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這副身子不是她的,所以磕頭的是宣淑,不是她一陌。
「你來做這個修面匠?」
河伯來了興趣,打趣著說:「你看過帛書上的內容嗎?」
一陌:「回族長,我看過。」
他輕飄飄道:「你不怕死嗎?嗯?」
到最後一個字,河伯尾音拉長,沒有纏綿悱惻,只有被毒蛇盯上的膽寒。
不過,一陌並不怕。
「族長,小民是女子,所以用不著給自己修面。」
上位沉默了。
好一會兒一陌才聽見河伯的聲音,「那你不會修面我照樣殺了你剝皮涮肉吃!」
哦吼,氣急敗壞了。
一陌內心感到好笑,不過面上恭敬說:「小民會修面。」
河伯不善盯著眼前的女孩,一個普通的賤民。
「哼!」
到了這個時候,河伯這種一族之長也不得不顧及他的面子,再為難一個小民臉上容易掛不住,最後只會讓那個東西看他笑話。
於是,他輕蔑地指了一個小卒命令道:「去,把那個人放了。」
手下領命而且,一位剛來的小卒這時候不知死活上前問道:「族長,這個女孩要殺了還是放了?」
一陌在心裡嘆氣,這位小卒還是太嫩了,急於表現。
果然下一秒,小卒還溫熱的新鮮頭顱滾到了一陌低下的頭那裡。
眼睛瞪的像銅鈴。
到死他估計也不知道是為何而死。
一陌趕緊開演,她抖起來了,說話聲音也變得哆嗦。
「求、求、求您、饒我、一、一命!」
河伯不耐煩盯著眼前人懦弱的無能樣子,他舔舔指甲上沾有的鮮血,眯著眼享受。
良久,他睜開眼道:「那個人充兵,至於你,也隨軍給軍隊修面。」
其實河伯想把兩人弄死,可惜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怪他忘了世上還有女人這回事。
一個不長鬍子的女修面匠,可不就能活下來。
他夠丟臉了,這個小卒竟然還敢過問,存心讓他下不了台嗎?
河伯起身,冷冷丟下一句話。
「把他的頭顱蒸了,我倒要嘗嘗彘的腦子。」
彘,豬也。
這位河伯有種死亡的幽默感。
「呼—」
一陌起身,跪時間長了,膝蓋疼。
她卻不敢揉,著急忙慌跑了出去,生怕一會河伯抽風給她送走跟那個豬作伴。
軍隊,河伯族有軍隊。
小卒將她帶到外面圍著河伯族建的木屋子裡,這個小卒還算好心,他提醒道:「你是個倒霉的,雖說剛才河伯礙於自己的信譽不能殺你,不過去了軍隊,離死也不遠了。」
一陌正在摸古董的手一頓,「什麼?」
那小卒卻只是嘆口氣,並未說什麼就離開了。
一陌目光望向前方。
夜裡,一片寂靜。
河伯府外的一座木屋子,一陌輕輕打開門閃身出來。
向北行不過幾步,木房子的拐角卻傳來說話聲,一陌腳步一頓,貓腰躲進房子的背面。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又要打仗了,今年的兵卒也不知道有沒有招到。」
說話的應該是夜間巡邏的族長府小卒。
「希望能招到,不然咱們都得上戰場送死。」
「都怪那該死的越人,要不然咱們兩族之間怎麼會有如此大的仇恨,鬧的不死不休。這些年咱們河伯族都死了多少子民,實力大不如前了。」
「想咱們從前跟著老主子,多麼的風光,誰聽見咱們河伯族不都得高看一眼,連最上頭統治人間的神都不得不敬著咱們老主子三分。」
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
小卒頗為感慨,或許在今年,或許在明年,他們幾個都會被充軍,到時候不得不死了。
畢竟為河伯族奉獻終身是他們每一位子民的使命。
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待巡邏的小卒離開,一陌從暗地裡出來。
河伯族的沒落與越氏確實脫不開關係,可即便歷史長河中沒有越氏也會有其他的家族出現。
一個族群勢力旺到統治者神都要忌憚三分,那麼後果可想而知。
不過,一陌自身難保,她抽不出時間為原本的河伯族默哀。
幾輪巡查的功夫,一陌已經翻進了城主府。
此次前來,她的目的便是城主的書房。
另一個禁地。
她必須要冒險弄清楚河伯族、越氏的某些情況,否則她一直處於被動狀態,死亡會將持續潛伏在暗地,不時給她致命一擊。
人想要生存,不能只依賴運氣二字。
賭命,是下下法。
「河伯族長的書房是禁地,不得闖入,但沒有人知道族長的書房是哪一間。」
不得闖入?
她摩挲著下巴,蹲在草叢裡高深莫測地點頭。
於是一陌小心翼翼從草叢裡鑽出來,走進最近的一間房。
然後禮貌敲了敲門,謹慎問道:「我要進來了?如果你不讓就請大聲說出來。」
嘎嘎嘎…
只有烏鴉在天上亂竄亂飛。
鬼才會回應一陌。
「那你不吭聲就是默認了,我進去了?」
等了一會兒還沒人回應,一陌滿意點頭,輕輕拉開門快速閃了進去。
一陌剛把門關上轉頭…
「啊!」
還沒叫出聲,一陌已經用手堵住了嘴。
她驚出一身冷汗。
眼前不大的空間裡,放著無數的青銅架子,每一格裡面有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頭顱。
腥臭無比。
人頭顱里的肉已經風乾滴出了油脂,順著柜子落在地上,燈花下前方是油花花的一片。
一陌想起來她平時吃的豆油。
「嘔—」
吐了,還好一陌晚上沒吃什麼東西。
「這族長是變態吧!他弄這麼人頭幹什麼!」
一陌拍拍胸口,屏住呼吸。
她可不想聞這裡的風乾臘肉味。
翻找了的時候,一陌儘量避開了直接接觸所有的物品,因為她不確定這裡的油狀東西是什麼。
柜子無暗格,只有明晃晃的一個挨著一個的人頭。
一陌好奇揭開了一個青銅面具,是一個女人,她的臉早已被皮脂沁出的油染成蠟黃色。
脫水脫脂,細胞死亡,女人面相併不再具有辨識度。
一陌依稀可以看見這女人左邊眉間有一道疤,特別明顯,有四公分左右。
撲鼻而來的是肉帶來的香和靈魂抵抗的臭。
「冒犯了冒犯了!」
一陌趕緊將面具還給了她,古青色的獠牙獸首銅面再次附在了那曾短暫重見天日的女人臉上。
「一、二、三、四…九百九、九百九十一、九百九十二、九百九十三、九百九十四、九百九十五。」
一共有九百九十五個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