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玉和翟子墨不斷送來各種珍稀藥材、補品的蘊養下,不過七八日,秦憐身子便好轉起來,行動自如。
秦憐剛能走路時照了銅鏡,抬手撫摸臉上疤痕皺了眉,「休讓我想起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劃傷我的臉,否則定掘了他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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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灑在庭院的每一角,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秦憐在院子裡修剪一株靈巧的優曇婆羅。
腳步聲打破了午後的寧靜,是程謹來了。
「爺。」
秦憐站直身體伸了個懶腰,隨後放下剪刀,「半年來和賢妃走動不少吧?」
程謹的面色微變,忙低下頭,心中雖有幾分惶恐,但面上依舊鎮定,「是,不過請爺安心,謹從未忘記自己該做什麼。」
「本尊自然相信,」秦憐半眯著眼望向遠方的天空,「半年過去,該讓本尊對你刮目相看了。」
秦憐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東邊鬧天災,北夏財力不濟,百姓惶恐。皇帝和那些廢物朝臣皆是酒囊飯袋,由你看來,此次天災何解。」
程謹沉思了好一會,才道:「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國易治,民貧則國難治。」
「以謹看來,東邊發展的災禍與其說是天災,不如說是人禍。」
秦憐剛醒來,處理蓮台的事務已經讓她焦頭爛額,對朝堂的事務無暇過問,只是聽琉璃提了一句。
如今聽到程謹這麼說,頓時來了興趣,「人禍?」
程謹點頭,繼續道:「東邊的災禍分為兩種,獸潮和蝗災。獸潮有清瀾山脈和天白山頂著,無需憂心,爺若想為蓮台洗白,不妨派人去混個臉熟。」
「蝗災就有些棘手了,自然生出的蝗蟲是黃褐色,通常人為圈養的蝗蟲才是黑褐色。如今東邊蝗蟲數量幾乎已達十萬,顯然是蓄謀已久的結果。」
程謹頓了頓,平靜的分析道:「蕃舶入境膨脹,已有圖謀取代北夏之意,不過高層礙於您的威望不敢輕舉妄動,此次蝗災怕不是他們做的手腳。」
「蝗災蔓延到朝都只是時間問題,若要遏制蕃舶野心,還需護國將軍和楚老國公一同出面震之。」
「故涸澤者,蝗之原本也,欲除蝗,當圖之此其地矣。而要根治蝗災,則必郡邑之協心,千萬人同力。一家一身無戳力自免之理,必合群立共除之而後易。」
秦憐漫不經心的只手敲打著桌面,抬頭打量了一下程謹,「那你又當如何讓郡邑協心,千萬人同力?」
程謹意味深長的回以一笑,「這就要看爺您是否有心助北夏脫離水火了。」
秦憐放下手中茶盞,輕笑出聲,「阿謹好本事,將本尊也算計進去了。」
程謹此舉,是篤定秦憐不會眼睜睜看著楚氏一族豁出世代性命換來的黃土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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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文武百官齊聚一堂,心情不一的等待著秦憐露面。
他們等了許久,有人忍不住抱怨出聲:「這朝陽郡主又……又……又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商議啊。」
一旁死死瞪著說話官員的楚、秦兩家聞言,這才轉移目光看向別處。
護國將軍冷哼一聲,譏諷道:「郡主半年不曾露面,國難當頭召集文武百官在大殿等候,定是想出了應對之策。」
楚、秦兩家一聽這話可就急了,這麼大一頂高帽扣在秦憐頭上,若到時秦憐說不出個一二三,百官定要心生不滿。
半年過去,朝堂之上對她的彈劾聲本就捲土重來,皇帝頂著巨大的壓力廢了好一番功夫才將那些不滿的聲音壓下去。
楚國公性子急躁,正要開口反駁,就聽大殿門口傳來桀驁的聲音,震動四座:「李將軍還真是本尊肚子裡的蛔蟲,本尊座下之人剛想出法子,李將軍便知道了,不如本尊把人送你可好?」
隨著那聲音落下,眾人的視線齊刷刷轉向聲音來源,秦憐所過之處,朝臣恭敬問「朝陽郡主安」。
護國將軍見秦憐步進大殿,轉過頭去,刻意避開與她對視。
北夏皇看見這一幕,連忙咳嗽兩聲,試圖打破這凝重的氣氛,「咳咳,朝陽來了啊。」
他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方才朝陽既說已有了應對之策,不妨說出來讓文武百官聽聽,也好解決朕的燃眉之急。」
秦憐拍了拍手,隨她手掌輕拍之聲,大殿門口走進一位翩翩少年,他面容清秀,步伐沉重但不失優雅,身形高挑纖細。
大殿諸臣在看清這位少年的面貌後,不由得一片譁然。
出使東陵的大臣可是見過賢妃的,再加上面前的少年和北夏皇有幾分神似,不由得聯想到皇室那件辛秘。
朝臣們的喧譁聲如驟雨拍打在大殿的柱子上,護國將軍警鈴大作,沉穩多年的雙眼透露出難掩的驚愕和不安。
這孩子…莫不是賢妃的兒子?他記得當年曾特別囑咐過女兒,此子斷不可留。
程謹走向大殿中央,每走一步便覺得腿沉重一分,他心中沉重如鉛,眼裡只有北夏皇靜靜坐在龍椅上的身影。
程謹緩緩跪下,聲音鏗鏘有力:「草民程謹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程謹此生只跪過秦憐和收養他的夫婦,莫說秦憐不允,他的潛意識更不允。
但這次不同,這一跪,跪的是他的君父,跪的是八端中的孝。
從程謹踏入大殿到跪拜在地,北夏皇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儘管只匆匆看了一眼少年的臉,可他依稀感覺到熟悉。
「起身吧,朕且問你,年歲幾何,父母又是何人?」
程謹遵命而起,背脊挺直,如蒼松傲立,「回陛下,草民二十有五,是清機城縣尉的養子。」
「國難當頭,家父人微言輕,草民報國無門,不得已求到郡主面前,若不是郡主心慈,草民怕是無緣見到陛下聖顏。」
北夏皇得知答案,心中的激動愈發難以抑制,他並不在意子嗣問題,而是關心北夏目前的處境。
北夏現已淪為四大國中最末一國,近些年更是被其他小國虎視眈眈。
東陵早在十幾年前便與北夏生分,如今賢妃之子尋回,而東陵帝疼妹如命,若他知曉賢妃的兒子已經回歸,必定會重新考慮與北夏修好。
護國將軍即便早已猜到答案,但當他親耳聽到少年報出自己的年歲時,心中仍不由得一震。
事已至此,他雖心有不甘,卻無法阻止程謹認祖歸宗,眼下只能硬著頭皮收拾殘局,把矛頭轉向秦憐。
「郡主召集文武百官到此,莫非只是為了讓我們見證這少年的認親儀式?」
護國將軍存心找晦氣,秦憐也不介意讓他難堪幾分,「且不說是不是認親來了,就算是認親,認的也是皇室的親。」
「皇室血脈關乎整個北夏,李將軍是覺得無可厚非嗎?」
「宮裡的太醫是吃乾飯的嗎!李將軍腦子糊塗成這樣也沒上報皇帝,若是早些上報,還用得著李將軍帶不清醒的腦子上朝,鬧笑話給別人看嗎?」秦憐收斂凌厲,字字句句不留情面,「真該統統罰俸半年,長長記性。」
護國將軍面紅耳赤,他被程謹的突然出現擾亂了心神,一時慌亂口不擇言犯下大錯。
北夏皇掃了護國將軍一眼,護國將軍這才拂了拂袖子不再言語。
秦憐看了眼程謹,程謹會意,走上前道:「蕃舶目無法紀,不把與七十七國簽訂的條約放在眼裡,陛下仁慈寬宏量不與計較,依然允許蕃舶人在北夏行商。」
「然,蕃舶卻屢次在我北夏皇土肆意妄為,欺壓我北夏百姓,這種行為,儼然是赤裸裸的挑釁!」
大殿內眾人面面相覷,太子一脈的文官站了出來,「怎麼又扯上了蕃舶?現下燃眉之急乃是東邊的蝗災,閣下如此發言,未免有些太過胡鬧!」
程謹聽罷不屑一笑,目光堅毅,「大人不必急躁,請容草民將話講完。」
「此次天災為蝗,並非什麼天災,而是有人蓄意引來蝗蟲,破壞我北夏生態。普通蝗災數量不過一萬,可東部災難蝗蟲數量有幾十萬之多,且呈黑褐色。」
一時間,文武百官竊竊私語,程謹繼續道:「蕃舶恰有一秘術,名為『蝗蠱』。諸位大人不妨猜猜,一滴養殖人的精血能夠操控多少蝗蟲?」
楚國公帶著凝重的表情,試探性開口:「上萬?」
程謹搖頭,沉聲道:「十萬。一滴養殖人精血,可操控十萬隻蝗蟲。」
整個大殿如同被投下一顆巨石,瞬間譁然,議論聲此起彼伏。
立馬就有武官快步上前,「陛下,若真如程謹所言,蕃舶野心勃勃絕不止於此。臣請旨出戰蕃舶,全力遏止其進一步侵擾我國疆土之圖謀!」
北夏皇聽罷,聲音如洪鐘般迴蕩在金殿之中:「好啊,那便出兵蕃舶。無憑無據殲滅蕃舶這等小國,屆時其他七十一國聯起手來一齊覆滅北夏。」
文武百官紛紛聞聲色變,齊齊跪下道「陛下息怒」,他們萬萬沒想到北夏皇會這樣斥責武官。
北夏皇的聲音再次響起,尤為刺耳:「分不清主次!當務之急是解決日漸嚴重的蝗災,蕃舶那邊雖有敵意,但他們若要發兵,必須得有更為充足的理由和藉口。」
「若是我方強行出兵,一來,是把我北夏置於極不利的多方進攻之中;二來,若連生民疾苦都置之不理,何以續我社稷千秋?」
「蝗災的影響巨大,百姓生活困苦,改善民生、穩定大局才是當務之急!」
程謹看準時機,在北夏皇有心退朝時又道:「啟稟陛下,蝗蠱雖說可怕,但亦可用麝鴨食之。」
北夏皇面色低沉,輕嘆一聲:「不是無人提議,可那些商賈最是看中利益,東部災情可怖,麝鴨本就珍惜,他們怕把鴨子累死,不肯出手相幫。」
程謹不著痕跡的退到老國公身旁,拽了拽老國公的衣袖,老國公回頭看他,只見程謹目光投向秦憐,頓時明白他的用意。
老國公雙眸閃過欣喜,起身上前一步,「陛下,老臣願請郡主出手相助。」
北夏皇猛然意識到,北夏還有秦憐這麼一張王牌!老國公開口,秦憐定不會拒絕。
秦憐從椅子上起身伸了個懶腰,好久未出府,在大殿內坐了許久還有些難受。
「若諸位大人無異,本尊三日後派親信去三國傳信。」
北夏皇眼底閃過凌厲,威脅之意毫不掩飾,「諸愛卿想來無異,國難之事一切交由楚國公和程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