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昨夜,被楊安這個昏官,安排了一場鴻門宴。
歌舞聲樂,煙花表演,一樣不落下,除了領頭的姑娘,穿得華美精緻,其他的都一身素衣,如同眾星拱月。
楊安這意圖實在太明顯。
可李錦這麼多年,也不是吃素長大的,投懷送抱自然是沒能成功。於是,楊安換了策略,李錦夜裡看書斟茶是她,香爐添料是她,點燈鋪床也是她。
這誰敢睡啊!
更絕的是,後半夜,楊安見他如一塊石頭般,不為所動,竟讓他女兒半夜爬上屋頂,靠著一節綢緞,從屋頂玩什麼空降。
要不是李錦根本沒睡,料到還有後續,怕這姑娘是要被周正當成刺客,戳成篩子。
若非不得已,誰會跑到金舒這裡來睡啊。雖然她女扮男裝,可歸根到底是個姑娘家。
想到這裡,李錦倒還挺慶幸她裝男人裝得挺像,不然今夜傳出去,麻煩就大了。
只是不知為何,看著她和周正說悄悄話的模樣,總覺得扎眼。
分明將她帶出定州的人是自己,要感謝,要走得近一些,也當是同自己近一些才對,怎麼跟周正就成了一副好哥們的模樣了?
此刻,周正也很懵。
不是心儀,是敬佩,能給王爺提供助力的能人志士,他都敬佩。
但見李錦一副不聽到回答不罷休的神態,周正抿了下嘴,拱手道:「屬下有話要說,若是冒犯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院門口,一株茶花開得正旺。披著白裘,身姿挺拔的李錦,轉身睨了一眼身後,見金舒已經回屋,才悠悠開口:「講。」
周正深吸一口氣,誠懇開口:「王爺,兩個男子同睡,若是不解釋清楚,屬下怕金先生會落下陰影。還記得劉大人曾說過,金先生習慣上有偏執,格外反感與人同住。王爺好不容易才得此賢才,當小心維護拉攏才是。」
兩個人,黑白相對,腳下是青石板的路,身旁是白牆灰瓦,耳邊陣陣鳥鳴,眼前落花片片,頭頂藍天白雲,身沐朝陽金光。
半晌,李錦眉頭一高一低,喉結上下一滾,什麼也沒說,什麼也都說不出來了。
他服了!
晌午,陽光正盛的時候,金舒站在案發的院子口,瞧著破落的門,思考著昨日得到的線索。
大門正對著埋屍的蘿蔔坑,若非這院子是個荒蕪的孤院,那露著半條腿和半隻腳的屍體,早就被人發現了。
想到這,她恍然大悟,驚呼:「原來如此!」
「看來你也發現了。」李錦上前兩步,面色不佳,笑意全無。
他身後,被楊安打得面目全非的瞎子,拖沓著腳步,跟在後面,他腳上鐐銬的聲音,將這荒地里的麻雀驚飛,拍翅而過。
李錦回眸掃了一眼,鼻腔里出一口帶怒的氣,徑直往前。金舒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手裡拿著昨夜寫好的護本,跟著他一起進了院子。
兇手是誰,其實一開始就已經有很明確的線索了。
這是個典型的鄉村小院,一面帶門的柵欄,三面各有一間房子,中間環起一個不大的院落。
而那個蘿蔔坑,幾乎就在院子的正中,被捕快挖開之後,深約三十公分,還能找到殘留的蘿蔔和白菜。
除了瞎子,是不會有人能將埋屍地點選在如此容易暴露的位置,也只有瞎子,才會在埋屍體的時候,少埋進去半條腿和半隻腳。
金舒在這不大的院子裡,走了半圈,就找到了那塊嵌在地上,露出半個圓潤的身型,上面仍然能看到血跡的石頭。
但除此之外,整個院子在這段時間的風吹日曬里,已經沒了別的痕跡。
「本座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院子裡,李錦站在蘿蔔坑邊上,目光確落在金舒的身上。而那瞎子,被兩個捕快按著,正跪在他的面前。
「本座問你,你平日居住的房間是哪一間?」李錦的目光轉向瞎子,看著他怔愣了片刻,抬手指著金舒的方向:「那間。」
「確定?」
「確定,小人雖然看不見,但方向感極佳。」說完,他嘿嘿一笑。
等金舒再回頭,看著一旁的屋門時,周正已經將門上的明鎖打開。
屋內一股糟氣噴涌而出,熏得她直皺眉。
所有的物件,都攤開擺在地上,四面就只有一扇朝著院子的窗戶,能透進些許陽光。
她剛要進去,李錦卻喚了她一聲:「等下。」他上前兩步,站在門口,將袖口綁緊。
而後蹲在地上,側著頭,借著微弱的光芒,注視著屋子的地面。
果然,因為是瞎子,所以沒有收拾屋子的技能,那些掙扎打鬥的痕跡,雖然被破壞了一部分,但絕大多數,依然保留在屋子裡。
地面角落上的手印,牆面帶血的抓痕,以及凌亂不堪,混雜疊加在一起的腳印,無不是在向李錦展示一個衝突劇烈的打鬥現場。
他起身,望著瞎子:「你和他在這裡打過幾次?」
瞎子愣了一下,突然搖頭說:「沒有!他不是我殺的,我沒跟他打過!我一個瞎子,怎麼跟他打架啊!是隔壁的跛子買兇殺人,打死的!」
「死者經常拿你碗裡的錢,經常毆打你,可有此事?」李錦微微眯眼,給了金舒一個眼神,示意她現在可以進去了。
院子裡的瞎子聽到李錦這麼說,手攥著衣角,額頭滲出汗水,半天才點了下頭:「是這樣的。」
李錦不慌不忙,站在門前,娓娓道來:「那日,你和被害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大打出手,因為他經常偷拿你的錢,又經常對你拳打腳踢,所以你當時動了殺心。」
他目光一直注視著瞎子的神情,看著他的神情從詫異變成一抹驚恐。
「你們一路扭打,打到院子裡,他腳下一滑,頭部磕在石頭上,趁這個機會,你拿出繩子,勒住他的脖子,將他壓在身下,活活勒死。」
他唰的一聲甩開了扇子,那陌生的聲響讓跪在那的瞎子渾身一顫。
瞎子不言,李錦不問,就這麼拿著扇子一下一下搖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看著他面頰的神色,逐漸因為心虛而變得蒼白,逐漸因為恐懼而變得扭曲。
不到半刻鐘的功夫,金舒從屋裡出來,一手拿著粗細長短都剛剛好的繩,那繩子的中段,沾染著幾處血跡。
另一手,則拿著一條破舊骯髒的褲子,褲腰處,也有幾處血跡。
金舒在李錦的眼前,將這褲子和繩子並排在一起,血跡的位置與模樣,在陽光之下,剛好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