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時懿幫她系好圍裙,不以為意地答,「鹿和來過幾次。」
傅斯恬問出口就直覺不好了,後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為什麼要問這麼愚蠢的問題,真的以為時懿對自己有多特別嗎?
鍋里的水還在沸騰著泡泡,她心裡的粉紅泡泡卻一點都沒有了。
「怎麼了?」時懿從櫥櫃裡拿碗筷。
傅斯恬掩住失落,裝作自然地答:「沒有,我隨便問問。」
「不過,留宿的話,你是第一個。」時懿關上櫃門,隨口又說。
傅斯恬下麵條的動作一頓,整顆心又跟著水開始沸騰了。咕嚕咕嚕的泡泡聲也不知道是從鍋里出來的,還是從她心裡出來的。
「我睡覺很規矩的,不打呼嚕也不磨牙。」傅斯恬細聲細氣地說。
時懿不在意道:「沒關係,房子隔音挺好的。」
傅斯恬聽出了她話里的意味,眼眸又暗了點,「以後我們住一個宿舍就有關係了。」時懿果然沒有打算和她一起睡。
「是哦。」時懿愣了一下,「那我是不是應該趁今晚先檢驗一下?」
傅斯恬喉嚨發緊,「啊」了一聲,口吻尋常道:「那你來呀。」放在鍋蓋柄上的手都忘記收回了。
她豎著耳朵等待時懿的回答,時懿顯然沒有當真,而是問,「客房一直有收拾的,你一個人睡會害怕嗎?」
她這麼大的人了,當然不會害怕的。但是,如果會害怕的話,時懿要怎麼樣?
傅斯恬覺得自己太犯規了,可她還是聽見自己羞恥地問出了口:「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女生……一起睡也很正常吧?她會非常規矩的。
她不敢看時懿的表情,心懸得高高,全身的溫度都升了起來,燥得不行。有一種又解脫又後悔的感覺。
時懿為難,但看傅斯恬明顯緊張的模樣,又有點心軟。她看得出傅斯恬是很害怕拒絕別人,也一樣很害怕被別人拒絕的人。
其實她不喜歡和別人同睡,太親密了。
「可以。」時懿垂眸,把碗筷放到傅斯恬的鍋邊。
傅斯恬眼睛亮起,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歡喜。
時懿疑惑,有這麼高興嗎?
「我睡相沒有你好。」時懿事先聲明。
「沒事沒事,我睡覺很沉的。」傅斯恬話音里都是笑意。
「那我去把被子抱到臥室。」時懿轉身出去。
傅斯恬整顆心都飛到了天上,可她沒辦法像往常一樣抱住她的小兔子滾上幾滾,只能趁著時懿看不到,捂住臉放肆地傻樂。
開始有點後悔剛剛摸黑拿的睡衣太草率了。
麵條熟得剛剛好,傅斯恬撈出,盛湯,端到餐桌上準備去叫時懿。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這個時間點,傅斯恬以為只會是響一聲掛斷的騷擾電話,沒想到居然是陳熙竹的消息。
陳熙竹發了一張照片給她——一張黑漆漆的天空。她說:「今晚居然一顆星星都沒有。」
傅斯恬認出,照片裡與天空相連的建築,是學校最高的那棟教務辦公樓。這個角度,應該是從篤行體育場拍的。
她腳步停了下來,擰眉問陳熙竹:「你怎麼還沒睡?你在體育場嗎?」
陳熙竹驚訝:「你怎麼也還沒睡?」
「我晚上有事熬夜了。」
「那忙完了嗎?忙完了快睡。」陳熙竹叮囑她。
傅斯恬不放心,又問了一次:「你在體育場嗎?」
陳熙竹沒回應了。傅斯恬盯著屏幕,連發了好幾個抖動窗口。
時懿出來看到她站在半道上,「怎麼站在這?」
傅斯恬回神,「噢,面好了,我想叫你出來吃,怕放久了會坨。」
「我稍微整理了下房間。」時懿若無其事地在餐桌前坐下。
傅斯恬煮的面,也不過是紅色的湯,綠色的菜,黃色的蛋,平平無奇的賣相,入口居然有想像不到的好吃。湯汁清香卻不寡淡,明顯有別於外面充滿調料味的麵食,家常卻不平常。時懿咬一小口的面,喝一小勺的湯,剛想誇獎傅斯恬的廚藝,卻發現對面的傅斯恬有點心神不寧。
「怎麼了?」
傅斯恬勉強笑了一下,問她:「好吃嗎?」
時懿點頭,卻沒放過那個問題,「你怎麼了?」
傅斯恬坦白:「我有個朋友剛剛給我發消息,大晚上的好像還在操場晃蕩。我回了她消息後,她回了兩條突然不回我了。我有點擔心。」
「女生?」
「嗯,我們學校法學院的。」
時懿吃麵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打個電話看看?」
「打了,關機了。」雖然很大可能只是手機沒電了。但她就是越想越不安。
時懿看她臉色不好,美味的麵條在嘴裡也失去了味道。她放下筷子,「走吧,我送你過去。」
三點半了,再折騰一下今晚算是不要睡了。傅斯恬連忙推辭:「不用啦。時懿你睡吧,我走過去就好了,我兼職來過這附近,認得路的。」
她站起身子,「鍋我洗了,碗要麻煩你一起洗了。」
時懿沉下臉,「你是準備讓我明天發尋人啟事嗎?」
傅斯恬看她肅了的表情,有些無措,「時懿……」
時懿走到茶几旁抓起車鑰匙,「還吃嗎?不吃就走吧。」
傅斯恬猶豫,還想再勸,時懿淡淡提醒:「早結束早睡覺。」
傅斯恬不好再犟了。
這次同樣五分鐘的路程卻變得漫長了起來,去時覺得寧靜的街道也變得蕭瑟了起來,傅斯恬如坐針氈,總想和時懿道歉。
可時懿卻總能在她即將要開口前,一個眼神橫過來,讓傅斯恬自動消音。
車子再次回到海外教育學院宿舍樓外的停車場。一熄火,傅斯恬解開安全帶就催促時懿:「好了時懿,你快回宿舍休息吧,真的很不好意思,浪費了你一整晚的時間。」
時懿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傅斯恬以為她答應了,結果走到了通往篤行體育場和宿舍樓的分岔口,時懿依舊慢悠悠地跟著她。
傅斯恬回頭:「時懿?」表情內疚得像要哭起來了。
時懿臉色和緩了些,問她:「你放心我一個人走回宿舍?」
傅斯恬被她問愣了。她本來沒多想,但現在一看,這半夜三更,四下一個鬼影都看不到,時懿這樣容色秀麗,柔弱可欺……她確實不放心。
她咬唇,表情越發無措了。
時懿眼底泛過柔軟,「走快點吧。」
傅斯恬連忙壓下了內疚的情緒,加快腳步。
篤行體育場的小鐵門開著,一眼望進去,整個操場上空無一人。傅斯恬還在搜尋,時懿問:「那個是不是你朋友?」
傅斯恬順著時懿的視線看去,斜對面石階看台上仰頭看著天空的身影,不是陳熙竹又是誰。
傅斯恬心落了地,小跑起來,「我過去叫她。」
腳步落地的聲音在這空曠的空間裡無足輕重,但她書包里激烈的鑰匙碰撞聲卻十分刺耳,驚醒了出神的陳熙竹。
「恬恬?你怎麼過來了?」她站起了身往下跳。
傅斯恬氣喘吁吁地在欄杆外站著:「你手機……怎麼關機了?」
她一臉焦急的模樣讓陳熙竹有種做錯事的慌張感:「我回了你消息,突然就跳電關機了。」
「……」虛驚一場,傅斯恬又好氣又慶幸。
「你不放心我是不是?」陳熙竹從欄杆下鑽出來。
傅斯恬放柔聲音,「發生什麼事了嗎?」
陳熙竹鼻子一酸,突然抱住她的肩膀嗚咽了起來:「恬恬你太好了,嗚嗚嗚,嗚嗚嗚……」
傅斯恬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怎麼了,別哭了,我在呢。」
陳熙竹哭了兩聲,很快就止住了,眼圈泛紅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自行車被偷了。」
陳熙竹不是這麼脆弱的人,傅斯恬直覺不止如此。
果然,陳熙竹垂下腦袋,過了兩秒又說:「學姐談戀愛了。」
「她居然覺得我經常出現在她身邊,是因為我想勾搭她男朋友。換屆候選人卡我就算了,背地裡還和別人婊我。」哽咽里的委屈讓傅斯恬心疼。
她摸著陳熙竹的肩膀給她無聲支持,想陪她坐會兒好好地安慰她,可又記掛著時懿。
時懿沒有近前,安靜地等在小鐵門旁,給她們留出了充足的空間。明明是那樣清冷的氣場,卻又是那樣讓人心暖的存在。
陳熙竹也注意到了遠處長身玉立的女孩,「那邊是和你一起過來的同學嗎?」
「嗯。」
「啊?那……那我們快回去吧。」陳熙竹理智回籠,抱歉道:「不好意思讓你們大半夜跑一趟,我沒事的,我就是失眠,以為出來透透氣會好點。」宿舍沒有適合她哭泣的地方。
傅斯恬溫吞說:「熙竹,是她。」
陳熙竹微愣,沒反應過來。
傅斯恬神情里透露出羞澀,陳熙竹忽然福至心靈,恍然大悟,連忙又瞅了那個身影好幾眼。
「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宿舍,我們先送她回去再過來好嗎?」
陳熙竹恢復往常的模樣,一點都沒有剛剛哭過的痕跡了,「不過來了,走啦走啦,我們都回去睡覺。」她拉起傅斯恬的胳膊往時懿那邊跑,在時懿身前站定,大大方方地對時懿笑:「同學,大晚上的麻煩你了。」
時懿搖了搖頭,微微笑。
「我是法學院的陳熙竹,斯恬的好朋友。」
「工商管理學院,時懿,斯恬的同學。」
陳熙竹一挑眉:「只是同學?」
傅斯恬臉紅,連忙扯陳熙竹的袖子。
時懿勾唇,改口:「好朋友。」
陳熙竹揶揄地看傅斯恬,傅斯恬耳根發熱,軟聲招呼:「走吧,我們回去吧。」
陳熙竹健談,一路上不時和時懿聊兩句,進宿舍前,連時懿微信都加走了。
只剩下傅斯恬和時懿兩人從法學院宿舍往回走了,時懿淡淡說:「你朋友很有趣。」
傅斯恬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吃醋。躊躇好一會兒,她小聲說:「我也沒有你微信。」
時懿若有似無地笑,「你用嗎?」
傅斯恬愣了愣,沒吭聲了。她確實是不常用。
凌晨四點鐘,兩人終於再次回到了宿舍,互道了晚安,各自進門。
失去了一次同床的機會,傅斯恬望著時懿閉上的宿舍門,偷偷遺憾。
她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拿出手機,發現陳熙竹給她發了一串消息:「啊啊啊啊,她好漂亮啊!這次我承認她比學姐漂亮了!」
「她對你也太好了吧!斯恬,我不相信她對什麼朋友都這麼好!」
「大晚上的,陪你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不是真愛是什麼!」
傅斯恬眼波蕩漾,無聲地笑。再說她都要當真了。
她平復心緒關心陳熙竹,「下次不要讓人這麼擔心了。」
陳熙竹果然還沒睡。兩人聊了半個多小時的學姐問題,陳熙竹決定翻頁,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直女。不值得,還是八卦時懿和傅斯恬比較有趣。
她言之鑿鑿地表示:「時懿真的對你絕對不一樣!恬恬,你要不要真的追一下試試啊。」
傅斯恬推脫:「熙竹,你別慫恿我了。」
時懿也是直女啊。
「我不想連朋友都做不成。」她想著這大半年來和時懿的點點滴滴,心裡又軟又澀。
該滿足了的。妄圖高樓摘星的人,會連仰望星光的資格都失去。
跌落懸崖,粉身碎骨。
天光熹微之時,傅斯恬結束了和陳熙竹的夜聊。檢查了鬧鐘,將將入睡,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什麼。
鬼使神差地,她解鎖手機,登錄了久未用過的微信。
新的朋友那裡,一個小紅點安靜地躺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時懿早就添加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傅小兔嘰:時懿,我們要不要一起睏覺覺,我睡相很好的。
時懿放小兔嘰上床。
半夜,時懿看著團在懷裡的小兔嘰和她放肆的小爪子:睡相很好?
小兔嘰毛茸茸的小耳朵蹭著時懿,不知道做了什麼夢,越睡越紅。
時懿:???
是不是該換薄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