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府老夫人的壽宴定在晚上,相熟親近的人家都是在下午便早早過去了。進了馮府所在的如意巷,果然來賀壽的車馬多得幾乎塞住了道路。馮府的管家早已指派了十餘名小廝領著眾人車馬行進。
女眷的馬車是要直接到府中二門處的,騎馬的男客在前院大門處下馬後立即便有下人上前將馬牽走。
進了如意巷,杜向輝和楚氏他們便分開了走。管家親自上前殷勤地引著騎馬的杜向輝往前院而去。
而楚氏帶著三個女兒和媳婦柳氏分乘兩輛馬車從前院側門進了馮府,杜順進了前院便留下跟在杜向輝的身邊。
粗使嬤嬤引著兩輛馬車往後院的二門上去。早有伶俐的丫頭向內通稟。
威武郡守馮夫人和弟媳親自等在二門內,見丫鬟打起車簾,忙上前笑盈盈地扶了楚氏下車。
楚氏和她妯娌二人自是熱絡地寒暄一番。柳氏和杜家三姐妹上前分別向二位夫人行禮。
郡守夫人崔氏對三姐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一番,方笑著對楚氏道:「夫人的福氣真是羨煞了我!不光娶的媳婦貌美聰慧,就是這花一樣的三位小姐,每天瞧著不吃飯都樂得飽了!」
楚氏自是要謙虛一下,「妹妹可別被這幾個丫頭的外貌給糊弄了。三個在一起也夠鬧騰的,每日裡盡吵得我頭疼!」三姐妹做羞赧狀。
崔氏妯娌二人笑著將幾人引至老夫人住的院子。
馮府是老宅,後來長子馮治安去了威武郡,這宅子便留給了弟弟一家。馮治安兄弟二人極是孝順,平日裡老夫人都隨長子住在威武郡。偶爾次子馮守安也會將她接回來住些日子。
馮守安在祁州經商,生意做得倒是很大。這祁州城內的酒樓客棧好幾家都是他經營的。賺了錢以後,就把這馮府老宅擴了出去。其妻是江南布商之女,這馮府後期的修建完全是按著江南園林的景致重新整飭。後來,馮修容在宮內獲寵,為了不墮了娘娘母家的聲勢,又對這園子愈發仔細地打理了。
如今整個祁州城恐怕也找不出比馮府這一處更加精緻秀美的府邸了。
整個後宅疊山理水,亭台樓榭迴廊通幽。處處掩映奇花珍木,葳蕤繁茂看似錯綜雜亂實則高低錯落,既各自成景又彼此交相呼應。
峻岭姐妹心中暗贊這一路上的美景。
此時正是榴花爛漫菡萏盛開,滿架薔薇一院香的時節。午後的氣溫依然奧熱的,只是這一路行來都走在迴廊綠蔭之下,幾乎不用下人撐傘,依舊遍體生涼。
上了廳堂的台階,早有機靈的丫鬟打起綃紗門帘,向內回稟刺史夫人到了。花甲之年的馮老夫人灰白頭髮團團臉兒,長得慈眉善目,穿著暗紅色萬字不到頭紋樣蜀錦對襟褙子,此時坐在廳中的坐榻上正和身邊圍著的眾位夫人談笑。有相熟的夫人小姐聽到回稟便站起身相迎。
楚氏率先進了門,先向老夫人行禮,老太太笑呵呵說道:「這大熱天,夫人能來已是老婆子莫大榮幸,快些扶夫人坐下歇歇腳吧。」崔氏等著老太太一發話,立時上前扶起楚氏,將她虛扶至老太太左邊下手的玫瑰椅中坐下。
老太太轉眼打量她後面跟著進來的柳氏和峻岭三姐妹,四人上前給老太太請安行禮。
老太太一瞧幾人,臉上堆起歡快的笑容,「這水紅衣裳的是大郎新婦吧,瞧多俊啊!還有這姐妹仨,我有兩年沒見過了,這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快到我跟前來讓我瞧瞧!」
峻岭姐妹上前,老太太歡喜地挨個拉著峻岭姐妹的手,瞅瞅這個望望那個,滿臉慈愛地嘆道:「別人家添孫都盼望是個小郎子,只有我盼著媳婦能給我生個孫女兒。唉,可惜啊,兩個媳婦生的都是孫子。現在瞧著人家的小娘子,我這老婆子怎能不眼熱!」
崔氏和弟媳對望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娘,您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早有那會說話的夫人接口道:「老壽星,今兒是您的喜日子。來了這麼多小娘子,個個花容月貌。您可看仔細了,到時給您這些孫兒們相好了孫媳。等娶回家中,不都成了您的孫女兒了!」
眾人呵呵跟著笑了起來,老太太高興道:「是這麼個理兒!這樣老婆子可不就孫兒孫女齊全了!」
曹蓉和廉珍珠早一步到了,此時見了峻岭姐妹自是親熱地上來拉著手小聲敘話。
宋夫人關氏此時也帶著宋暖進來。自然又是一番賓主間的客套寒暄。
「哎呀,我們光顧著說話,可把這些小娘子給拘壞了。」崔氏細聲說道,「舜華,你領著眾位小娘子去後園的涼亭里散散,那兒的景致還算能入眼。」
「去吧去吧,讓我們家的表小姐領著你們去逛逛。」老太太跟著附和道。
一位穿著水藍色衣裙,眉眼間和崔氏有些相似十四五歲的小娘子站了起來,靦腆地微笑著道:「眾位小姐請隨我來。」眾小娘子跟在她身後行禮告退。
涼亭就在老太太住的院子後面,隔著幾叢稀疏翠竹,是一彎碧清的池塘蜿蜒繞過整個後園。
崔舜華見大家對這樣的池水很是新奇便溫聲解釋道:「這是姑母設計的,說無事時邀三五友人可以曲水流觴行些雅樂之事。」
峻岭和曹蓉珍珠對望一眼,曹蓉小聲地在峻岭耳邊嘀咕,「我怕是享不了這雅樂之樂了!我連春聯都對不上!」
峻岭彎了眼睛拼命忍住笑,「沒關係,咱們也不是才女。咱們的樂子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宗!」曹蓉和珍珠聽了直點頭。
「不過……,聽說蔡公子素來善於吟詩作對,蓉姐姐還是臨時抱抱佛腳的好!」峻岭促狹地笑道。
曹蓉羞紅了臉,輕擰了下峻岭,「好你個九丫兒!敢笑話我!等再到菩薩面前許願,我一定求菩薩給你配個整日拽酸文的郎子,到時看你還笑不笑了!」珍珠和峻岭不理她,只顧掩嘴偷樂。
馮府沒有小姐,崔舜華只得接了招待各家小姐的任務,一時間人像蝴蝶蹁躚般轉個不停。丫鬟僕婦在她的安排來回穿梭,上果子蜜餞糕餅甜飲子冰碗還有酥山。
眾小娘子進了八角涼亭,相互就散了開來。沒了長輩在眼前,立時鬆快了,相熟交好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飲著冰飲吃著果子,鶯聲燕語中時不時嬌笑連連。
老夫人的正廳敞開了窗牖,雖隔著幾叢修竹倒也能清楚地看清廳中情景。
峻岭正捧著一碗酥山吃得歡快。珍珠用手兌了兌她,「九丫兒,你看。」
峻岭抬起頭,便見馮寧遠領著幾個少年郎子入了廳堂給老夫人拜壽。
王雲澤仍是那麼打眼,一襲月白色的圓領長衫,沒系革帶,顯得人有些飄逸出塵。
「那又是誰?怎麼沒見過?」曹蓉順著她們的目光看過去,嘴裡嘟囔著,「那人長得比那個王公子還好看!」
峻岭隨意地瞟了王雲澤旁邊一眼,一名身穿寶藍色襴袍的男子低著頭正要行禮。也是奇怪,竟然是老太太親自托著他手讓起來的。
不知是哪家的貴胄子弟竟有這麼大的面子。
曹蓉問峻岭有沒有看清長相,峻岭搖搖頭。正待說話,被玉瓊給打斷。不知是不是貪涼飲冰飲快了些,有些嗆著了。峻岭趕快丟了手裡的碗,起身給她拍了拍。今日出門,只帶楚氏身邊的春草和柳氏身邊的雲蘭。三姐妹身邊的丫鬟都沒跟來。
現在兩個丫鬟都被她們姐妹給打發回各自主子身邊了,這照顧妹妹的責任就落到峻岭身上。待玉瓊不再咳嗽,峻岭又囑咐一番她倆不可貪涼。便把剛才看到的人給忘了。
峻岭她們在涼亭中坐了一會兒,便有的小娘子問崔舜華能不能領著她們逛一逛。這麼美的院子不瞧一瞧,只待在亭子裡枯坐未免有些可惜了。
崔舜華自是不會拒絕。眾人便起身隨在她後面往院子裡逛去。
這後院瞧著不大,不知是怎麼設計的,真走起來,迴廊小徑穿花拂柳頗是曲徑通幽,一處有一處的景致。
最稀奇之處就是:站在一個地方,能聽見另一處的人聲,可就是看不見身影;若是崔舜華不領著她們,還真找不到說話的人在何處。
崔舜華告訴她們要如何找回涼亭的方法,大家膽子變大了起來。走著走著,漸漸眾人就分散開來。
玉瓊玉瑤和宋暖一道,曹蓉珍珠和峻岭一道,幾人慢慢綴在了後面。
這馮府後院光亭子就建了五六處,且高低錯落。有的建在花草掩映處,有的挨著蜿蜒池水,有的建在那假山之上。每處的造型各不相同。
峻岭瞧著頓時覺得阿兄的風雨齋真是丑得可憐!
見她對亭子這樣感興趣,珍珠二人只好陪著她一處一處挨著去看。走著走著和老夫人的院子離得更遠,許是有的地方偏僻了些,風景也沒有前面的熱鬧好看,那些小姐便懶得走遠。到了後來除了路上能看見三三兩兩往來的丫鬟,也只剩她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