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定下君臣名分的那一瞬間，耶律楚材似乎從完顏康眼中看到了一抹璨光。
仿佛是一位執掌人界經緯，掌握芸芸眾生喜怒情感的絕代帝皇。
可再一看，卻什麼都沒有，就像剛剛是錯覺一般。
「晉卿，你說我父王登上大寶的機會有多少？」
完顏康似是詢問似是考教。
耶律楚材沉思片刻，沒有給出答案，而是開始分析道。
「我大金開國以來，朝廷一直採取積極的漢化，到了世宗時期，百姓間的漢化程度已經很深。但是在皇位繼承制度上，卻一直沒能仿效中原王朝建立的父終子及的制度。」
「你放心繼續說。」完顏康道。
見到完顏康的態度，耶律楚材吐出更多的乾貨。
「那麼，晉卿便妄言一二，若是錯漏，還請世子擔待。」
「大金朝初期，國家制度不完善，仍是部落聯盟的形式，崇尚強者為尊。金太祖皇帝雖然統一了女真各部，但是每個部落仍然是獨立的部落，仍然沿用的是強者為尊的推選制度。強者為尊的形式進行皇位傳承，在當時的情況下就是兄終弟及。」
「所以太祖皇帝去世後沒有傳位於其嫡子或其他兒子，而是傳位於最出色也是地位最高的的四弟，也就是太宗皇帝。」
「但是隨著大金在官制、行政區劃、稅收、科舉等多方面借鑑了中原王朝的成例，漢化程度逐漸加深，結果就是皇權不斷加強，皇帝在繼承人選擇上，自然而然的也想要優先選擇自己的兒子。」
「所以才有宗室……」
耶律楚材頓時止住了後面的話。
心裡暗罵一聲自己得意忘形，一時說禿嚕了嘴。
「晉卿不必忌諱什麼，不就是宗室之間互相殘殺麼。」完顏康淡淡的補上了耶律楚材那未完的話頭。
完顏康說的宗室自相殘殺大致是這麼個情況。
金太宗有想要學習中原王朝建立父終子及的繼承制度，想傳位於自己的嫡長子完顏宗磐。
但是太宗時期，金朝文臣武將人材鼎盛，完顏宗翰、完顏宗干、完顏宗望、完顏宗弼等等，皆是能夠出將入相的人才，迫於壓力，只能將金太祖嫡子完顏宗峻的兒子完顏亶立為繼承人，史稱金熙宗。
第三代皇帝金熙宗和第四代皇帝海陵王，也都想建立父終子及的制度，從制度上打消其他宗室的覬覦之心。
然而，金熙宗被海陵王篡位，海陵王又在出征途中被弒殺，所以也就不了了之。加上海陵王在位時期，更是將金太宗一脈屠戮殆盡，眾多宗室也遭滅門。
而第五代皇帝金世宗，與海陵王有著殺妻之仇，起兵推翻其暴政，起去世後，傳位於皇太孫完顏璟，也就是現任金國皇帝，按輩分算是完顏康的祖父。
「……」
這是金國皇室之間的齷蹉事，耶律楚材能說什麼。
只好乾笑兩聲揭過這個話題。
總之說了那麼多。
耶律楚材其實就一個意思。
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
趙王府。
書房。
完顏洪烈問：「康兒，你很看重耶律楚材？」
完顏康道：「晉卿有宰相之才。」
完顏洪烈不太相信：「就那小子！乳臭未乾，嘴上沒毛。」
畢竟，耶律楚材此時還不滿十六歲。
在大眾看來，這樣的年齡，能有多少閱歷見識。
完顏康道：「父王，你還不信我的眼光麼。這幾年，我什麼時候看錯過人？」
完顏洪烈道：「這倒是。」
這幾年，康兒給自己推薦了十幾位人才，有文有武，個個都是幹吏。
「對了，陛下有旨，讓我跟三皇兄一起前往蒙古封賞。」
「封賞？」
「陛下得悉漠北王罕、鐵木真等部強盛，生怕成為北方之患，於是派了我和三皇兄一起前去冊封官職。一來加以羈縻，二來察看各部虛實，或以威服，或以智取，相機行事。」
「三伯啊…」完顏康聲音幽幽。
三皇子，榮王完顏洪熙，喜好聲色犬馬，性情殘暴，志大才疏。
讓他去犒賞，好事也會成壞事。
「父王，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準備事宜完成，大約需要五天時間。」
「五天麼…我知道了。」
分開後。
完顏康一招手，墨鴉如同鬼魅般瞬息出現，單膝跪地。
「去吧，讓我那位三伯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出人命就行。」
「是，世子。」
唰！
黑影一閃，即刻消失。
完顏康閉目，繼續溫養心神，開發自身智慧。
七天後。
完顏康和完顏洪烈騎著高頭大馬並進。
身後帶領了一萬名金兵，左隊執長矛，右隊持狼牙棒，個個錦袍鐵甲，盔甲鮮明，刀槍耀日，軍容極盛。
看起來好不威武。
「我們全出來了，你母妃一個人在家，不要緊嗎？」
「父王放心，母妃我安排了人貼身保護，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
聽到完顏康的保證，完顏洪烈放下心中忐忑。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康兒變得自己都看不透了。
「對了，三伯那邊怎麼樣？身體好些了嗎？」
「你三伯……」
完顏洪烈眼神古怪。
在出發前夕，或許是太過興奮，完顏洪熙在自家王府里大擺酒池肉林，嬌妾美婢輪番上陣，那一夜越戰越勇，可突然間，完顏洪熙開始口吐白沫，眾人驚嚇不已，若非宴會裡就有御醫在，完顏洪熙恐怕就要死在女人肚皮上了。
此事傳出，完顏洪熙頓成宗室笑柄。
而以他的身體狀況，自然也無法前往蒙古。
等到一行人來到鐵木真部的時候，遠遠就瞧見人頭攢動，轅門前大草原上已是黑壓壓的一片。
完顏康四下一掃，眼前兵馬人數已經瞭然於胸。
「五萬人。」完顏康輕聲提醒。
「果然是精兵強將。」完顏洪烈暗暗心驚。
五萬人的隊伍，除了馬匹呼吸喘氣之外，竟無半點耳語和兵器撞碰之聲，可見鐵木真訓練部眾，約束嚴峻，軍法如鐵。
擁有如此手腕的人物，真的會甘願屈居大金之下麼？
待的眾人靠近後。
完顏康瞅到兩旁有諸多蒙古小孩站在遠處，睜大了小眼，目不轉瞬的瞧著。
耳朵一動，一個名字讓他微微注意。
轉頭瞥向左前方，在小孩群中掃望，瞅到了一張與一般蒙古小孩不同的臉龐，樣貌更偏向於中原小孩。
郭靖啊…
「康兒，在看什麼吶？」
「哦，沒什麼。」
自己又不是楊康，那個小孩是不是郭靖對於自己來說並不重要。
遠處。
拖累、郭靖等一眾小孩，羨慕的望著人群。
「郭靖，你看，那些金國人好威風啊！那兵器，那鎧甲…嘖嘖嘖，要是我也有該多好啊。」
拖累的小眼睛都快放光了。
「哼！我不喜歡他們！」郭靖板著小臉。
他平時常聽母親講金人殘暴的故事，中原如何奸淫擄掠，虐殺百姓，如何與漢奸勾結，害死名將岳飛爺爺等等，小小的心靈中，早就深種下對金人的仇恨。
「為什麼呀？」拖累不解。
此時的金國統有北方，兵勢雄強，威聲遠震，蒙古人還只是草原大漠中的一個小部落，因此，大家都以得到大金國的封號為榮。
「沒為什麼，我就不喜歡。」
「……好吧，既然你不喜歡，那我也不喜歡吧。」
拖累盯著那些鮮艷的鎧甲，戀戀不捨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