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穿過透明的泡泡。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端坐其中。
村長,還有荀語!
面前的情況令人困惑。
泡泡里的村長此刻睜開了眼睛說:「各位遊客,歡迎參觀白塔。」
「荀小姐在這裡玩的很開心。」
「你們怎麼來了!」
荀語面色凝重,聲音穿透泡泡。
「荀小姐,你來了,為何他們不能來。同為遊客,我們可不會區別對待的。」
村長的聲音溫和中帶著笑意,如同一位年老的長輩正在平和地交流。
「你到底是想怎樣!」
「荀小姐,這句話說錯了,應當是你想怎樣,我的目的早就和你說了,但這幾日,你卻一直沒有同意。恰好,這幾位遊客也到來了,讓他們作見證可好。」
賈仁他們聽得是一頭霧水,自從進到這間房屋後,就好像是陷入了一團濃霧,荀語和村長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何二人都被困在巨型泡泡里,二人之前究竟溝通了什麼?
荀語嘆了口氣:「村長,如果沒猜錯,你是想用他們來威脅我?」
村長嘴角噙著笑意。
「威脅,這句話太難聽了。不如說是交易。」
荀語冷哼了一聲。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會接受你的交易。」
「我和他們認識不過兩天。萍水相逢的路人為何值得我冒險相信你。」
村長滿不在乎的說:「無所謂,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在乎。只不過是一次嘗試罷了,失敗了也無妨 。」
「不過。」村長話頭一轉。「你我利益一致,你要破壞儀式完成任務,我想要擺脫魚神。我們兩者利益並不衝突,甚至可以說我的目的不應該也是你們的願望嗎?對吧,佑互者。」
荀語那不曾改變的表情在聽到佑互者時突然一僵。
「你怎麼知道,不,你怎麼可能知道?!」
「我為何不能。」村長似乎樂意見到荀語那驚詫的表情,聲音中略帶一絲輕佻。
「如何,交易你同意嗎?」
荀語目光閃爍,思考片刻後深吸一口氣。
「我答應你,但我希望你清楚你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
村長此刻蒼老的臉上綻放出了微笑。
空中,兩人的泡泡開始變淡,很快就消失不見。
但同時,一個泡泡籠罩在了賈仁三人身上。
「村長,你這是什麼意思。」荀語面色籠罩在黑暗中陰晴不定。
「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預防罷了。」
「我雖然相信佑互者的承諾,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村長面不改色的說:「所以,在祭典開始前,這三位遊客就請在泡泡里安全地度過。」
「放心,泡泡和我們的約定一樣堅固。」
荀語沉默片刻後也沒提出異議。
「那我就不打擾諸位遊客。」
說罷,村長就像是泡沫一般散開。
……
整個過程中,賈仁他們就似觀眾一般,不知所云也無法參與,只是到了最後變成了一項無足輕重的砝碼,很難說究竟是否是因為他們還是因為佑互者這三個字讓荀語同意。
「荀姐姐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賈婷發問,這不僅是她想問的,同時,賈仁賈儀也是無比疑惑,她和村長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件事並不複雜。」荀語忍不住扶額。
經過荀語言簡意賅的解釋三人明白了經過。
第一天下午,剛好是三人遇見村長的時候,荀語潛入了白塔。
一路摸索中進到了密室。
然而,村長似是早有預料,密室中竟布置了陷阱,等荀語好不容易擺脫各種束縛後,村長面帶微笑出現在了密室門口。
可是村長並未直接出手,甚至還熱情地邀請荀語。不過,看似高冷的荀語實則頗為勇莽,即使陷阱消耗了部分體力,但荀語依舊選擇出手。
出乎人意料的是,村長他並未還手,而是一上來就釋放出兩個巨大泡泡,直接籠罩了他自身和荀語。
那巨大的泡泡無比柔韌,無論荀語使出何種法子都無法突破。
剩下的時間,村長就一直陪著荀語坐在泡泡里。
「以你們的力量是無法從內部打破。」荀語想到泡泡的堅韌程度,當初她無論是怎樣掙扎,都無法從中脫身。
看著三人有些凝重的表情,荀語繼續說:「你們也不用太擔心,村長在魚獲節開始前是不會對你們做什麼的。」
「蜃境中,只要完成了任務,就可脫離。我已經和村長達成了協議,接下來,你們的任務不用擔憂。」
不用擔憂,荀語到底和村長協商了什麼,而且佑互者又是什麼,為何荀語聽到村長說出來後十分驚訝,而荀語的任務又是什麼?一個個謎團如同雨後春筍般在三人心間鑽出。
「荀姐姐,你答應村長什麼了?」賈儀隔著泡泡詢問道。
荀語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不知道你們探到了多少信息,我就直說了。這個村子裡供奉的神靈你們應當早已知曉,魚神。」
三人點了點頭,魚獲節就是為了祭祀魚神而設立的,他們的任務度過魚獲節,就繞不開魚神這一阻礙。
「但或許你們不知道的是,魚神和村長是同時出現的。換而言之,是村長將魚神的信仰散播到這處漁村的。」
這一消息如驚天霹靂,他們這幾天的探查下來,關於魚神的來歷卻知之甚少,而現在,荀語卻說魚神並非本地信仰,而是村長傳播進來的。
「起初,村長來到漁村,作為魚神的信徒,他的目的就是傳播魚神信仰,為當時奄奄一息的魚神找一處生存之所。但如今想來,或許,那個時候的他就在布局了。」
「奄奄一息的魚神?」賈仁發出疑惑,魚神怎麼會奄奄一息?
「我也不知道當時魚神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奄奄一息的魚神選中的村長作為神使,並賜予其強大的能力來幫助祂找到一處修養之地,後來村長也不負魚神所囑,來到了此處。」
「然而,神使的能力是依附於其信仰的神靈,魚神身受重傷,這也導致了賜予村長的能力無比孱弱,甚至於無用。」
荀語回憶起村長講給她的過往,他確實非一般之人。
「荀姐姐,他沒有能力的話,又怎麼讓村里信服一個突如其來的神靈?甚至到近似於迷信的地步。」
一個沒有神力的神使和神棍沒多大區別,村裡的人再愚昧也不至於全部盲從。
「他確實沒有神力,但他開始也不需要讓所有人相信。或者說,他不需要人們相信魚神存在。」
「不需要?」
荀語看著略帶迷惑的三人,繼續說:「對,不需要。」
「人祈求神靈,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只要能滿足,神靈是否存在又有何重要的?」
「當時的漁村和他做了交易,以信仰為金。」
「交易?漁村需要什麼?」
「人。」荀語嘆了口氣,「漁村需要人。」
「這地方,雖然臨海,但周遭卻都是山峰,地偏僻又窮苦,在當時,交通不便,少有外人來往。更別說外人嫁到此地。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更可怕的是,村子裡的村民,一代比一代畸形,到村長剛到這個村子的時候,新生的嬰兒沒有一個正常模樣的,而且活下來的幾乎沒有。」
賈仁突然想到了旅店老闆母親回憶中那些個畸形的身影。
「幾乎可以料見這個村子的滅亡。也正因為如此,許多村民都認為這是上天對這個漁村的詛咒。」
說到這裡,荀語嘴角牽出一絲苦笑和嘲諷,「這哪是上天的詛咒,要是這村裡的人不那麼愚蠢,說不定魚神和村長也就不會在此地紮根。」
「村長在村里宣傳魚神,揚言只要信奉祂,就會解除咒詛,村子將重獲新生,神靈會庇佑新生的嬰孩。村中有威望的人並不相信,但試一試又何妨,村子的延續可要比這虛無的信仰重要多了。」
「於是,一個全村參與的計劃便誕生了。」
「拐賣。」賈仁開口說。
「對。」荀語有些詫異,她沒想到賈仁他們知道這個事情。
「當時,村長告訴村民,只要向魚神獻祭活人,就可以庇護村民,並且可以使漁村後代避免畸形和早夭。」
「魚神真的能做到嗎?祂不是已經重傷了。」賈仁三人心中疑惑,這又回到了開始,重傷的魚神真的有這種能力嗎?
「祂當然沒有,祂也不需要有,可笑。」荀語嘴角微翹,半是嘲諷半是憐憫,「這裡的村民壓根就沒有被咒詛,這不過只是一代代通婚造成的結果,畸形,早夭,這全是遺傳,可笑這漁村村民愚昧蠢笨,被村長利用。」
三人一愣,他們也陷入了誤區。面對神異事件卻忽視了常理,漁村長時間與外界隔絕,小小的村莊幾乎全是親屬,一代代相互交融,沒有外來的血脈,各類遺傳病爆發註定了村莊的沒落。
「他們將其他村莊的姑娘給拐賣回來,或搶或買,然後再囚禁她們。至於解決漁村存活問題,那更是簡單,村長召集村里還算正常的男子,強姦這些姑娘,用毆打和恐嚇,強迫她們順從,剩下無法強迫的就成了魚神的祭品。」
「可這還不夠保險,畢竟遺傳這種事情,很難預測,所以村長祈求魚神賜下神血。神的血液含有的力量足夠彌補胎兒的缺陷,最為關鍵的是,這些孩子會和魚神產生莫名的聯繫,村長就將神血稀釋後餵給了孕婦,就這樣,十月懷胎,誕生的嬰孩果然個個健全。」
「至此,村長徹底成為了這個村子的掌控者。再到後來,漁村的人已經擺脫了畸形,但用女子祭祀魚神的行為卻始終沒有中斷。」
因為愚昧,村子成為了地獄,惡魔執掌了一切,沒有一個是無辜的,每一個村民都參與了計劃。
陽光明媚的世外漁村,無數雙眼眸,看似明亮,實則早已緊緊閉合,盲目地在這片土地上等候下一位受害者。
「荀小姐,不知道你和村長達成了什麼協議。」賈仁詢問,這件事情緊密地關係著三人是否能安全出去。
荀語面色凝重。
「告訴你們也無妨,弒神。」
「弒神!!!」雖然三人心中隱約有些猜測,可聽到時依舊有些震撼,即使未曾見過神靈的他們,也知曉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們有把握嗎?」賈儀問。
「沒有。」荀語如實回答,「每位神靈的存在都不是輕易能磨滅的。」
「但也並非毫無希望。」荀語看到三人臉上的陰霾安慰說,「村長雖然萬惡不赦,但他確實是個聰明人,從到這處村落他就已經開始算計,數十年過去了,魚神的信仰早就被他扭曲,村民身上稀薄的魚神血脈也成了刺向魚神的一把利刃,你們也不必擔憂,我本身的任務就是終結祭祀,殺死魚神我之前並未考慮過,但不代表就沒有可能。」
原來荀語的任務是終結祭祀,賈仁這才想到,為何荀語就這麼莽撞的衝進白塔,她或許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儀式的舉辦者村長。這也難怪她甚至不問他們的任務是何,就可斷言我們一定可以完成,畢竟神靈都沒了,魚獲節慶典自然而然就結束了。
荀語拍了拍氣泡表面說:「我還要配合村長完成一些後手準備,弒神我還是第一次。你們就呆在這裡吧。」
說完這句話後,荀語便離開了。
空蕩蕩的密室中只剩下三人,而此刻所有的局勢對於三人而言都是無力觸碰,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充盈著三人心中。
「哥,你說他們能成功嗎。」賈婷坐在一旁扭過頭問賈仁。
「不知道,村長為屠神的計劃準備謀劃了這麼久,但聽荀語所言,神靈不是那麼輕易消滅的。神靈,多麼令人生畏的詞。」
「姐,我們現在就只能期盼著他們成功吧。現在的我們就跟個布偶一樣,任人擺布。這種事情,不是咱們能介入的。」賈儀在一邊已經徹底擺爛了,躺在地上準備好好的補一下這幾天的覺。
「小儀,說的也對。我們只能聽天由命了。」賈仁也學著賈儀,雙手枕在腦後安靜的躺著。
賈婷默默地看著兩人,想著昨天晚上與黑影的對話。融合符文在腦海中勾勒。
還有一張底牌,希望不會用上。
三人默默的各懷心事,在泡泡圍成的世界裡安然入睡。
或許是真的很累,三人竟整整睡了一天。再次醒來,村長正站在泡泡外,身後的人端著飯菜。
只見他輕輕一揮手,泡泡散成星星點點。
「各位,準備吃飯吧,儀式要開始了。」村長蒼老的聲音響起。
「儀式?!不是明天嗎?」賈儀記得當初和他們說的是三天後儀式開始,但現在怎麼提前了。
「小友,儀式是明天開始,但不過是明天零時開始。所以需要各位此刻啟程,迎接儀式。」村長不急不緩地說著。
賈仁嘆了口氣,不想去計較儀式何時開始,對於他們而言早與晚都沒有差別。
「小儀,婷婷,吃飯吧。睡了一天了,肚子早就餓了。」賈仁接過飯菜,招呼著兩人吃飯。
飯菜雖不是很豐盛,但卻也管飽,三人吃著飯總有種這是最後一餐的感覺。
「該上路了。」村長的話平添了一絲詭異的氣氛。
「荀姐姐呢?」賈婷問。
「另一位貴客已經在祭壇等待了。」村長伸手向前 示意眾人該出發了。
沒有反抗,沒有抵擋,三人安安分分地隨著村長來到了外面。
打開大門 ,漆黑的夜色混雜著獨屬於漁村空氣的鹹味涌了進來。
一輛透明的遊覽車正停在門口。
「請。」村長禮貌的邀請三人。
三人上了車。
車子緩緩前行,身後村長等人很快就被淹沒於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