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生夢蝶,大夢一場。
起來的瞬間天色已晚,一陌竟有些少見的迷茫,她開始分不清楚東西南北,忘記自己置身何處。
直到兵卒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夾雜著偶爾大聲的嚷叫,才緩緩叫一陌回神。
這覺睡得不好。
一陌趕緊晃晃腦袋。
做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思慮過多,難免傷神。
「該去找他了。」
來到離岸的營帳邊,離岸正在搬運糧草。
他看見了一陌並朝她點了點頭,一陌便假裝遛彎回去了。
晚上,離岸如期而至。
「一陌,你幾天前找到河伯書房了嗎?」離岸先問道。
一陌點頭,她在組織語言,有些事,她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好。
「離岸。」
聽見他的名字,離岸問道:「怎麼了?」
「離寶…你們是不是有一個師姐。」
離岸呆滯了片刻,或許太長時間沒人提起這件事了。
一年、兩年、三年…
具體多少他不記得了。
好多年過去,他們心照不宣維護一個秘密,不過看起來這稱不上秘密。
「你知道了?」離岸竟有些輕鬆。
終於,在許多年後,離安這個人不只被他們默默記住,世界沒有忘記她。
「其實當時我們知道你要來時還擔心你和離寶的相處,後來發現是我們想太多了。」
一陌笑道:「離寶是你們的師兄,你們為他想也是應該的。」
離岸感慨:「怪我們。那個時候觀里的日子不好過,師父受了打擊,心血虧負,道心崩塌。我和離徽、離鏡年紀又小,青長老那個時候還沒到來,觀里的重擔壓在了大師姐和大師兄身上。」
回憶那段往事,離岸覺得無比苦澀。
「雖說我們是出家人,可世上的每一樣東西都要錢。師父的藥、我們的衣食、玩具,大師姐和大師兄便拼命掙錢,在外面接了一個又一個任務。」
「直到…」
說到這裡,離岸的聲音有些哽咽難言。
一陌目光複雜道:「直到遇見了越家。」
「是啊!」離岸頗有些怨恨,「師姐死了、師兄瘋了,心智記憶都消失了。」
一陌:「人在過度悲傷時大腦為了保護宿主會開啟防衛模式,也就是說你大師兄若非失憶是活不下去的。不過我想問他真的是自己失憶的嗎?」
離岸苦笑:「你很了解我師兄。若是他好好的,也一定會很欣賞你。」
「是師父和青長老共同決定的。出了事以後,青長老脫離了原來修習的地方來了北山觀。師父為了保住師兄求了青長老弄來了一種藥。」
一陌瞭然。
世上奇怪的東西何其之多,洗去記憶的藥物倒是稀罕。
「離岸,有一件事我仔細思慮,覺得還是要告訴你。」
一陌下定決心不隱瞞,她把選擇權交給他們。
同門師兄弟,民間有「長姐如母,長兄為父」的說法。
北山觀也有。
「什麼?」離岸有些迷惑。
敢情一陌問了半天是為了後面要說的話做鋪墊。
一陌直直看向他,神色嚴肅:「河伯府里,有間房子可能放有你師姐的頭顱。」
嗡嗡嗡嗡—
離岸的耳朵開始嗡鳴,大腦停止運轉,表情僵硬無比。
一陌有些擔心問道:「沒事吧?」
好半天,離岸終於回過神來。
淚水再一次流出眼眶。
他狠狠抓住一陌的胳膊幾次難以張嘴,喉嚨間只有嗚嗚啊啊的哭泣。
「你別激動。」一陌有些無奈。
「真的嗎?」離岸不敢相信,反應過來後卻又悲憤起來。
「他為什麼要收藏我師姐的頭顱?」
「不知道。」
很遺憾,這個問題她沒有深入探究。
離岸閉眼,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下。
「師姐她,最愛美了,現在卻變成了一個頭顱…」離岸哽咽不已,「我要殺了越家人,殺了河伯!」
他抬起頭,像一隻發怒的野獸,猩紅的雙眼裡滿是仇恨。
一陌很同情他,可惜逝去的終也不能回來,她的同情毫無作用罷了。
「要將她帶走嗎?」
一陌問出這個問題,她其實估計離岸會把她帶走偷偷埋了。
因為…
正想著,只聽離岸道:「帶走,我來就是為了帶走她,我要把她帶回觀里安葬。」
一陌有些意外。
她其實以為…
「離岸,我要提醒你一句。若是離寶見了恐怕…」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師兄太苦了,師姐也太苦了!啊啊啊—」
壓抑著的撕心裂肺的吼聲令人心酸無比。
一陌閉上了嘴。
無論哪種選擇,其實都有遺憾。
一陌想小老頭了。
「既然決定了,等待時機把她…」一陌本想說偷,「帶回家吧,回北山觀里。」
「帶回北山觀里。」他的表情堅定到近乎執拗。
離安死了,離寶瘋了。
一陌其實覺得此事不同尋常,不合邏輯。差了點因果關係。
不過一陌沒有問出心中的疑問,只是輕聲道:「找到他們,一起吧。」
「好。」
然而,想在偌大的襄地找兩個不知面容的人談何容易。
海里撈芝麻,一無所獲。
此刻,前線駐紮的軍隊來信,言明卟安族私自越過邊界挑釁河伯族。
河伯本人好大喜功,性格暴戾,自是不肯忍下這口氣。
前方,亂了。
戰爭已經起來了。
這說明留給她找人的時間不多了。
一陌坐在石頭板上耍刮刀玩,正感到無趣之時,離岸突然到來。
「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麼?
一陌猛然明白過來,她迅速站起來說:「是找到他們了嗎?」
一陌連連點頭,「看來上天眷顧我們。」
「他們在哪?」
離岸喘著氣說:「在軍營外面做苦力。」
「苦力?那可委屈他們了。」
果然,一塊進來的人再怎麼樣也會被書安排相遇。
「你確認過了嗎?」
離岸點頭:「放心吧,是我的師兄師妹。」
頓了頓,他又說:「一模一樣。」
「咱們快打仗了,到時候肯定奔赴前線,得尋個時間把東西偷了。」
離岸搖頭:「很難,監管他們的人看的很嚴。」
一陌卻搖頭說:「人多反而壞事,族長府邸是何種地方,我上次潛入已經被發現了,現在的戒備肯定比那時候更厲害。」
離岸吃驚道:「你被發現過?是找到那張帶有詩句的房間裡?那你沒事吧?」
離岸擔心一陌受了內傷,他們帶進來的人,他不想讓其少一根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