪,問道:「舒悅,你怎麼了?」

  舒悅沒有說話,目光呆滯地望著西邊天際那已經沉下一半的殘陽,忽然流下淚來。

  晏明雪慌了一下,忙問:「舒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舒悅轉過頭來,臉上掛著一串淚珠,看著她說:「明雪姐,我一直把你當成最要好最知心的姐妹,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對我?」

  晏明雪一怔,問:「舒悅,我怎麼了?」

  「你為什麼要搶我男朋友?」

  「搶你的男朋友?」晏明雪尷尬一笑,說,「你是說聶家鑫嗎?舒悅,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沒有想多,這是事實。」


  「什麼事實?」

  「到了現在,你還不承認?」舒悅拿出手機,打開一段視頻,播放給她看。

  晏明雪湊過去一看,視頻鏡頭中,近處是一張桌子,遠處是一張沙發,她覺得這擺設似乎有點眼熟,仔細一看,才知道這視頻拍攝的正是自己家裡的客廳。沙發上,兩具赤裸的身體正糾纏在一起……

  她忽然明白過來,視頻中拍到的畫面,居然正是那天晚上她和聶家鑫的酒後激情鏡頭!晏明雪的頭像是突然被人重擊了一下,轟然一響,然後就是一片空白。足足過了三分鐘,她才緩過神來,一把奪過舒悅的手機,問:「你、你怎麼有這個視頻?這是誰拍的?」

  舒悅說:「咱們隔壁樓里有一個女人,她老公在街上開超市,我經常去買零食,所以跟這個女人有點相熟。你們那天沒有拉上窗簾,這段視頻就是她碰巧用手機拍攝下來的。今天她在超市里遇見我,就把視頻發給了我。」

  晏明雪把手機還給她說:「舒悅,你聽我解釋,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跟家鑫之間並沒有……」

  「住口,『家鑫』這兩個字,是你叫的嗎?」舒悅情緒激動,扯住她的衣襟怒聲叫道,「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一直把你當成最知心的姐妹,從來沒有對你設防,想不到你卻在背後捅我一刀……」

  「舒悅,你不要激動,你聽我解釋……」晏明雪感覺到衣服都快要被她扯破了,下意識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舒悅向後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你竟然還敢動手打人?我跟你拼了!」舒悅心情激憤,全身顫抖,從地上爬起來後,忽然掏出一把十來厘米長的水果刀,指著晏明雪道,「虧我把你當成最要好的姐妹,你竟然這樣對我,你、你真是欺人太甚!」

  晏明雪嚇了一跳,忙道:「舒悅,你冷靜一點,先放下刀,有話好好說。」

  「你搶了我男朋友,還有什麼好說的,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舒悅咬緊牙關,目露凶光,像是瘋了一樣,揮舞著刀子,向她撲過來。

  晏明雪躲閃不及,情急中伸手抓住舒悅握刀的手,兩人就在長江邊扭打起來。

  幾分鐘後,舒悅突然「哼」地一聲,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整個人都僵在那裡。晏明雪退後一步,定睛看時,才發現那把水果刀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刺進了舒悅的胸口。

  她臉色一變,下意識地看看自己的雙手,她的兩隻手上,竟然沾滿了鮮血。

  舒悅僵直地站在江邊,低頭看看插在自己胸口的水果刀,又抬頭看看晏明雪,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指著她說:「你、你好狠……」說到這裡,身子向後一晃,「撲通」一聲,仰面跌倒在江水裡,鮮血瞬間就染紅了一小片江面。

  江水流動的速度很快,她的身體被衝出好幾米遠,才緩緩沉入江底。血紅色的江水很快就被沖淡,水波平息之後,江面上再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舒悅,舒悅!」晏明雪猛然醒悟過來,衝到江邊,探頭下看,舒悅的身體再也沒有浮起來。

  她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半晌,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扯著自己的頭髮號啕大哭起來:「對不起,舒悅,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就在這時,她隱約聽到江堤邊傳來說話的聲音,她驀然一驚,哭聲戛然而止,顧不得多想,急忙彎腰在江邊洗淨手上的血跡,然後慌慌張張地鑽進蘆葦叢,等了片刻,看看暮色中四野無人,這才爬上江堤。

  急匆匆回到家,天已經黑了。她沒有開燈,靠著牆壁坐在客廳冰涼的地板上,在黑暗中看著自己的兩隻手,好像那上面還沾著舒悅的鮮血。她忽然感覺到胃裡一陣痙攣,趴在地上,使勁嘔吐起來。

  舒悅的房間,房門緊閉,再也不會有燈光傳出。晏明雪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跟舒悅的合租關係,竟然會以這種方式結束,更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成為一個殺人兇手。

  現在該怎麼辦呢?她回想一下,慶幸的是,當時江邊寂靜無人,好像並沒有人看見她和舒悅在江堤下走動,所以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她殺了人。

  她就那樣呆坐在地板上,腦子裡一片混亂,等她緩過神來,外面已經天色微明,竟然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挪動一下身子,只感覺到渾身酸軟,頭痛欲裂,知道今天這種狀態,肯定沒有辦法去上班,想一想,還是拿起手機,給卓遠航打了個電話:「喂,卓總,我想請一天假。」

  卓遠航在電話里問:「怎麼了,生病了嗎?」

  晏明雪「嗯」一聲,撒了個謊,說:「我、我有點感冒,身體不舒服。」


  「看醫生了嗎?」卓遠航關心地問,「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

  晏明雪忙說:「不用,我在家裡休息一下就行了。」

  她想一下,又說,「還有,研發部的舒悅,她家裡有點急事,她要趕回老家處理,可能要耽誤幾天,她已經跟我請假了,我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

  卓遠航說:「行,沒問題,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再給我打電話。」

  剛掛了電話,門鈴就叮咚叮咚響起來。晏明雪嚇得一哆嗦,連手機都掉了下來。這麼早,是誰按門鈴?難道是警察?他們這麼快就知道我殺人了嗎?她猛地站起身,趴在門背後,對著「貓眼」向外偷看,門外站著的,居然是聶家鑫。

  他來幹什麼?難道他已經知道舒悅出事了?晏明雪想一下,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急忙衝進洗手間,匆匆擦了把臉,把披散的頭髮整理好,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開了門。

  聶家鑫叫了一聲「明雪姐」,然後探頭進來,問:「舒悅在家嗎?」晏明雪打個哈欠,裝出剛剛被門鈴聲吵醒的樣子,搖頭說:「她不在家。」

  聶家鑫著急地道:「那去哪兒了呢?昨天下午,她發了一條簡訊給我,罵我是個大騙子,還說要跟我分手。當時我正跟網站總編一起在外面拍照,直到晚飯後才看到她的簡訊,我立即給她回電話,但她的手機一直沒有人接聽,晚上又給她發了幾條信息,她也沒有回覆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跑過來看看。明雪姐,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晏明雪心裡怦怦直跳,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說:「她昨天下班後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說是家裡出了點事,她已經向公司請假,連夜坐火車趕回老家去了。」

  「哦,原來是這樣。」聶家鑫這才略略放心,卻又埋怨道,「就算真有什麼急事,那也不能不接電話啊,害得我擔心了一個晚上。」

  晏明雪用寬慰他的語氣說:「可能她正在忙著處理家裡的事情,沒有顧得上看手機。等她把事情處理完,有時間了,肯定會給你回電話的。」

  「希望是這樣吧!」

  聶家鑫皺皺眉頭,轉身走了,下了幾級樓梯後,又扭頭說,「明雪姐,如果她打電話給你,請你告訴我一聲。」

  晏明雪說:「好的,我會的。」

  7

  距離德國漢諾克公司總裁盧卡斯來中國考察的日子,只有半個月了,如果這份合同能簽下來,不但能使公司獲得巨大的利潤,還對公司的產品走出國門,走向世界,有很大的推動作用。為了迎接這次德國公司的考察,遠航科技已經做好充分的準備。雖然卓遠航信心滿滿,但對手三牛電子的實力也不容小覷,所以這段時間公司內外都顯得忙碌和緊張起來。

  晏明雪在家裡休息了一天,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狀態,返回公司上班。早上9點半的時候,公司通知召開管理人員會議。晏明雪走進會議室時,才發現自己平時坐的那個靠近總經理座位的位子,已經被行政部主管張丹占據了。

  晏明雪這時候哪裡還有心思跟她計較這些,默默地找了個靠後的座位坐下來。

  開會的時候,卓遠航說:「兩個星期後,漢諾克公司總裁盧卡斯將會親自到中國來考察咱們公司的實力,這次的考察結果,將直接影響公司能不能拿到漢諾克公司的訂單。我希望各位管理人員要與員工齊心協力,做好工作。另外,盧卡斯平時很少來中國,不會中文,所以跟他交流和溝通的時候,我需要一個靠譜的翻譯員。各位有誰會講德語的嗎?」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著頭不說話。

  晏明雪舉手說:「我在大學裡選修過德語,一般對話能應付得來。」

  卓遠航說:「好,盧卡斯來的時候,你跟在我身邊,除了做我的助手,還得擔任我的翻譯。」

  晏明雪點頭說:「好的。」

  張丹瞪了她一眼,氣得臉色發白,卻又不敢在老闆面前表露出來。

  因為請了一天假,辦公室里一堆事情等著她處理,下班後,晏明雪一直留在公司加班到晚上9點多,才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這時候,公司里空蕩蕩的,已經看不到其他員工。她一邊揉著肩膀,一邊走出公司,回身鎖上公司大門。

  公司的門禁系統是卓遠航自己開發的,無論是開門還是鎖門,都必須輸入指紋,除了公司內部員工,外人幾乎沒有可能潛入進來。她乘電梯來到寫字樓下,卻看見卓遠航那輛白色的凱迪拉克停在台階前。

  看見她走出來,卓遠航從駕駛位探出頭來說:「我就知道你在加班。還沒有吃晚飯吧?上車,我請你吃飯。」


  晏明雪猶豫一下,走到車子另一邊,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位上。卓遠航把車開到衣鋪街,在「三味魚屋」門口停下來,說:「我請你吃魚,這裡的長江鰣魚很有名的。」

  吃飯的時候,卓遠航忽然說:「我離婚了。」

  「什麼?」晏明雪一時間沒有聽明白。

  「我和我老婆……她一直在國外生活,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共同語言也越來越少……兩天前,我們都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晏明雪怔了一下,抬眼看著他,似乎是在想他為什麼會突然鄭重其事地跟自己說起這件事。她喝了一口杯子裡的飲料,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那恭喜你了!」

  「離婚也值得恭喜?」卓遠航有點意外。

  「當然了,你又恢復了單身貴族的身份。你知道嗎,在我們女人眼中,像你這種男人,又帥又年輕,還有錢,這是典型的高富帥。只要你離婚的消息一傳出去,我敢保證,以後追求你的漂亮女人會多得你根本應付不過來。」晏明雪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臉上帶著一絲促狹的表情。

  「那樣的女人,就像張丹一樣,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那什麼樣的女人你才放在心上呢?」

  卓遠航抬起頭,看著她,看了好久,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這時候服務員來上菜,他嘆口氣,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吃完飯後,卓遠航開車將晏明雪送到她租住的公寓樓下。晏明雪回到家後,從窗戶里看到,卓遠航把車停在樓下,放下車窗,抬頭看著她所住的樓層,至少望了足足三分鐘,才發動小車,開車離去。

  她嘆了口氣,坐在客廳,打開電視,卻並沒有看,目光盯著舒悅房間的門,心中生出一種難言的恐懼,好像那扇門會突然打開,舒悅會隨時從裡面走出來找她報仇一樣。心裡正難以平靜,門鈴忽然叮咚叮咚響起來,而且被人連續按了幾次,好像很急促的樣子。

  她起身打開門,聶家鑫站在門外,叫一聲「明雪姐」,從她打開的門縫裡擠了進來,然後問她:「你有舒悅的消息嗎?」

  晏明雪搖頭說:「沒有。」

  「到了現在,你還要在我面前撒謊?」聶家鑫忽然直直地盯著她,眼睛裡射出駭人的光。

  「你說什麼?」晏明雪怔了一下,問。

  「你看這是什麼?」聶家鑫咬著牙,拿出手機,在手機里點擊開一段視頻,然後遞到她眼前,讓她看。

  視頻拍攝的地點是在長江邊。遠處的夕陽已經隱藏到了大山背後,紅色的餘暉把天邊的雲彩染得像鮮血一樣觸目驚心,晏明雪和舒悅站在長江邊。舒悅忽然扯住晏明雪的衣服,晏明雪推了她一下,她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站起來。她掏出一把水果刀,向晏明雪衝過去。晏明雪抓住她握刀的手,兩人扭打在一起。突然間,舒悅全身一震,晏明雪急忙退開,水果刀已經插在舒悅胸口,晏明雪的手上沾滿鮮血。舒悅用手指著她,痛苦地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倒在長江里,再也沒有浮起來……

  晏明雪如遭雷擊,身子晃了一下,幸好靠在後面的沙發上,才沒有倒下去。「這、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她把手撐在沙發靠背上,用了很大力氣,才吐出這幾個字。

  「什麼不可能?」

  「這、這視頻……你怎麼會有這視頻?」

  聶家鑫告訴她,自己打電話到舒悅的老家,她家人說她根本就沒有回去,而且家裡也並沒有發生什麼突發事件,更沒有給舒悅打過電話。於是他就起了疑心,舒悅一個大活人,怎麼會突然失蹤呢?

  他調查了一下,據遠航科技樓下一間精品店的女店員說,前天傍晚下班後,曾看見晏明雪和舒悅一起坐計程車離開,而且她恰好聽到兩人說要去長江邊看蘆花。

  於是他又跑到長江邊的蘆葦灘一帶調查,遇上一個經常在江邊釣魚的大叔,當他把舒悅的照片給這位大叔看時,大叔說前天傍晚確實見過這個女孩,然後問他是女孩的什麼人,他說他是女孩的男朋友。

  這位大叔就用自己的手機發送了一段視頻給他。大叔告訴他,這段視頻是他前天晚上準備來長江夜釣時,用手機無意中拍攝到的。他知道自己可能目睹了一樁兇殺案,但是怕兇手還有同謀,可能會威脅到他和他家裡人,所以一直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去報警。

  聶家鑫從大叔手機上接收到的,就是這段記錄著晏明雪把水果刀插進舒悅胸口全過程的視頻。

  晏明雪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在長江邊聽到的隱隱的說話聲,原來當時真的有人躲在附近窺視她們,而且還將她用水果刀刺死舒悅的全過程都偷拍了下來。


  她突然感覺到自己就像掉進了冰窟窿,從頭到腳都是一片冰涼。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舒悅知道了我們那天晚上在這客廳里做過的事,她的情緒很激動,說我搶了她的男朋友,拿出刀來要殺我。我跟她扭打起來,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無意中就把水果刀刺進了她胸口……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殺她的,我不是故意的……」晏明雪用力扯著自己的頭髮,害怕地哭起來。

  「哼,現在舒悅已經死了,隨便你怎麼說都可以,反正死無對證。但是你覺得她家裡人會相信你的話嗎?警察會相信你的話嗎?」聶家鑫冷笑道,「如果警方知道了舒悅的命案,只要稍加調查,就會知道那天晚上我和你之間發生的事,這完全可以成為你謀殺舒悅的動機。你這分明就是故意殺人,這可是死罪,只要被警方知道一丁點消息,你就只有死路一條。」

  「那、那怎麼辦?我真的不是存心要殺她的,我們在爭執過程中,我一不小心,那把刀就刺進了她胸口,我不是故意的,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現在我腦海里仍然是一片空白,完全記不起來了……」晏明雪哭著哀求他,「我不想成為殺人兇手,我不想坐牢,不想被判死刑。只要你不報警,我、我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你……」

  「你說的是真話?」聶家鑫斜著眼睛瞧著她。

  「當然是真的。」晏明雪說,「我工作這麼多年,也存了一些錢,只要你刪除這個視頻,並且說服那位釣魚大叔不報警,我願意把所有的錢都給你。」

  「我不要你的錢。」

  「那你要什麼?」

  「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晏明雪一怔,抽泣著問:「什麼事?」

  「我聽說你們公司最近研發出一款新型無人機,名字叫作『藍精靈』,是吧?」

  「是的。」晏明雪點點頭,「我聽卓總說,這應該是一款在現今民用無人機領域處於絕對領先地位的多旋翼直升機,但目前還只是設計出了樣機,並沒有生產出成熟的產品。」

  聶家鑫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我要你幫我把這架『藍精靈』樣機偷出來。」

  「什麼?」晏明雪大吃一驚,很快就搖頭道,「不行,絕對不行。」

  「為什麼不行?」

  「『藍精靈』的樣機,一直被卓總鎖在自己辦公室的柜子里,除了他自己有鑰匙,別人是絕對沒有辦法打開柜子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有他柜子的鑰匙。」聶家鑫拿出一把鑰匙,在她眼前晃一下,「你是卓遠航身邊的紅人,作為總經理助理,可以自由進出他辦公室,有了這把鑰匙,相信偷出那架飛機對於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晏明雪看著那把鑰匙,更是嚇了一跳,問:「你、你怎麼會有卓總的鑰匙?」

  聶家鑫笑了,說:「實話告訴你,這把鑰匙其實是舒悅搞到手的,而拿到那架『藍精靈』其實並不是我的想法,而是舒悅最初的目標。」

  「舒悅?」晏明雪皺起了眉頭,「她為什麼想要偷走那架『藍精靈』?」

  「原因很簡單,她是想偷走那架樣機,然後以此為技術基礎,成立自己的電子科技公司,自己創業。」

  他告訴晏明雪,舒悅是一個理想很遠大的人,她從科技大學畢業之後,覺得民用無人機領域大有可為,也想成立自己的無人機研發團隊,想自己創業,無奈自己缺乏經驗,研發了幾款新型無人機都失敗了,最後沒有辦法,只好暫時放棄自己的夢想,出來打工。

  在遠航科技公司,她知道卓遠航研發出了一款代表著行業最先進水平的新型無人機,於是就想如果自己能拿到這架樣機,搶先申請到專利,就可以利用這個技術優勢,成立自己的科技公司,開創自己的事業。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舒悅就趁著去卓遠航辦公室送文件的機會,偷偷把他放在辦公桌上的鑰匙用橡皮泥按了一個印記,下班後把橡皮泥印記交給自己的男朋友,讓他去找個高明一點的修鎖匠,把這片鑰匙複製出來。誰知他把鑰匙複製好,舒悅就失蹤了……

  「既然舒悅已經死了,那你還要那架飛機幹什麼?」

  「我經常出去拍照,認識了一位專門做航拍飛行器材的公司老總,他跟我說,如果我能拿到遠航科技最新研發出來的樣機,他們就可以解讀出這架飛機的各種技術參數,並且搶先將這款無人機推向市場,作為交換條件,他可以給我三分之一的公司股份。如果這樣,我就可以成為這家公司的第二大股東,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去打工了。」


  「不行,我不能這麼做。」晏明雪搖頭說,「卓總馬上就要跟德國漢諾克公司簽約,這架『藍精靈』是他對付競爭對手的撒手鐧。如果這個研發成果被人竊取,遠航科技一定會失去德國人的這筆大訂單。這樣一來,遠航科技的損失至少會超過一億元。」

  聶家鑫忽然盯著她冷笑起來,道:「剛才是卓遠航那小子開車送你回來的吧?別不好意思承認,我躲在路燈柱子後面全都看見了,他把車子停在樓下朝你的窗戶里看了好久,好像對你有那麼一點意思啊!你對他也不錯嘛,什麼事情都為他著想。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強求你,你不願意做這個交易,那我也沒有辦法,只好把手機里的這個視頻交給警察去了。你是不是故意殺人,還是讓他們去判斷吧。」說完,他轉身要走。

  「不要,千萬不要……」晏明雪急忙上前拉住他,「是不是我幫你拿到那架飛機,你就真的不報警了?」

  「當然是真的。」

  晏明雪猶豫片刻,最後抬起頭來,從他手裡接過那把鑰匙,下定決心似的點頭說:「我答應你。」

  「這就對了嘛。」聶家鑫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說,「只要你把那架飛機交給我,我就立即把這個視頻刪除掉,還有,那個釣魚大叔我早就花錢打點好了,我複製了他手機里的視頻之後,親手刪除了他手機里保存的原始文件,我保證你以後可以高枕無憂,看卓遠航那小子對你似乎有點意思,說不定你以後還能成為遠航科技的老闆娘呢。」

  晏明雪厭惡地皺起眉頭說:「我會盡力去幫你偷那架飛機,但是也請你不要整天來煩我,如果被公司的人發現什麼端倪,我就永遠沒有機會把那架『藍精靈』偷出來了。還有,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我得手之後就打電話通知你。」

  聶家鑫輕佻地在她臉上摸了一下,哈哈笑道:「那天晚上你在這張沙發上,不是對我挺有激情的嗎?怎麼,這麼快就開始討厭我了?」

  他拿過晏明雪的手機,在上面按了一組號碼,「這就是我的手機號,你好好保存著。」他把手機塞到晏明雪手裡,吹著口哨,心滿意足地走了。

  晏明雪好像生怕他去而復返一樣,急忙衝上去,「砰」的一聲,關緊大門。

  8

  因為身上揣著聶家鑫給的那把鑰匙,第二天晏明雪到公司上班時,心裡就有了一種做賊的感覺,一進公司大門,就覺得公司里的每一個人都似乎在用提防的目光看著她。

  儘管她不住地告訴自己說,這只是自己的心理意識在作怪,但她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早上在茶水間倒咖啡的時候,手一抖,竟然把大半杯熱咖啡倒在了旁邊一位男同事身上。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處理了幾封公務郵件,忽然工作QQ閃動了一下,卓遠航在QQ里通知她到他辦公室去一趟,要跟她商量一下迎接德國佬前來考察的工作細節。

  她捂住胸口,做了兩三次深呼吸,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往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剛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卻見卓遠航正急匆匆走出來。

  晏明雪叫了一聲「卓總」,卓遠航說:「行政部那邊有點事,我過去處理一下,馬上就回來,你先在我辦公室等一會兒。」出去的時候,他順手掩上了辦公室的門,於是偌大的辦公室里,就只剩下晏明雪一個人。

  晏明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個裝著「藍精靈」樣機的柜子上。那是一個嵌在牆壁里的鐵櫃,外面只露出一個小小的鎖孔,如果沒有鑰匙,任何人都很難將這鐵櫃的門撬開,整個柜子與牆壁融為一體,看上去比保險柜還安全可靠。

  晏明雪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口袋,捏著那把鑰匙,忽然感覺到一陣喉干舌燥,心跳加速。側身從門縫裡往外看一下,外面並沒有人。

  她站起身,掏出鑰匙,走到鐵櫃前,把鑰匙對準鎖孔,很順利地就插了進去。她的心一陣狂跳,看來聶家鑫給她的鑰匙是真的。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卓遠航一邊接電話,一邊走回辦公室的聲音。她不由臉色一變,急忙拔出鑰匙,坐回到卓遠航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

  卓遠航推門進來,看她一眼,說:「哎,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昨天生病,還沒有好嗎?」

  晏明雪下意識地摸一下自己的臉,低頭掩飾道:「可、可能是吧,這幾天總感覺身體有些不舒服。」

  卓遠航在她身邊坐下,順手握住她的一隻手,有點吃驚地說:「你的手怎麼這麼涼?是不是得了重感冒啊?要不要請半天假去看看醫生?」

  「我沒事,可能是空調的溫度開得太低了。」晏明雪搖搖頭,低頭看著他那隻握住自己手的手,手臂上那道刀疤仍然清晰可見。她的手動了一下,但並沒有從他溫暖的大手裡抽出來。


  卓遠航問:「那個男人,後來沒有再找你麻煩了吧?」

  「沒有。」晏明雪笑了,「估計他是被你嚇住了。」

  卓遠航也笑了,說:「他不是怕我,怕的是那兩個保安。那兩個保安是退伍特種兵,一人給他一拳就夠他受的了。」

  晏明雪看他一眼,一時無話。

  卓遠航握著她的手,仿佛是要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冰涼的手心。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辦公室里的氣氛就變得有些曖昧起來。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敲了一下,卓遠航急忙放開晏明雪的手,還沒來得及說「進來」,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推開,行政部主管張丹走進來說:「卓總,那份文件要怎麼修改,你再給我說說吧。」

  卓遠航從沙發上站起身,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椅上說:「剛才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

  張丹跟著走到辦公桌前,身上的香水味兒就飄了出來,嬌聲道:「可是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嘛。」

  「那好吧,」卓遠航把身子往後靠了一下,「文件呢?」

  張丹說:「哎喲,我忘記拿過來了,在我的辦公室,要不您去我辦公室那邊跟我說說吧。」

  卓遠航皺皺眉頭,說:「那好吧。」起身走了出去。

  張丹扭著腰肢,跟在他後面,走出門時,回頭瞟了晏明雪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晏明雪這才明白她的心思,她是看自己與卓總走得太近,所以沒事找事,過來「干擾」一下。

  想到這個女人為了攀上卓遠航這個高枝,也算是費盡了心機,只可惜卓遠航根本沒有將她的痴情放在心上,心裡不由得有些可憐起她來。她到門口探頭看看,看見卓遠航走進了行政部,急忙掏出鑰匙,再次插進鐵櫃鎖孔,用力一扭,櫃門就「咔嚓」一聲打開了,那架泛著藍光的「藍精靈」樣機,正靜靜地擺在柜子里。看上去與上次略有不同,應該是卓遠航最近又對它進行了一些改進。

  她一直擔心卓遠航會不會把飛機轉移到別的地方,現在看見這架樣機仍然還在這裡,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她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架飛機的體積,比普通桌上型電腦的主機略大,要想從公司帶出去而不被人發現,應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想了一下,又將櫃門鎖好,把鑰匙拔出來。

  十多分鐘後,卓遠航才終於擺脫張丹,回到辦公室,為了能安心地跟晏明雪談工作,他順手鎖上了辦公室的門。

  兩天後,就到了公司成立十周年的紀念日。

  早上,晏明雪剛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就看見卓遠航在公司內部員工QQ群里發了一條消息:為了紀念公司成立十周年,也為了在德國客戶來考察之前提升一下員工士氣,公司決定在今天晚上下班後舉行一次燒烤聯歡活動,活動地點是公司所在的寫字樓天台,公司所有人員都要參加,不得無故請假。消息一出,QQ群里就有一大批員工伸出兩根手指頭,打出勝利的手勢,高呼卓總萬歲。

  這段時間以來,公司全體員工為了迎接德國佬的考察,都繃緊神經,幾乎忙得喘不過氣來,現在終於有機會放鬆一下,難怪會贏得一片歡呼聲。

  當晏明雪在QQ群里看到這條消息時,先是會心一笑,接著腦海里靈光一閃,似乎某根心弦被重重地觸動了一下。這幾天,她一直在想著到底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把卓遠航辦公室的那架「藍精靈」樣機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出來。

  寫字樓一樓大堂安裝有高清攝像頭,還有數名保安每天24小時輪流值班,任何人進出這棟大樓,都會被記錄下來。遠航科技在四樓,出了電梯,要想進入公司,必須在門禁控制系統里輸入指紋信息,無論公司哪位員工,也無論是在白天或是晚上進入公司,都會留下可以追溯到本人的痕跡。

  公司大門內側,左右兩邊各安裝有一個紅外線監控攝像頭,哪怕是晚上,也能拍攝到畫面清晰的鏡頭。如果有人拎著一架體積那麼大的飛機走出公司,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會被攝像頭拍到。就算是裝在袋子裡拎出去,手裡提著那麼大一個袋子在攝像頭前經過,一旦案發,警方只要查看監控視頻,馬上就能鎖定犯罪嫌疑人。

  為了能順利把那架樣機偷到手,晏明雪至少想了十幾種方法,但是最終卻沒有一種方法能讓她拿到飛機而又不留下任何痕跡,不讓別人懷疑到她頭上。

  她正暗自焦急之時,卓遠航在QQ群里通知全體員工今晚聯歡的消息,就像一點火光,剎那點燃了她腦海里的靈感之光,一個近乎完美的盜機計劃終於在她腦海里形成了。


  拿定主意,決定在今天動手之後,她就開始留意起卓遠航在辦公室的動靜來。今天這位卓總看起來有點忙,整個上午,都在辦公室打電話或者看設計圖紙。除了上了一趟洗手間,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辦公室。

  晏明雪暗自著急。下午3點多的時候,QQ群里發出通知,說是上個月的財務報表出了差錯,卓總要召集財務部所有人員馬上到會議室開會。

  卓遠航陰沉著臉,走進會議室幾分鐘後,晏明雪見走廊里沒人,就悄悄來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是關上的,但她知道卓遠航的習慣,只要人還在公司,短暫離開辦公室,一般都不會鎖門。她伸手扭一下門鎖,果然,門立即就打開了。她心頭一喜,四下瞧瞧,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就迅速打開門,溜了進去,回身將門關上。

  儘管她不住地在心裡告誡自己要鎮定行事,但事到臨頭,還是緊張得手心冒汗,雙腿打戰。她把手伸進口袋,掏出那把已經被她揣得發燙的鑰匙,插了好幾下,才插進鐵櫃的鎖孔中,用力打開門,那架讓她心神難安的「藍精靈」樣機,就靜靜地立在那裡。她掏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黑色大垃圾袋,迅速把「藍精靈」裝進袋子,然後再鎖上鐵櫃門,擦拭了一下自己有可能留下痕跡的地方,將一切恢復原狀。

  她提起袋子,正要跑出總經理辦公室,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倒抽一口涼氣,把身體貼到牆邊,一顆心都緊張得快要從嘴裡蹦出來了。還好,只是兩個員工從門口經過,外面很快又安靜下來。

  她吁了一口氣,輕輕打開門,探出去半個身子,看看外面沒有人,立即提著垃圾袋溜出來,帶上辦公室的門,沒著牆邊走了幾步,在走廊里拐個彎,就到了洗手間門口。

  洗手間門內的牆角處,放著一輛四輪手推車,車上放著一隻白色的大垃圾桶,裡面扔著一些垃圾。她把手裡的黑色垃圾袋放進去,又在上面扔了一些垃圾,將袋子蓋住。

  兩隻手剛從垃圾桶里拿出來,就聽一個聲音說:「喲,晏助理,你怎麼在這裡翻垃圾桶啊?」她一回頭,原來是張丹來上洗手間,正好看見她站在垃圾桶邊。

  晏明雪淡淡地道:「沒什麼,剛才不小心將筆掉到垃圾桶里了,還好被我撿起來了,雖然有點髒,但擦乾淨還能用。」說完這句話,她轉過身,迅速走出了洗手間。

  從走廊里穿過,經過張丹的辦公室門口時,她忽然心中一動,回頭看看張丹還沒有從洗手間出來,就從打開的門裡走進去,把那片用過的鑰匙擦乾淨指紋,塞進了她辦公桌抽屜的角落裡。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晏明雪才感覺到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在沙發上坐下來的時候,竟然全身發軟,雙腿輕輕顫抖著,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十幾分鐘後,她聽到會議室那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知道財務部的會議已經開完,果然,卓遠航的身影很快就從她門口閃過,匆匆走回總經理辦公室。

  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卓遠航突然心血來潮,又要將那架「藍精靈」拿出來擺弄幾下。只要他一打開櫃門,立即就會發現樣機已經被盜。

  她想了一下,立即從電腦里找出幾份冗長的文件,從QQ里傳給卓遠航,說:「卓總,這是幾家大客戶傳過來的合同,因為時間比較急,請您馬上看一下。」

  卓遠航說了聲「OK」,過了一下,又傳過來一行字:今晚聯歡,你會參加吧?

  晏明雪在QQ對話框裡說:你都說了不得無故請假,我必須到啊!

  卓遠航發過來一個笑臉,晏明雪正準備關掉對話框的時候,他又打了兩行字發送過來:今天晚上,我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如果你不到,那就失去了我舉辦這次活動的所有意義!

  晏明雪心中一動,似乎隱隱明白他今晚要對自己說什麼,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正猶豫著,看見公司的保潔阿姨從洗手間方向推著垃圾車往大門外走去,車上正放著那隻白色的大垃圾桶。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按照慣例,保潔阿姨會在每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把垃圾桶推出去,放在公司大門口電梯旁的牆腳里,然後把放在那裡的一個空垃圾桶再放回車上,推回到公司洗手間門口。而大樓的清潔工會在明天清晨所有員工上班前將公司外面的垃圾統一運走。

  等保潔阿姨推著一隻空垃圾桶慢悠悠走回來之後,晏明雪立即拿起手機,給聶家鑫發了一條簡訊: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放在我們公司大門外的白色垃圾桶里,你天黑以後來取即可。一樓有保安,電梯裡有監控探頭,一定要想辦法避開。拿到東西後,馬上離開青陽市,再也不要來煩我!她剛發送完簡訊,桌上的辦公電話就響了,一接聽,是卓遠航。


  卓遠航在電話里說:「晏助理,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晏明雪心頭一震,難道這麼快就被他覺察到了嗎?她忽然意識到,也許現在馬上離開公司,才是最明智的選擇。猶豫片刻,她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好臉上的表情,走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卓遠航把剛剛那幾份合同的列印件遞給她說:「這幾份合同我已經列印並簽字,你傳給客戶蓋章就行了。」就在她拿上合同轉身欲走時,他看看表,又叫住她說,「算了,現在已經到下班時間了,這幾份合同還是明天再處理吧。你通知大家,下班後到天台集合,希望大家都玩得開心!」

  9

  夜幕降臨,天台上漸漸熱鬧起來。

  早就有人準備好了木炭、酒精、燒烤架、食材等材料,還別出心裁地在天台中間搭了一個簡易舞台,四周掛著燈籠,天黑下來的時候,一個個燈籠次第點燃,天台上被映得通紅一片,倒也別有一番風情。難得的員工聚會,公司所有的人,包括卓遠航,都來了。

  有人用酒精點燃了木炭,大家紛紛拿起自己喜歡吃的食物,放在燒烤架上烤著。不多時,天台上就瀰漫起誘人的烤肉香味。一位男員工深吸一口氣,張著嘴巴,做流口水狀,惹得其他同事都哈哈大笑起來。

  大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邊烤邊吃,邊笑邊鬧,氣氛很是融洽。

  活動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每個部門的員工開始輪流上台表演節目,有的唱歌跳舞,有的在台上玩一些搞笑遊戲。

  輪到行政部表演節目時,行政部主管張丹跑上舞台說:「下面我想為大家唱一首歌,歌曲的名字叫『明明白白我的心』。這是一首男女對唱的情歌,所以我想邀請一位男士上來跟我合唱。」

  主持人問她想邀請誰上來與她同台合唱,張丹的目光就朝卓遠航瞟過來,嗲聲說:「我是咱們公司的情歌皇后,能有資格跟我對唱一曲的,也只有咱們公司的歌王了。」

  台下員工就對著卓遠航吹起口哨來。大家都知道卓總業餘時間喜歡唱歌,而且唱功不錯,在公司內部有「歌王」的美稱。

  卓遠航笑起來,大大方方跳上舞台,跟張丹合唱了這首《明明白白我的心》。唱完歌后,卓遠航站在台上說:「今天,趁著這個高興的時刻,我有兩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待大家安靜下來後,他接著說,「大家都知道,德國漢諾克公司總裁盧卡斯將於下周來中國,要對咱們公司及咱們的競爭對手三牛電子分別進行考察,如果誰研發的飛行器能讓盧卡斯滿意,誰就能獲得漢諾克公司的這筆大訂單。為了能贏得這張訂單,咱們公司花大力氣,研發了一款新型多旋翼無人飛機。今天晚上,我將在這裡,在這個天台上,試飛這架飛機。」

  「好!」台下員工都激動地鼓掌叫好。

  主持人問:「卓總,那您要宣布的第二件事是什麼呢?」

  卓遠航臉上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微笑,說:「可能大家已經知道,我不久前跟我太太離婚了,我又加入了單身漢的行列,我又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漂亮姑娘了,對吧?」

  台下一片鬨笑。

  卓遠航說:「其實我早就有了心儀的對象,她是咱們公司的一名管理人員。」說到這裡,他微笑著停頓一下。

  公司員工早就知道張丹在追求卓總,而卓總好像也並不討厭她,兩人剛才還合唱了一首情歌,於是就有人在台下叫出了張丹的名字。

  張丹站在台下,假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主持人追問道:「請問卓總,您心儀的對象到底是誰呢?」

  「天機不可泄露,這架新飛機,因為機身是藍色的,所以我自己一直叫它『藍精靈『,等試飛成功之後,它將會有一個正式的名字,我要用我心儀的那個人的名字來為它命名!」

  「好浪漫,好感人啊!」台下員工口哨聲、掌聲響成一片。

  晏明雪站在人群最後面,感覺到卓遠航的目光正朝自己望過來,她在心裡嘆息一聲,默默地低下了頭。

  卓遠航叫過兩名男員工,把鑰匙拿給他們說:「你們去我辦公室,把鎖在那個鐵柜子里的飛機拿到天台上來,現在是它展翅高飛的時候了。」

  兩個男員工很是興奮,接過鑰匙,快步跑下天台。但是沒過多久,兩人又空著手,氣喘吁吁跑了回來:「卓總,那、那柜子里是空的,根本沒有飛機呀!」

  「怎麼會呢?我中午都拿出來看過,是你們弄錯了吧?」


  卓遠航皺皺眉頭,跑下天台,乘電梯下到四樓,公司大門是鎖上的。他把手指按在指紋識別器上,大門打開,他直奔自己的辦公室。那兩個男員工也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後。卓遠航從他倆手中拿過自己的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再打開鐵櫃門,裡面果然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他的那架「藍精靈」。

  卓遠航「啊」的一聲變了臉色,其他員工也已聞訊回到公司,他對身後的人吼道:「還愣著幹什麼,公司遭竊了,趕緊報警啊!」於是有員工慌忙拿出手機撥打110報警電話。

  市公安局110報警中心聽說失竊的民用無人機可能關係到上千萬的合同訂單,案情比較重大,就直接把電話轉到了刑偵大隊值班室。

  大約七八分鐘後,一輛警車鳴著警笛開到寫字樓下。幾名警察從電梯裡走出來,快步走進遠航科技。

  為首的是一名年輕女警察,她自我介紹說叫文麗,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又指指身邊一位小伙子說:「這是我的同事李鳴。到底什麼情況,跟我們說說吧!」最後這一句話,是衝著卓遠航說的。

  卓遠航仿佛被人從腦後打了一記悶棍,直到這時才漸漸緩過神來,焦躁地把那架「藍精靈」的來歷及失竊經過說了一遍,又在手機里打開那架飛機的照片,讓文麗等人看了。

  文麗在他辦公室轉了一圈,說:「現在有幾個問題,需要向你確認。第一,你確定那架失竊的飛機就是放在這個鐵柜子里的嗎?」

  卓遠航點頭說:「是的,是我親手放進去的,這個柜子是我專門請人設計的,由1.5厘米厚的鋼板製作而成,除了我手裡這唯一的一把鑰匙,再不可能有其他方法能夠打開。」

  「你最後一次看見飛機在柜子里,是什麼時候?」

  「應該是今天中午12點左右,當時我還把飛機拿出來擺在桌子上看過。」

  「什麼時候發現飛機不見了?」

  卓遠航說:「就在剛才。大約是今天晚上9點半左右吧,當時我們公司的人都在這棟樓的天台上舉行活動,我讓兩個同事下來拿飛機,結果發現飛機不見了。當我趕回公司查看時,瞟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當時正是晚上9點30分。」

  李鳴問:「如果公司大門鎖上的話,只有公司內部員工才有可能開門進來,是吧?」

  卓遠航說:「是的,就算是公司員工想要開門進來,也必須輸入指紋,並且會有電腦自動記錄開門時間及人員信息。我已經查看過,公司下班鎖門之後到現在,只有那兩個被我叫下樓拿飛機的男員工及我自己打開過公司大門。」

  文麗眉頭一挑,問:「有沒有可能是那兩個拿著你鑰匙進入公司的男員工偷走了飛機?」

  卓遠航搖頭說:「這個可能性不大。兩人下樓上樓也就三五分鐘時間,不可能這麼快就把飛機盜出公司。而且你們也看見了,公司大門裡邊安裝了兩個監控攝像頭,任何人想要拿著那麼大一架飛機走出公司,都沒有可能不被監控拍到。可是我看過監控視頻,那兩個員工進出公司大門的時候,都是空著手。」

  「有沒有可能是竊賊將飛機從窗口扔下去,下面有人接應?」

  「這個更沒有可能,你看看咱們公司所有的窗戶都安裝了防盜網,飛機的體積那麼大,是不可能從防盜網裡拿出去的。」

  文麗和李鳴對視了一眼,兩人走到一邊,短暫商量一下之後,李鳴回頭對卓遠航說:「這個案子看起來有點棘手,你先讓公司所有員工都待在這裡,誰也不許離開公司。」

  「你懷疑是公司內部員工乾的?」卓遠航吃了一驚。

  文麗點頭說:「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可能性很大。」

  卓遠航把警方交待的話,向大家宣布之後,雖然沒有人表示反對,但卻有人在私底下悄聲發出怨言。這也難怪,本來挺高興的一次燒烤聯歡活動,最後竟然弄成這樣,而且這麼晚了,還不讓大家回家休息,這真是要讓大家在辦公室里過夜的節奏啊!

  這個時候,晏明雪反倒冷靜下來,借著扔垃圾的機會,到公司大門口電梯旁的垃圾桶邊看了一下,裡面的垃圾已經被翻動過,那個黑色大塑膠袋已經不見了。她暗暗舒了口氣。

  警方忙裡忙外地調查著,又將幾個員工叫到一邊問話,但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進展。

  現在可以初步確認的是,失竊發生在中午12點至晚上9點30分之間,而且發生在下午5點下班後時間段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下班後,所有員工都沒有離開過這棟寫字樓,全都在樓頂天台參加活動。直到案發時,期間只有兩名男員工拿著卓遠航給的鑰匙進入公司,但這二人作案的可能性已經被排除。


  警方查看過公司大門內的監控視頻,從下午到晚上,並沒有公司以外的人員進入過公司,所以可以確認,竊賊應該不是外部人員。

  監控視頻也沒有拍攝到任何人拿著飛機,或者說有可能裝著飛機的紙箱、袋子等走出過公司,所以警方懷疑,那架被盜的飛機極有可能還在公司裡面。飛機被公司內部員工盜走,時間很可能是中午至傍晚下班前的時間段,但竊賊一直沒有機會把飛機拿走,飛機應該是被竊賊藏在了公司里,等待以後有機會再帶出去。

  於是警方又組織人手,對公司內部進行搜查,各個部門的辦公室,各員工的辦公桌,走廊、洗手間、茶水間,甚至排氣孔等,每個角落都搜索了一遍,但並沒有發現那架藍色的飛機。

  案情又回到了原點,連文麗也感覺到有些頭疼,她問卓遠航:「下午上班時間內,你有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辦公室?」

  卓遠航想了一下,說:「離開過幾次吧,上過一兩次廁所,到會議室開過兩個短會,還有幾次是到下面幾個部門跟部門主管談工作。」

  「每次離開的時間大概有多長?」

  卓遠航感覺到有點為難,說:「這個好像沒有具體計算過,上廁所的話,也總有兩三分鐘,開會的話,時間應該在十五至二十分鐘左右。」

  文麗看看他辦公室的門鎖,問:「你出去的時候,鎖了辦公室的門嗎?」

  卓遠航搖頭說:「沒有,我在公司的時候,短時間離開辦公室,一般不會鎖門。」

  文麗跟李鳴交換了一個眼神,李鳴說:「如此看來,應該是有人在你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偷偷潛入進來,把飛機偷走了。」

  「那到底是誰幹的呢?」

  「這個暫時還不知道。」

  文麗走到那個鐵櫃前,仔細看看櫃門上的鎖孔,鎖孔完好無損,而且光滑整潔,並沒有被撬動過的痕跡。她想了一下,回頭問卓遠航:「這櫃門鑰匙,一直是由你自己保管的嗎?」

  卓遠航說:「是的,鑰匙一直掛在我的皮帶上。」

  文麗皺眉說:「這就怪了,櫃鎖並沒有被撬動過的痕跡,這說明竊賊手裡應該有鑰匙,是用鑰匙打開櫃門將裡面的東西拿走的。」

  「這不可能,我的鑰匙今天下午就沒有從皮帶上取下來過。」

  李鳴問:「櫃門的鑰匙一共有幾把?」

  「只有一把,唯一的一把。」卓遠航把一串鑰匙從皮帶的鑰匙扣上取下來,從中找出櫃門鑰匙,拿給警察看,說,「你們看,就是這把鑰匙……」

  文麗把鑰匙拿過來看了一下,這把鑰匙跟普通鑰匙有點不同,是用純銅製作的,比一般鑰匙要大,雙面有齒,從形狀上看,有點像一個狼牙。正在這時,一名瘦個子中年刑警推門進來匯報情況,看見她手裡的鑰匙,「咦」了一聲。

  文麗問:「怎麼了?」

  那名刑警又看了一眼她手裡的鑰匙,說:「這把鑰匙我好像剛才見過的。」

  「是嗎?在哪裡?」

  「就是剛才搜查各處辦公室的時候,我好像在哪個員工辦公桌抽屜里看見過一把這樣的鑰匙,因為形狀跟普通鑰匙有點不同,所以記得比較清楚。」

  李鳴忙問:「是哪個員工的辦公桌?」

  那名刑警想了一下,說:「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在行政部那邊。」

  「是大辦公室,還是小辦公室?」卓遠航問。

  「是一間小辦公室。」

  卓遠航說:「那應該是行政部主管張丹的辦公室。行政部所有員工都在一個大辦公室上班,只有張丹才有一間獨立的小辦公室。」

  文麗說:「走,看看去。」

  卓遠航領著幾個警察,直奔行政部張丹的辦公室。

  張丹正在辦公室拿著手機打電話,不知道對方是誰,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說一句話笑兩聲,看見卓遠航帶著幾個警察突然闖進來,吃了一驚,匆忙掛斷電話說:「卓總,被盜的樣機找到了嗎?」

  卓遠航沉著臉說:「很快就要找到了。」

  那名中年刑警走過來,用手指指張丹辦公桌左手邊的抽屜說:「我就是在這裡看見那把鑰匙的。」

  文麗上前打開抽屜,在裡面翻找起來。

  「你想幹什麼?」張丹上前阻攔她,卻被卓遠航惱火地推到一邊。


  文麗很快就在抽屜最裡邊的角落裡找到一把鑰匙,拿出來一看,形狀大小都跟卓遠航的狼牙鑰匙很相似,兩把鑰匙放在一起,一比對,基本可以確認是可以打開同一把鎖的鑰匙。

  李鳴拿著鑰匙回到總經理辦公室驗證了一下,確實可以打開那個鐵櫃。

  張丹看看卓遠航,又看看幾個警察,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在調查我嗎?」

  卓遠航盯著她道:「我還想問你是怎麼回事呢。你抽屜里怎麼會有我的鑰匙?快說,你把我的『藍精靈』樣機偷到哪裡去了?」

  張丹這才明白自己被他們當成那個偷飛機的竊賊了,情緒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尖聲叫道:「我不是賊,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文麗看著她說:「從你抽屜里找到的這把鑰匙,就是打開總經理辦公室鐵櫃的鑰匙,現在我們警方有理由懷疑,你就是偷走飛機的那個人。」

  「我就是那個偷飛機的人?」

  「對,你在今天以前,就已經找機會偷偷複製好了卓遠航身上的鑰匙。今天下午,趁他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你偷偷潛入總經理辦公室,用這把複製的鑰匙打開鐵櫃,偷走了裡面那架樣機。」

  張丹的情緒有點失控,大聲叫道:「你們以為自己是警察,就可以血口噴人嗎?那麼大一個飛機,就算我能從他辦公室偷出來,又能躲過門口的攝像頭拿出公司嗎?」

  文麗問卓遠航:「卓總,那架飛機有沒有可能被人分拆開,然後從窗戶防盜網裡遞出去?」

  卓遠航怔了一下,看著窗戶上防盜網的縫隙說:「這個……從理論上來說,是有可能……但飛行器是個精細品,如果不是特別熟悉的人,要想把飛機拆分成可以遞出窗戶那般大小,我估計至少得花兩三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

  李鳴說:「這就對了,這位張主管下午用複製的鑰匙偷走了這架樣機,然後躲在辦公室將飛機拆分,用幾個袋子裝好,用繩子繫著袋子,從後面窗戶防盜網縫隙里遞出去,一直放到地上。這棟寫字樓後面是一條流淌著工業廢水的臭水河,平時後面應該很少有人去,所以她做這一切,並沒有人看見。我調看過一樓大堂的監控視頻,今天下午她一共從這棟樓里出去過兩次,應該就是去大樓後面拿她自己用繩索從樓上放下來的飛機。」

  「不,我不是賊,我沒有偷飛機,我也不知道這把鑰匙怎麼會在我抽屜里的。」張丹急得哭起來,扯著卓遠航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叫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卓遠航冷冷地甩開她的手,文麗上前,將冰冷的手銬銬在了她的手腕上。

  10

  「藍精靈」失竊案終於告一段落,晏明雪離開公司,回到住所,已經是凌晨時分。儘管她在公司時,一直強作鎮定,表現得十分自然,但當她打開門回到家,剝去偽裝的那一剎那,還是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全身緊繃的神經一旦鬆懈下來,她就深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渾身上下像是散架了似的,只想馬上躺在床上,蒙頭大睡一場。但她沒有動,進門之後,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黑暗中,站了好久,才伸手打開電燈開關,然後順手關門。

  就在防盜門即將合上的那一剎,忽然有一隻腳從門縫裡插進來。晏明雪吃了一驚,回頭看時,大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拉開,一個男人閃了進來。

  晏明雪退一步,這才看清楚,這深夜闖入她家門的,居然是聶家鑫。她見對方手裡提著那隻她熟悉的黑色大塑膠袋,冷冷地說:「恭喜你,終於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

  聶家鑫嘻嘻一笑,說:「這還得感謝你的配合。」

  晏明雪說:「我看過我們公司樓下大堂的監控視頻,好像並沒有看見你進入寫字樓,能告訴我你是怎樣拿到這架飛機的嗎?」

  聶家鑫把手裡的黑色塑膠袋放在桌子上,在沙發上大馬金刀地坐下來,說:「你已經告訴我一樓入口有保安,電梯裡有監控,我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從大堂大搖大擺地坐電梯上樓。」

  「那你是怎樣上樓的?」晏明雪忽然好奇起來,說,「那棟寫字樓,每層樓的每個窗戶都安裝了防盜網,就算你是飛賊燕子李三,也不可能爬窗戶鑽進防盜網裡去吧?」

  聶家鑫臉上現出得意的表情,笑著道:「我沒有爬窗戶,天黑以後,那棟寫字樓後面沒有燈光,也沒有行人,我沿著後面的下水道管直接爬上了八樓樓頂天台,再從天台門下樓。當然,我沒有乘電梯,走的是樓梯,已經是晚上,樓梯里根本沒有人。」


  晏明雪這才想起,平時寫字樓樓梯口通向樓頂天台的門都是鎖上的,但今天因為他們公司在天台搞活動,所以請保安從下午開始,就把天台門打開了。

  「可是,」她皺一下眉頭,又問,「天黑以後,咱們公司的人都在天台搞活動,你上去怎麼會沒有被人發現?」

  「天台那麼大,你們公司僅僅只占據了最中間的一小塊地方,再說天台上堆放了許多雜物,還有水塔之類的擋住視線,又沒有燈光,我貼著牆根在黑暗中行走,你們根本不可能看見。我下到四樓,找到你說的那個垃圾桶,拿到飛機後原路返回天台,再沿著下水道管悄悄爬下來,可以說神不知鬼不覺,根本沒有任何人發現我這個蜘蛛俠。」

  「既然你已經拿到了你想要的東西,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麼?」晏明雪的臉沉了下來。

  聶家鑫瞧著她道:「我來是想找你拿一樣東西。」

  晏明雪臉色一變,冷聲問:「你還想要什麼東西?」

  「媽的,到了這時候,你還在老子面前裝蒜!」聶家鑫也突然翻了臉。

  晏明雪有點莫名其妙,問:「到底是什麼東西?」

  「遙控器,飛機遙控器!沒有遙控器,你叫老子怎麼把飛機開起來?」

  「是嗎?袋子裡沒有遙控器嗎?」晏明雪愣了一下,伸手要去打開袋子看個仔細。

  「別動,這架飛機現在是老子的了,你休想動它!」聶家鑫上前攔住她說,「你把飛機給了我,卻自己把遙控器給藏起來了。一般情況下,同一廠家設計生產的遙控飛行器,有一些遙控器是可以通用的,只需要對碼,或者稍加改造就行。可是我試了幾種方法,都沒能讓飛機飛起來。媽的,沒有能操縱它的遙控器,老子拿著這飛機,還不是跟拿到一堆廢鐵一樣?」

  「你說得沒錯,飛機遙控器確實在我手上。」晏明雪看著他,臉上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說,「既然你是個聰明人,那你就應該明白,在我沒有親眼看見你刪除那段對我有著致命威脅的視頻之前,又怎麼可能會把一架完整的飛機交給你?」

  「我早就料到你會給我來這一招。」聶家鑫拿出自己的手機,當著她的面,刪除了那個記錄著晏明雪在長江邊刺死舒悅的視頻文件,然後說,「現在,你可以把飛機遙控器給我了吧?」

  晏明雪卻是信不過他,拿過他的手機,仔細檢查,確認視頻真的已經刪除之後,才說:「行,我現在就把遙控器給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你拿著飛機和遙控器馬上離開這裡,從此之後,咱們再無糾葛,請你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行,我答應你。」

  晏明雪一手將聶家鑫的手機遞過去還給他,另一隻手在自己的提包中翻動著,像是在找遙控器。

  就在聶家鑫伸手接過自己手機的一剎那,晏明雪忽然從提包中拿出一個東西,猛地往他身上一戳。

  聶家鑫發出「啊」的一聲慘叫,整個人都彈了出去,跌倒在地上,渾身抽搐,手腳像是僵住了一般,竟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他在地上躺了好久,才漸漸緩過神來,驚恐地睜大眼睛,這才看清楚,晏明雪手裡拿著的根本不是什麼遙控器,而是一根像手電筒般大小的高壓電棒。這種電棒瞬間產生的高壓脈衝,能輕易致人休克甚至死亡。

  「臭婊子,你敢跟我玩陰的!」他渾身麻酸無力,躺在地上說道,「老實告訴你,那段視頻老子還有備份,並且已經放在了電子郵箱裡,如果明天早上8點之前我沒有登錄郵箱修改設置,視頻就會自動發送到警方的舉報郵箱裡。你以為我真的這麼蠢,竟沒有留下後手防備著你嗎?」

  晏明雪按了一下電棒的開關鍵,電棒的前端哧哧地閃著電火。

  她走近聶家鑫,狠狠地踢了他一腳,道:「到了現在,你還想在我面前使用障眼法?」

  「障眼法?」聶家鑫喘著氣問,「什、什麼障眼法?」

  晏明雪手拿電棒,蹲下身來,盯著他道:「自從你拿著這段視頻來要挾我,要我幫你從公司偷出這架飛機的時候,我就對這件事情產生了懷疑。為什麼我跟你在客廳沙發上的鏡頭,剛好會被住在對面樓里的女人拍到?為什麼我和舒悅在長江邊那麼偏僻的地方看蘆花,居然會有一位釣魚大叔用手機拍到我倆?每次在我身上有重大事情發生的時候,居然都『恰巧』被人用手機拍到,這也太過巧合了吧?心裡有了這個疑問之後,我就到對面樓去調查,結果發現正對著我家客廳窗戶的那套房子居然是空的,已經有半年多時間沒有人居住。還有,我和舒悅去看蘆花的那個地方,江水渾濁,水流湍急,根本不適合垂釣,所以也不可能有什麼經常在那裡釣魚的大叔。既然如此,那兩段視頻又是怎麼來的呢?最後我用遠程控制軟體,侵入了你的手機。還記得那天我要過你的電話號碼嗎?有了你的手機號碼,要侵入你的手機,對我這個高級電子工程師來說,當然不是一件難事。結果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沒待聶家鑫回答,她已經說出了答案,「結果我發現,這兩段視頻都儲存在你的手機里——按照你的說法,舒悅臨死的那個晚上,只發了一條簡訊給你,並沒有把我跟你在沙發上的視頻發給你,也就是說,你手機里本來不可能有這個視頻——經過我的技術分析,這兩個視頻都是原始文件,而且都是用你的手機拍攝的。很顯然,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設計的一個圈套。」

  那麼舒悅在這個圈套里,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呢?晏明雪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她到公司人事部,看到了舒悅進入公司時遞交的身份證複印件,在網上找了一家身份證核查網站,支付了十元費用之後,核查到舒悅的身份證號碼所對應的,是另一名女性,照片和名字都與舒悅完全不同。可以確定,舒悅是使用假身份證進入公司的。因為公司負責招聘的主管只需要查看應聘者的身份證,並不會去詳細查證每個人的身份證信息,所以舒悅才能矇混過關。後來晏明雪又檢查了舒悅在公司的電腦,結果發現了三張舒悅跟聶家鑫在一起的合照,其中就包括舒悅給她看的那張兩人在公園假山前的合影,將照片放大之後,她很容易地就發現這幾張照片居然是用兩張單人照合成的。就是這張虛假合照,引起了晏明雪更大的懷疑。

  她仔細回想一下,忽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親眼看見舒悅和聶家鑫同時出現過,每次聶家鑫到他們這裡來,舒悅就由於種種原因沒有在家。雖然她曾經聽到兩人同在舒悅房間裡說話和親熱的聲音,但實際上也並沒有親眼目睹兩人在一起。於是晏明雪心裡,就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她從一家外國網站付費下載了一款人臉識別照片比對軟體,通過比對舒悅和聶家鑫的照片,最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他們兩個其實是同一個人!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聶家鑫躺在地上,臉上現出吃驚的表情,「既然你已經什麼都知道了,那為什麼還要冒那麼大風險,幫我從遠航科技把這架飛機偷出來?」

  晏明雪看他一眼,忽然眉頭一揚,微笑道:「你真的想知道箇中原因?」

  「是的。」

  「那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設下這麼大一個圈套讓我往裡鑽?」

  聶家鑫目光一暗,嘆口氣說:「這件事說起來好像也並不複雜。」

  他是四川人,從大學電子信息科學與技術專業畢業之後,一直想自己創業,但是他研發了幾款電子產品都沒有賺到錢,最後不得不外出打工。可在打工路上,也是處處碰壁,應聘了好幾家公司和單位,都沒有招聘他。後來他才發現,現在女生比男生吃香,在人才市場,女生總是比男生更容易找到滿意的工作。

  他在大學話劇社裡,經常反串女性角色,觀眾都誇他表演得惟妙惟肖。眼看身上的生活費就快沒了,工作又十分難找,無奈之下,他決定再反串一回。他戴上假髮,穿上高跟鞋,化了女裝,對著鏡子一看,還真像一個清純美女。於是就找那些街頭辦證的,辦了一張假身份證,給自己取了個女人名字叫舒悅,男扮女裝前去應聘,結果一下就被遠航科技招聘上了。

  原本他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試試看,不想還真找到了一份好工作,為了生計,他只好每天夾著嗓子說話,化身為舒悅,在遠航科技研發部當了一名女員工。

  但是他一個大男人,總不可能長期用一個女人的身份工作和生活下去啊!後來他得知公司研發出了一款新型民用無人機,絕對處於全行業領先水平,而且卓總還給新飛機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藍精靈」。當時他就想,如果自己能偷到這架飛機,解讀出它的各項技術參數,搶先申請到國家專利,在這個基礎上再創業,開一家自己的電子科技公司,絕對能成就一番事業。從這以後,他就對這架「藍精靈」留心上了。

  後來有一次,到總經理辦公室給卓遠航送文件,中途卓遠航去上洗手間,他剛用過的一串鑰匙正好放在辦公桌上。

  聶家鑫看見他用那把狼牙形狀的鑰匙打開鐵櫃門存放過飛機,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橡皮泥,將狼牙鑰匙在上面摁了一個完整的印記。事後請一個技術高明的鎖匠照著這個印記複製出了一把鑰匙。

  雖然他手裡有了這把狼牙鑰匙,但卻一直沒有機會在不被公司監控拍到、不讓警方懷疑到自己身上的情況下,將那架「藍精靈」偷出來。正在這時候,晏明雪進入了公司。當聶家鑫第一眼看到她時,不由得吃了一驚。

  他在上大學時,喜歡上了一位比自己高一屆的學姐,只可惜後來這位學姐嫌他家裡窮,畢業後跟一個富二代結婚了,於是這位學姐就成了他心裡永遠的痛。而晏明雪恰巧長得跟那位學姐十分相像。所以當他聽說晏明雪剛進公司,還沒有找到住處時,他想也沒想,就提議兩人合租。


  剛一開始,他只是想跟自己昔日的「戀人」住得近一點,說不定近水樓台先得月,以後還能跟這位美女發生一點什麼故事呢。後來他漸漸發現晏明雪在公司很受卓遠航器重,兩人也走得很近,這讓聶家鑫心裡既失落又高興。失落的是,心中的女神喜歡的是卓遠航,而高興的是,晏明雪跟卓遠航走得越近,豈不是越容易偷出那架「藍精靈」?

  如果自己能利用她,讓她為自己去偷那架飛機,既不會暴露自己,又能達到目的,豈不是一舉兩得事半功倍?有了這個想法之後,他就開始著手準備,並且暗中實施。

  首先,舒悅讓晏明雪看了自己跟「男朋友」聶家鑫的合照。

  照片上,舒悅穿上高跟鞋,身材自然比聶家鑫高出一截,雖然是同一個人,但經過巧妙的化裝,已經完全讓人看不出來了。

  為了鞏固這個男朋友的存在感,聶家鑫又單獨在晏明雪面前出現過幾次,甚至他還一人分飾兩角,在自己房間裡發出舒悅與男朋友親熱的聲音。

  讓晏明雪確信舒悅確有聶家鑫這位男朋友之後,他就開始有條不紊地實行自己的計劃了。

  那天晚上,他在啤酒里放了催情藥,晏明雪喝下之後,渾身燥熱,情難自禁,兩人在客廳里上演了一出激情戲。聶家鑫也終於了卻自己一樁心事——得到了「學姐」的身體。同時,他還把手機放在窗台上,悄悄拍下了兩人在一起纏綿的鏡頭。

  接下來,就輪到舒悅出場了。在長江邊,她拿著這段視頻,向晏明雪興師問罪,還拿出一把可以伸縮的魔術刀,在她面前比畫著,並且在與晏明雪撕扯扭打的過程中,借晏明雪之手將這把刀「插」進自己胸口。早就準備好的血漿袋破裂,鮮血濺出。最後「她」胸口中刀,沉入江底……

  當然,聶家鑫自幼生活在水鄉,水性極好,在水底下憋著一口氣潛行好遠,才從一片草澤中悄悄爬上岸。而他事先放置在蘆葦叢中的手機,早已將晏明雪用水果刀刺死舒悅的過程,完整地拍攝下來。

  兩天後,聶家鑫拿著這段晏明雪殺人的視頻,來要挾她,要她幫自己把那架「藍精靈」樣機從卓遠航的辦公室偷出來。晏明雪不知是計,迫於無奈,只得答應。

  如此一來,聶家鑫的兩個目的都達到了,得到昔日「戀人」的身體,拿到那架足以助他重新創業的飛機。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飛機到手之後,竟然沒有操控飛機的遙控器,他是電子專業畢業的,自己做一個遙控器出來並不難,但是他卻發現這架飛機的作業系統跟別的遙控飛機完全不同,他竟然不知道如何下手。他知道一定是晏明雪在耍花招,她把遙控器藏起來,只給了自己一架飛機。

  最後他沒有辦法,只得再次找到晏明雪,原本是想找她拿到遙控器,不想大意之下,竟著了她的道兒,被她用高壓電棒擊倒在地。

  晏明雪在他面前蹲得有些累了,起身踱了幾步,咬牙道:「這根高壓電棒,可是專門為你……」

  話未說完,已經漸漸恢復了一些力氣的聶家鑫忽然滾動身體,想要從地上爬起,晏明雪驚覺過來,手中電棒往前一伸,帶電部位接觸到他的身體,只見電火一閃,聶家鑫全身痙攣,重新躺到地上,巨大的電流從他身上通過,痛得他連嘴角都歪到一邊。

  晏明雪冷笑道:「怎麼,這麼快就想走?你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明知這是一個圈套,我卻還幫你去偷飛機的原因嗎?現在還想聽嗎?」

  「我、我……」聶家鑫望著她手裡的電棒,眼裡露出驚恐之色,生怕她再往自己身上戳,連忙一邊點頭,一邊在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晏明雪又在他面前蹲下來,手裡的電棒往他身上捅了兩下,聶家鑫張嘴欲叫,好在她沒有打開電源開關,電棒並沒有放出電來。

  晏明雪俯身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我之所以幫你,那是因為,咱們有著相同的目標!」

  「相同的目標?」聶家鑫睜大了眼睛,「難道你也想要這架飛機?」

  晏明雪點頭道:「是的,我比你更迫切地想要得到這架『藍精靈』,因為我是三牛電子的人。」

  「原來你是三牛電子派到卓遠航身邊的商業間諜?」聶家鑫驀然明白過來。

  「是的,三牛電子的老闆牛犇,是我大學時的老師。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家裡遭遇變故,在牛老師的鼓勵和幫助下,我才得以完成學業。他有恩於我,大學畢業後,我在政府機關做了兩年公務員,後來辭職,一直在牛老師的公司工作。在與遠航科技爭奪德國漢諾克公司大訂單的競爭中,牛老師急於知道遠航科技的底牌,所以派我潛入對手公司。卓遠航其實是一個警惕性很強的人,我剛進公司時,他顯然不太信任我,所以我讓牛老師派了一個男人冒充我的『前男友』到公司來鬧事,一是證實我履歷的真實性,另外一個,我也能趁這個機會更加接近卓遠航。果不其然,自從卓遠航被我的『前男友』在手臂上劃了一刀之後,對我的疑慮就徹底消除了。」


  「原來那個到公司來找你、在公司門口鬧事的男人,是你自己請來的『托』!」

  晏明雪點點頭說:「是的。後來,在我看到遠航科技研發的這款『藍精靈』飛機確實比三牛電子的飛機先進許多時,我就產生了要將它偷出來交給牛老師的念頭,等牛老師解讀出它的各項技術參數後,三牛電子就可以在此基礎上加以改良,研製出比它更先進的飛機,從而從技術上壓制競爭對手。但是據我觀察,這架飛機一直被卓遠航當成寶貝一樣鎖在自己辦公室那個比保險柜還要安全的大鐵櫃裡,我完全沒有辦法將它偷出來。正好這時,你給了我鐵櫃鑰匙,這等於是幫了我的大忙。另外,公司樓上樓下都安裝了監控探頭,我很難在不被監控拍到的情況下將飛機帶出寫字樓,必須得有人在外面接應我才行,而你,正是我達成目的的最佳人選。」

  「但是你又怕我在拿到飛機之後一走了之,所以特意將飛機遙控器留了下來?」

  「你錯了,我根本就沒有把遙控器偷偷留下來。」晏明雪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我知道卓遠航發現飛機被盜,報警之後,警方肯定會在公司內外進行大搜查,如果我把遙控器留在自己手裡,一旦被警方搜出,那我的整個計劃就泡湯了。」

  「那遙控器到底在哪裡?」

  「其實遙控器一直跟飛機放在一起,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晏明雪打開那個黑色塑膠袋,拿出那架「藍精靈」樣機,翻轉過來之後,可以看到機腹下粘貼著兩塊硬幣大小的膠布。

  她把膠布拿下來,分別貼到自己額頭兩側的太陽穴上,雙眼凝視飛機片刻,那飛機的幾個螺旋槳就忽然高速轉動起來,飛機也慢慢升空。

  聶家鑫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問:「為什麼會這樣?不用遙控器,飛機也能飛起來?」

  晏明雪說:「這架飛機個頭並不算特別大,但載重能力超強,能負重50公斤以上,飛行速度更快,更穩定,幾乎聽不到噪聲,但是這些都並不是它與其他民用飛行器相比最為先進的功能。」

  「那它最先進的是什麼功能?」

  「最先進的是它沒有遙控器,完全由人的腦電波來進行操控。」晏明雪指著貼在太陽穴上的兩塊不起眼兒的膠布說,「這兩個膠布,其實是兩個微型腦電波傳感器,戴上這個傳感器,飛機就可以接收到你的腦電波,你想讓飛機怎樣飛行,它就能怎樣飛行。你說這樣的飛機,是不是比任何遙控飛機都易於操控?我早就料到你一定看不出其中玄妙之處,一定會回來找我,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高壓電棒等著你。」

  聶家鑫見她手持電棒,陰沉著臉,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大驚失色,拼命翻動著身體,想要離她遠一點。無奈他被電擊兩次,早已骨軟筋酥,像一攤稀泥一樣癱軟在地,根本無法動彈。

  「你、你想幹什麼?」他顫聲道,「我、我承認你比我厲害,這架飛機我不要了,給你吧。你放我走吧,求求你了……」

  晏明雪嘴角一挑,道:「你現在想走?已經太遲了。」

  「為、為什麼?」

  「卓遠航已經離婚了,他一直對我有那麼一點意思,這個你是知道的,對吧?」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他喜歡你。」

  「我把這架飛機交給三牛電子,也算是已經報答了牛老師對我的恩情。現在,我要為自己打算了。」

  「你要怎麼為自己打算?」

  「現在,我已經把盜竊飛機的罪名全部推到行政部主管張丹身上,在公司里,絕不會有人懷疑到我頭上來,所以我如果選擇繼續留在公司,以後很有可能成為總經理夫人,對吧?」

  「對對對,這個完全有可能,卓遠航那麼喜歡你,現在他又離婚了,一定會娶你的。」

  「看來你還是個明白人。」晏明雪看他一眼,忽然話鋒一轉,道,「既然我想成為總經理夫人,那自然就不能讓知道我秘密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對吧?」

  聶家鑫這才明白她是想殺人滅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忙說:「不不,只要你放過我,我保證馬上從青陽市消失,你的秘密我永遠不會說出去。」

  「從你以往的表現來看,我可信不過你,只有死人才真正能保守秘密。」她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說,「而且……」

  「而且什麼?」

  晏明雪狠狠踢了他一腳,這一腳正踢在聶家鑫襠部,聶家鑫痛得頭冒冷汗,渾身直哆嗦。

  晏明雪恨聲道:「你在啤酒里下迷藥,乘人之危糟踐我的身體,你覺得我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你嗎?」


  聶家鑫咬牙道:「如果我現在死了,你拿刀刺死『舒悅』的視頻,就會從我的手機郵箱自動發送給警方。警方並不知道那是一起假謀殺案,只要他們對此事進行調查,你的陰謀就有可能會敗露,你想當總經理夫人,也只能是黃粱一夢了。」

  「你就別在這裡嚇唬我了,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有把這個視頻放進郵箱裡。」

  「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都能入侵你的手機了,你說破解你的手機郵箱密碼,還在話下嗎?」

  「不,不,你不能殺我,」聶家鑫變換了另一種語氣,道,「你要是殺了我,肯定不能把屍體放在屋裡,對吧?現在天氣這麼熱,屍體放一兩天就會發出臭味了,所以你得趕緊處理掉我的屍體。現在大街上到處都是監控探頭,只要你下樓拋屍,無論是晚上還是白天,都會被監控拍下來。一旦案發,警方很容易就能找到你頭上來。」

  「謝謝你的提醒。」晏明雪說,「怎樣拋屍,我早就已經想好了,其實根本用不著我親自動手。」

  「為什麼?」

  晏明雪指指桌子上的飛機道:「我這裡不是有架飛機嗎?它能輕鬆飛上數百米高空,最遠飛行距離超過1500米,更重要的是,它能載重50公斤以上。」她的目光落在聶家鑫身上,「假如我把你的屍體分成幾塊,站在外面的陽台上,用這架飛機把一塊一塊的屍體分別送到不同方向一千多米的距離以外,而我卻足不出戶,就算警察再厲害,也不可能懷疑到我頭上來,對吧?」

  說到最後,她臉上已瀰漫起一團殺氣,沒待聶家鑫回答,手裡的高壓電棒就哧哧地冒著火花,狠狠朝他戳過去……

  11

  這天早上,市公安局110報警中心接到市民報警,說是在青陽河邊發現了一個帶血的人頭。警情轉到刑偵大隊後,大隊長范澤天帶著助手文麗、李鳴及法醫等人,迅速趕到現場。

  他們在青陽河邊的雜草叢中發現了一個黑色塑膠袋。報警人稱,他早上到這河邊遛狗,發現自家小狗圍著這個塑膠袋嗅來嗅去不肯走,他以為這只是一袋被人丟棄在這裡的垃圾,誰知後來小狗用爪子扒開了塑膠袋,竟然從裡面滾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他差點嚇得尿褲子,趕緊掏出手機報警。

  范澤天戴上手套,上前打開塑膠袋,袋子裡除了裝有一顆人頭,還有兩條手臂,初步判斷,應該是被兇手從某具屍體上肢解下來的。

  刑偵大隊的人正在勘查現場,忽然又接到110報警中心轉來的報警電話,說是在其他三個地方,也發現了同樣用黑色塑膠袋包裹著的屍塊,具體地點,都是在偏僻的山道邊或爛尾樓附近。

  范澤天覺得事有蹊蹺,把幾袋屍塊收集到一起,正好拼成了一具完整的屍體。

  法醫驗屍後得出初步結論,死者為男性,身高一米六五,年齡大約在24至26歲之間,死亡及被肢解和拋屍時間,應該是在昨晚半夜到今天凌晨5點之間。

  范澤天判斷,四個拋屍地點,分屬四個不同的方向,彼此之間相距有數公里之遙,所以兇手夜間拋屍,肯定有汽車作為作案工具。

  但是警方通過對拋屍地點附近的交通監控畫面進行排查,並沒有發現可疑車輛。

  殺人分屍,這個血腥的案子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受到了市民極大關注。市公安局成立了以范澤天為首的專案組,可是警方忙了一個多星期,案情仍然沒有半點進展。

  這天上午,專案組向社會公布的請廣大市民為這個案子提供線索的專線電話忽然響了。

  值班員拿起電話「餵」了一聲,就聽見一個男人在電話那頭有點激動地說:「警、警官,我知道那個分屍案的兇手是誰……」

  「好的,請不要激動,慢慢說清楚!」

  值班員相當冷靜,一邊按下電話錄音鍵,一邊拿起筆,在紙上記錄著。

  打電話的那個男人告訴他,自己姓黃,在青龍咀菜市場附近的一幢青年公寓裡買下了一個套間,專門用來出租賺錢。他發現租住自己這個公寓的多是一些年輕漂亮的單身女性,於是就起了歪心,在公寓的隱蔽處安裝了兩個針孔攝像頭,以此來滿足自己對美女的窺視欲。

  大約在一個星期前,他通過暗藏的針孔攝像頭,目睹了一樁兇殺案。租住他房子的一個名叫晏明雪的女子,在凌晨時分,用高壓電棒電死了一名男子,後來又將男子分屍,將屍塊用黑色塑膠袋包裝好,用一架無人機分別將四個裝屍塊的袋子拋向了不同的方位。

  殺人分屍案曝光後,警方在報紙上公布了裝屍塊的幾個袋子的照片,他仔細看了,覺得就是他在偷窺視頻里看到的晏明雪用來裝屍塊的那幾個黑色塑膠袋。

  很顯然,晏明雪就是警方公布的這樁血腥大案的兇手。但是因為這裡面牽涉到兩個問題,一個是如果被人知道他這套房子裡發生過兇案,以後肯定不會有人再租他的房子,這會令他蒙受不小的經濟損失,另一個,他暗中安裝針孔攝像頭偷窺別人,如果被警方知道,肯定要受到處罰,所以他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報警。直到今天,他才下定決心,再怎麼著也不能讓殺人兇手逍遙法外,所以才拿起電話把這件事告訴警方。

  值班員顯得有些興奮,一抬頭,正好看見隊長范澤天從值班室門口走過,忙對報警人說:「你先不要掛電話!」然後趴在值班室窗口,對著范澤天的背影大喊,「范隊范隊,你快來,這個案子咱們有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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