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優美的禮樂,一陣野獸嘶吼聲從中間傳來。
「啊啊啊啊啊啊!」
聲音傳到一陌耳朵里,她竟感受到陣陣膽寒。
她蹙眉,心裡不太舒服。
祭祀還有野獸嗎?
一陌往旁邊看去,發現眾人紛紛下跪,個個瑟瑟發抖。
見此情形,她也不敢問,只能先跪下來。
良久,吼聲消失,一陌抬頭。
「河伯這是又發病了?」
「唉!日子越往後河伯越暴躁。」
「又得死人了。」
「唉—」
長吁短嘆又不敢多言。
「發病?」一陌疑惑。
河伯有病嗎?
日頭向南移動,青銅編鐘清亮悅耳的聲音傳到每一個角落。
人們紛紛從帳子裡走出來。
「集合—!」
一陌隨著隊伍里其他閒散人員一同去了駐地中央。
「一陌。」
「離鏡師姐。」
」你聽見可怕的叫聲了嗎?」
一陌點頭。
離鏡悄悄拉過一陌道:「我聽邊上的人說那是河伯,還說他每次到了戰爭時都會這樣。」
「都會?」
離鏡:「沒錯。」
一陌想了想問:「那他們有沒有說河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
離鏡不確定道:「好像是十…十年前吧,我也不太確定,那幾個人提了一嘴,但他們聲音太小了,我沒太聽清。」
十年前?
一陌突然想起,十年前仿佛是越家剛出事的時候。
一陌總感覺奇怪。
不過一切還是等祭祀過後再說吧。
到了中央,祭台已經整理好。
九級漢白玉階,刻滿了龍紋。台子以石頭砌成,呈現一個巨大的圓形,中間凹陷,凹陷的最中心是青銅澆築的高大柱台。人形獸紋,交織分布,神秘禁忌。
整個祭天最引人注目的除了青銅澆台便是外圍一圈的青銅編鐘。
多層雕刻龍、獸、人紋花樣的編鐘按五音整齊排列在巨大鐘架下,丁字形木錘敲下,高低不同、音色迥異的樂聲響起。
祭祀正式開始。
號角聲起,全場靜默。
號角聲落,排列整齊的兩列士兵押著五男四女出現在了祭祀台下。
九個奴隸。
他們的兩個面頰被人烙上了隸字,此刻站在台下他們低垂著頭,心如死灰。
編鐘聲落,一位身披繪彩人皮落地披風、頭戴九骨彩色雉雞冠、項掛骨串、手裡拿著龍首權杖的老人緩緩走上祭祀台。
「拜見大祭司。」
河伯族人紛紛行禮。
河伯站在一邊,見此情景他冷冷瞥一眼便收回視線。
「招搖撞騙的老東西。」
連他的心腹大患都解決不了,成日裡只說什麼解鈴還須繫鈴人,跟個騙子有什麼兩樣。
都十年了,有緣人?
哼,說不定都被掛在架子上風乾做收藏品了。
九百九十九個人?
河伯勾唇陰笑。
殺完了也就解脫了。
這麼想著,河伯覺得自己的日子很有盼頭。
一陌站在人群最後微微抬眼向上望去,剛好看見大祭司經過河伯身旁時他嘴角那一抹不屑的笑。
不屑的笑?
難不成這兩個河伯族地位最高的人有什麼恩怨不成?
一陌正打算收眼,忽然感受到有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她慌忙垂眼,不敢再看。
剛剛的視線來自大祭司。
「祭祀開始,獻人禮—」
伴著大祭司的一聲吆喝,兩列士兵押解九人上了祭台。
九個人被推進凹陷處的深坑底部,後面有一隊抱著柴火的人兵卒走來。
活活將人燒死嗎?
一陌臉上有動容,可確實毫無辦法,只好閉眼不忍心再看下去。
嘩啦一聲,一陌睜開眼來看,發現有九個橫鉤從青銅台伸出吊下。
「除穢。」
除穢氣嗎?一陌感到好奇。
只見九個兵卒手持寶劍而來,臉上的表情嚴肅。
奴隸們紛紛開始發抖。
「啊—」
隨著一聲聲痛苦的哀嚎,九個人接連倒地。
鮮血順著他們的兩個手腕緩緩流出。
這是除穢?放血!
一陌再次感嘆活人祭的殘忍,卻不知更令人不適的在後邊。
「獻天—」
一旁等候命令的兵卒下去將幾個人銬在橫鉤上,橫鉤的底部是彎曲類似魚鉤的利器,兵卒加大力度穿透他們的肩胛骨,奴隸們頓時慘叫連連。
等兵卒離開後,橫鉤開始上升,待到橫鉤停止,九個奴隸就這樣被吊在半空中。
而一直抱著薪火等候的兵卒圍著橫鉤將一捆捆乾的木棒細枝子扔下去。
「祭—」
一隊燃著人油脂棒的士兵趕來,將火把扔了進去。
「祀—」
「跪—」
眾人一跪一拜。
「二跪—」
眾人二跪二拜。
「三跪—」
眾人三跪三拜。
「默—」
一陌見周圍人都合上了雙眼,估摸著應該是類似於許願環節,於是她也趕緊閉眼。
不過一陌沒有許願。
她望向掛在半空中的幾人,性命垂危。
他們此刻一定拼命向祭祀的神許願,可惜神聽不見他們的乞求。
既然如此,還有何必要?
許願完畢,許多人臉上帶上了滿足與憧憬,希望神真的會保佑他們。
笑話罷了。
「禮畢—」
一陌在喊話聲中無意瞧見上面河伯不耐煩的表情,真是真性情,一點都不帶裝的。
一陌想笑。
焦香的烤肉味道飄揚在空中,若是一陌不知道這是什麼肉或許她也會跟著大多數人咽口水。
可惜現在她只想吐。
離岸也是,他的一臉菜色,也不知那日的湯他喝了沒。
臨走前,一陌再次回望那神秘的青銅台,九個扭曲錯位的噴香烤人還掛在那裡。
死前的哀嚎給尚且年幼的一陌留下了深刻印象。
活人放干血後被炙烤而死。
一陌看夠了,轉身離開。
她太過錯愕,以至於錯過了高處大祭司飽含深意的目光。
「神的嫡親血脈嗎?」
河伯走過去好奇順著他目光望去,什麼也沒看到。
「你看什麼呢?」
「看有緣人。」
河伯:「有緣人?」
大祭司卻不再說話,徑直離開,給了河伯一個傲嬌背影。
「老貨!」河伯暴跳如雷。
摸到了自己的床,一陌呈大字躺上去,發出滿意的喟嘆:「真舒服啊!」
空氣清新,沒有令人反感的烤肉味。
睡吧睡吧。
一陌慢慢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閒來無事聽風而眠。
仿佛回到了那間小店,而不是一本隨時會死的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