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行進了整整三日。
太陽炙烤大地。
外面許多兵卒裸露出黑蜜色的膀子,那折射出陽光的,是汗珠。
「天可真熱!」
一陌抬頭看,太陽紅火。
是真的紅色。
「烈日如火。」
一陌突然想起一位大詩人寫的詩。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煎人,太陽如火,他們是人肉。
由於行軍,他們四人除了離徽離岸其餘都是分開的。
一陌走了半天,口乾舌燥,對著不遠處搬運糧食的人使了個眼色,然後提著水壺離開往河邊走。
將皮壺灌滿,離鏡才從後面提著皮壺走來。
「一陌。」離鏡有些氣短,看來這一路她都是跑過來的。
一陌招呼道:「來,喝口水歇歇。」
「好。」
一陌取過她的空皮壺為她灌滿水以後遞給她。
咕嘟咕嘟…
「累死了,這白天真是熱。」
「白天熱也就罷了,夜裡還冷,襄地的氣候真奇怪。」
「可不是嘛,襄地如今的日頭似乎越來越大,時間也變長了。」
離鏡扭過頭:「你是說如今白天的時間變長了?」
本來這幾天奔波勞累,離鏡對外界的變化並不如稍微悠閒自在的一陌,乍一聽此事離鏡逐漸反應過來。
似乎真是這般。
或許,並不僅僅只有這個變化。
「夜晚似乎變得更加寒冷了。」
離鏡百思不得其解,「你說,這是襄地的自然現象嗎?」
一陌:「或許有這種可能。」
一陌這麼說便是不信了。
離鏡心裡有數了。
「如果不是自然氣候,那可不是好現象了。」
兩個人分別前都沒有再說話。
戰爭緊張的氣氛、氣候的不正常現象、逃生的壓力使得二人有些憂慮。
雖說他們此前多次商量以自身性命為重,但戰場多變,誰也不能擔保不會有萬一出現,只能更加小心行事。
兵卒性命可憂,她們這種閒散人員更是危險。
兵馬不動,糧草先行。
可見戰時若兵力相當,拼的大多是糧草儲備。
而其實打一次戰役所需的花費巨大,糧草其實一次能運來半月已經不錯了。
實在無飯可吃,只能人吃人。
不然人也不會別稱兩腳羊。
河伯族,現在吃人可是常事。
精壯的兵卒為了保證戰力自是不會被吃,那能做糧食的只有戰場上的屍體。
若是屍體搶沒了…
一陌喝口水,開始思慮自己被吃的可能性有多大。
畢竟她剛來時被門口小兵嫌棄完又被千夫長嫌棄。
大軍行至第四天,軍隊的精神頭明顯不如未出發前。
一個個臉曬得黑紅,皮都曬裂,唇更是乾裂出血。
一陌正在喝水修整,突然一行人從後邊隊伍趕上前來。
一陌盯著他們匆忙的腳步,有些好奇。
「哎,你聽說了嗎?後邊的奴隸死了兩個,河伯發了好大脾氣。」
「奴隸死了!」另一個兵卒關注點顯然於先前那個不同,「那中午我們是不是能嘗到肉味了?」
嘔—
一陌悄悄吐完冷著臉想中午吃哪種野果子就饃饃好。
終究這個時代注重禮祭,活人祭天是神的子民認為對上蒼最大的敬意。
只是這種祭祀方法何其殘忍。
中午吃飯,果真那鍋不知名湯類里漂上了零星油花,用勺子一攪和,還能看見菜里藏著些肉沫沫。
一陌默默遠離,離鏡也敬謝不敏。
終於在奴隸死絕之前,大軍行軍的第六日,他們到了駐軍地。
「河伯命令各位族將、千夫長、百夫長等攜各自軍隊有序進入駐軍地紮營修整,明日所有人都要參加祭祀禮。」
「缺者,梟首示眾!」
終於到了這一天,一陌撐著疲憊的身子領到了一個小小的皮帳。
她紮好以後立馬開始睡覺,連腳都顧不得洗,胡亂喝幾口水就倒頭大睡。
離鏡、離岸、離徽也不例外。
軍營的所有人都睡死過去。
只有河伯躺在鋪滿了柔軟雪白人皮的床上一臉煩躁。
「怎麼這一次還不結束!」
說完,扔了兩個魚臉紋石杯子。
「好煩啊!」
河伯欲哭無淚,滿臉不爽。
第二日,乒桌球乓、乒桌球乓、乒桌球乓…
清脆悅耳的如珠玉撞擊聲不斷從外面傳來,伴隨著的還有一種歌聲,飄渺遙遠又似乎近在耳邊。
呼喚,是來自神明的呼喚嗎?
「一陌、一陌…」
一陌猛然睜眼。
耳邊的呼喚聲消失,取之代替的是外面歌聲、鼓聲。
「來了這麼久,第一次見他們唱歌,還挺好聽竟然。」
雖然一陌一個字也聽不懂。
不過不妨礙她欣賞歌調,甚至一陌從裡面感受到了那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
似乎從前的從前有人唱過這首歌。
「什麼時候了?」
一陌走了出去。
他們所駐紮的地方是軍隊的最外圍,有一些隨機的閒散人員和馬前卒。
而歌聲、鼓聲、樂器是從最中央的位置傳來的。
正想著事,忽然,從中央的高台出抬上一隻巨大的角,似乎像犀牛角,不過外形是它的百倍。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悠揚而嚴肅號角聲直透雲霄,響徹天際。
一陌瞬間開始耳鳴。
「我去。」
聽到號角聲,周圍每一個軍帳的人都穿戴整齊走了出來,眾人紛紛對著中央位置跪下。
「嘛啦蘇啦與拉索啦哦該啦咧咪喇叭~」
嗯?
一陌先止住好奇也跪了下去。
周圍所有的歌聲竟然匯成一片,一陌小心打量,發現每一個人都用心吟唱,神情虔誠。
一陌趕緊閉眼擺出口型。
幸好唱的人多,想濫竽充數不難。
足足過了好久,號角聲才慢慢轉小直到完全消失。
能睜眼了嗎?
一陌先偷偷睜一隻眼,發現有人的眼睛已經睜開,她也慢慢睜開雙眼。
號角吹完不久,傳來了鼓聲。
也不知什麼材質的鼓,竟然這麼響。
清亮而有穿透力。
「好吵。」
整個過程下來,這是一陌的感受。
耳朵都要聾了。
很好奇河伯他不嫌煩嗎?
最中央,河伯聽著外面敲敲打打的聲音他一揮袖子化身桌面清理大師將所有的東西都摔了下去。
「吹什麼吹!吵死了!」
一旁的屬下戰戰兢兢,不敢說一句話。
「你,抖什麼抖。來人,把他給我拖出去蒸了。」
那屬下趕緊跪下重重磕頭:「河伯饒命啊,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又哭又叫的,河伯站起來瓤道:「拖—出去!」
他的鼻孔呼哧呼哧喘氣,翕合間不斷散出熱氣,他的臉發燙,眼睛瞪的巨大。
「該死!該死的東西!」
「啊啊啊啊啊啊!」
河伯開始厲聲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