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秦憐和父兄一進門便看到江氏跪在院子裡,她的身影在陰冷的秋風中顯得格外單薄。
秦憐心底生出疑惑,江氏應剛剛生產不久,身體尚未完全康復,為何會在這樣的天氣跪在院子裡?
秦憐疑惑間,偶然瞥見張氏被丫鬟扶著走過來。
張氏自信的步伐稍微一滯,紅潤的小臉白了一瞬,但見秦雲遮也在,便恢復如常,鎮定自若的繼續前行。
江氏順著張氏的目光尋過去,一眼便看見站在不遠處的秦憐,嫵媚的臉勾勒起得意的笑。
囂張啊,繼續囂張,我的靠山回來了。
秦雲遮快步上前扶起江氏。
琳琅觀察了許久,在秦憐耳邊低聲說道:「這女人面色不好,不能再折騰,不然怕是身子受不住。」
「那個滿頭金釵的臉色紅潤,有些臃腫,看樣子是懷了孩子,應有四個月了,不過是個死胎。」
秦憐挑眉看向張氏,譏諷之意毫不掩飾,「張姨娘好大的架子,有了身孕就是不一樣,在相府都能橫著走了。」
張氏心中一顫,強裝鎮定的回應:「二姑娘這是哪裡話,妾身不過貴妾……」
張氏話未說完臉就挨了一巴掌,一看是璇璣動的手,無人敢說話。
站在不遠處的秦雲遮眉頭緊鎖,他對張氏極度反感,張氏懷孕的事,究竟是不是自己酒後的失誤,他也說不清楚。
「本郡主外出不過數月,張姨娘在相府倒是混的風生水起,都從良妾爬上貴妾了。」秦憐話鋒陡然一轉,「是誰給你的膽子,看本郡主欽點的當家主母的笑話!」
江氏跪在這裡被整個相府看笑話,跟張氏脫不了關係,江氏為她做事,自不能讓她受了委屈,先打一巴掌出氣再說。
張氏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瞪向秦憐,面容扭曲,「二姑娘居然對妾身動手?」
「以往姑娘打便打了,可如今妾身肚子裡還懷著老爺的孩子,肚子裡還有你的親弟弟,二姑娘就不怕世人說你為嫡兄世襲殘害親弟嗎!」
秦憐目光有三分不解,這種貨色到底是怎麼進的相府?哥哥在朝中已有官職不說,丞相之位哪有世襲的。
玲瓏自進府便去打探消息,這會回來向秦憐稟報前因後果:
張氏前些日子查出身懷有孕,消息傳開,老太君吩咐江氏給張氏置辦兩身新衣,好生照顧。
而今日一早,張氏拿著江氏送去的新衣,含淚向老太君哭訴,說江氏在衣領處藏了針,存心要她一屍兩命。
秦憐聽罷,立刻明白其中的來龍去脈。
老太君本就因江氏霸占掌家權不肯撒手而心懷不滿,如今有了這「證據」,更是火上澆油。
張氏是吏部尚書的妹妹,對秦雲遮和秦哲仕途有利,而江氏唱戲出身,便不分誰對誰錯,直接罰江氏跪在大庭廣眾之下,就差讓她跪到相府門口給天下人看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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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事堂,相府所有的女主人都在。
老夫人看著眼前的架勢,右眼皮狂跳,儘管心中已然有數,還是明知故問道:「明雨剛從外回來可曾歇息?怎麼這麼大陣仗,活像是要把敬事堂拆了。」
秦憐未曾理會老夫人的試探,陰陽怪氣道:「哪有功夫歇息,怕是再磨嘰一會,相府便要改姓張了。」
「孫兒不明白,江氏生產不久,這麼涼的天何故在院子裡跪著,同相府上百口人的面,這是打孫兒的臉不成?」
老夫人臉色驟然冷了下來,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當初就跟你說過,江氏戲子出身,不適合掌管家中事務。現在倒好,一聽見張氏有了身孕,她就心生妒忌,在送給張氏的新衣里藏了毒針,意圖謀害張氏和她腹中的孩子。」
「果真是夜歡堂出身,一身小家子做派。」
秦憐冷笑一聲,感嘆老夫人還真是無情,「祖母還未查明真相,就急於給江氏定罪,張氏肚子裡的孩子是秦家的,江媚兒的孩子就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秦憐一番話讓老夫人語塞,一時之間竟無法反駁,趁此機會,秦憐繼續說道:「祖母糊塗查不明白,我這做孫兒的,只好多廢些心思了。」
「來人,綁了張氏和江氏貼身婢子,一視同仁,給本郡主狠狠的打,不怕她們不說實話!」
很快,有人把兩個丫鬟帶來。
璇璣抽出軟鞭抽在張氏身邊的丫鬟身上,每一下都用足了力道,沒幾下便皮開肉綻。
瓔珞從玲瓏手中接過鞭子,在手心不動聲色的抹了一把,本就鮮紅的鞭子透出更加駭人的紅光。
秦憐要的可不是真相,她要的是江氏清清白白,要的是張氏自導自演。
老夫人年事已高,哪裡能看這等場面,斥責道:「明雨這是做什麼,還未審問,怎就不分青紅皂白打人?」
秦憐喝茶的動作一頓,朱唇輕啟,「許久未去清機城了,說起來清機城還是孫兒的封地。」
「祖母覺得,清機城如今發展得如何?」
老夫人心中一緊,聽到「清機城」這三個字更是渾身發寒。
那是她最不願提及的地方,秦憐這是在提醒她,如果她還要多管閒事,清機城便是她的歸宿。
老夫人敷衍說道:「就、就那樣吧。」
不知過了多久,秦憐扣上茶盞的蓋子,璇璣和瓔珞聞聲停手。
玲瓏徐徐走向江氏的婢女春穎,手指纖細卻有力的捏起春穎的下巴,春穎被迫直視玲瓏的眼睛。
「張姨娘新衣里藏針之事,是側夫人做的嗎?」
春穎臉色刷白,盯著玲瓏深邃的眼睛咽了咽口水。
「不…不是…二姑娘明鑑,」春穎談話間帶著明顯的顫抖,「側夫人有了六公子,整日都在想如何行善給六公子積福還來不及,怎會做這樣的惡毒事。」
玲瓏滿意的點點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種滿意的神情被張氏的婢女看在眼裡。
她離得近,見春穎身上雖然有血,但並沒有像她一樣皮肉外翻,情勢變得更加明了,二姑娘的意圖不言而喻。
玲瓏走到那名婢女身旁,居高臨下的看著婢女,「可聽到春穎的話了?還要包庇你主子嗎,到底招不招!」
婢女連連點頭,「招!招!二姑娘想知道什麼,奴婢都招!」
張氏一臉震驚,猛的拍桌而起,不可置信的看向婢女。
婢女偷偷看了一眼張氏,心裡默默道歉:對不起了姨娘,我只想要活下去,你哥哥是吏部尚書,二姑娘一定不會對你怎麼樣。
她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說道:「那毒針,是張姨娘自己放進去的,姨娘覺得側夫人戲子出身,不配掌管相府,便自導自演了這齣戲。」
「姨娘知道老太君不喜側夫人,必會一時衝動責罰側夫人,屆時她再煽風點火,讓老夫人將六公子養在她名下……」
婢女話未說完,驚慌失措的張氏怒火中燒,用力踹向那可憐的婢女,嘴裡尖聲叫罵道:「賤婢,我哪裡對不起你,你要聯合江氏污衊我!」
「今天我就打死你個賤婢!」張氏歇斯底里的叫喊著,她的腳猛烈的踢在那婢女身上。
婢女努力爬向秦憐,「姑娘救我…姑娘救我…張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是老爺的,是她想拿捏掌家權,不知與何人苟合懷上的野種!」
這句話在堂內炸開,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目光齊聚在張氏身上。
張氏發了瘋,非要打死那個婢女,璇璣上前拽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摔到地上。
張氏摔得七葷八素,小腹傳來劇烈的疼痛,殷紅的血跡順著她的大腿流到地面。
老夫人見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直接氣昏過去。
張氏因小產躺在地上,她那悽慘的模樣讓圍觀眾人無不心生憐憫,但又心有餘悸不敢出聲。
眾人屏息凝神之際,方氏嘆了口氣,她在相府待的時間長,心腸也是最軟的,終究沒能忍住開口:「二姐兒,縱然張氏萬錯,可也是一條人命,若再不救治,恐怕吏部尚書那邊不好交代啊……」
秦憐似這才注意到,懊惱的拍了下桌子,「姨娘不說我都忘了,來人,帶張氏回她自己的院子,晚些時候自會有人處理。」
「吏部尚書治家不嚴,教出一個心思歹毒的妹妹禍害我秦家,連自己的妹妹都教不好,他又如何能管好偌大的吏部?」
「玲瓏,帶人徹查吏部。」
隨後,秦憐再次緩緩開口:「張氏心腸歹毒妄想加害相府側夫人,品行不端,人性泯滅,這樣的人如何能配得上我秦家門楣?」
「等下我去找父親拿休書,帶上休書把張氏一起扔回張家。」
「劉氏身為相府老人,不懂教新進門的姐妹規矩,家法伺候!」
劉氏:「?」
但想到秦憐手段之狠,連自己女兒的嘴都被縫上,知道此刻多說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