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貪婪欲望，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上的時候，尾巴是看不見的，直到他向樹上爬要摘果子時，紅屁股長尾巴就顯露了出來。
桑山岡眯著眼皮尋思了一會，他說：「舉業啊，你只揀著好的一面說了，那我問你，污染環境，亂挖私采，搶子孫飯，斷晚輩糧，坑民害民的這筆帳？我要找誰說理去呀？我們要站在歷史的高度看問題，你們不能只顧眼下發橫財，禍害子孫後代可不中啊。」
高舉業忍著氣說：「山岡爺，我們要創業，是想帶領鄉親們致富，你說這也不行，那也不中，我們都是良民，向來聽黨的話，你給指條走得通的明路吧。」
桑山岡說：「讓我說這事嘛，還得按政策辦，按程序走，你不搭梯子，我怎麼能上樓？不信，那你就先下海，泡泡浪頭，試試水溫？」
老百姓辦個事咋就這樣難？
從桑家出來，他們都憋著一肚火氣，高舉業還真上了犟勁，他說：「我就不信邪，他一個雞巴毛破官，還能把咱的事給攪黃了？」
高舉業和他的夥計們開始四處活動，有親的求親，沒親的找友，從順德市有關部門到堯山鎮的頭頭腦腦找了個遍，但是，結果都一樣——空手套白狼沒門兒，軟釘子硬板磚碰了不少，那些拿著文件說事，指著條文給你看的人，誰都不肯給你蓋章簽字。他們跑來找去忙活了一個多月，除了臉難看門難進，還有坐冷板凳，就是聽了一大堆熱情鼓勵的狗屁話，正經事啥都沒辦成，看起來就憑一腔熱血，幾個小人物要創業發財，還真是寸步難行。接下來怎麼辦？這辦廠的事，難道說真的沒戲了？
桑現財早就暗中留心了這件事，他知道就憑高舉業他們的能量，如果離了他爸點頭，就保准闖不過這道坎兒，他這步棋叫姜太公釣魚，你願意上我的鉤，那就得讓我牽著你們的牛鼻子繩走……。
石含玉看著高舉業他們為徵用土地的事，一個個愁眉苦臉，折騰了半天也沒啥效果，她暗自琢磨了幾天，忽然，眼前一亮，腦子就開了竅兒。她跟侯得山說：「你們幾個老爺們，真笨！咋都是死心眼哩，你們甭瞎跑騰了，我看這事得從根里挖土才行。」
侯得山說：「你可不清楚，那桑山岡軟硬不吃，是個老堅決，多少年辦事都是一根筋兒，他不說話同意，使用鎮裡的土地，誰敢做主啊？」
石含玉說：「那是你們的手段不好使，這事怨不得別人。」
侯得山心頭一亮，問道：「夫人，你有何高見？」
石含玉說：「你把他倆找來，我有個主意，興許能靈驗。」
侯得山說：「成，咱就死馬當作活馬醫，我現在就去叫他倆來商量。」
高舉業和白老長經石含玉如此一點撥，他們心裡就透了亮，仿佛柳暗花明，又看到了創業的新希望。
石含玉說：「明天，咱先去市里找家高檔酒樓，我把桑現財請過去喝酒，他是我爸的得意門生，我這點面子，准給。」
高舉業和白老長交換了一下眼神兒，他說：「含玉，雖說，這點子有點邪乎，但是，為了弄塊場地兒，這個逮鳥的套兒，咱還得下的妙。俗話說的好，這叫捨不得孩子逮不住狼。」
其實，這幾天，桑現財正蓄勢以待，專等著吞食接招哩，他心裡明鏡一般清楚：你以為給狼下的是套兒，沒想到我也捏著繩頭兒，把狼跟獵手綁一堆兒，還說不定誰吃了誰呢。
桑現財是個有心計的人，他腦瓜靈活，嘴皮子能說，眼高手狠，喜歡跟社會上的三教九流交朋友，高考落榜後，憑老爸的關係，在堯山鎮當上了武裝部長助理，這部長助理是個閒差兒，除了徵兵和民兵冬季訓練忙幾天，平時也沒啥事，他早就不想幹了。誰不想趁著年輕干點事業掙錢，他見高舉業要辦企業，一聽著這消息，就打起了小算盤兒。他本想入股創業，可他家裡又沒錢給他投資，因此，他就琢磨出了條鬼道道兒。
這天，桑現財正在村街上玩撞球，石含玉走到他跟前，悄聲說：「財兄弟，別玩了，我跟你說實心句話。」
桑現財爽快地放下球桿，說：「玉姐，啥事？怎麼還這般神秘啊。」
石含玉抿嘴一笑，說：「走，陪姐去城裡辦點事。」
桑現財故意問她：「姐，該不是拉我去相親吧？」
石含玉扯了一把他的衣袖，說：「黃毛娃娃，就知道找媳婦，真沒羞臊！今個這事比啥都重要哩，這事弄成了，別說黃花大姑娘，就是天仙美女兒，都巴不得上趕著嫁給你呦。」
桑現財跟著她往汽車站方向走去，他邊走邊說：「如今，別說啥美女啦，就咱村給人挑剩下的草妞兒，都嫌貧愛富不肯嫁給我哩，呵、呵哎。」
石含玉抿著嘴兒，暗笑著說：「村里人誰不知道你有才華，抓准了機遇，你就是不能成龍成虎，也能成個響亮的人物，現在是萬事俱備，只盼你這東風一吹，咱就揚帆起航，奔著那大海里的金山上去了。」
他說：「這話當真，你該不是講童話故事吧？」
石含玉說：「瞧你說的，姐，是啥人？你還不知道，我難道會騙你？」
桑現財眨了眨眼，故意弄了個鬼臉說：「你是咱堯山上公認的鎮花，就是給我吃碗毒藥，人家心裡也會感覺著甜如蜜哩。」
石含玉尋摸著火候差不多了，她話頭一轉說：「少貧嘴兒，說正經的，如果有人請你合夥做點事，干不？」說罷，石含玉仔細觀察桑現財的臉色和舉動，看到他不緊不慢的神色，她心裡就猛地咯噔了一下，立馬感覺涼了半截兒。
在日常生活中，往往越愛耍小聰明的人，卻常常被別人給帶了節奏。
石含玉緊接著問他：「說話呀，成不成，當姐的面兒，你給放個響屁。」
桑現財抬手一拍腦瓜，故意誇張說：「成，你讓殺人，我就舉刀，你說放火，我就澆油，跟美女聯袂做一回鴛鴦大盜，就是吃了槍子，我都不會叫屈兒。」
石含玉說：「瞎扯，把我當賣人肉包子的孫二娘了？你怎麼裝了一肚子壞水兒。」
桑現財說：「哎呦，這都不領情兒，人家是向你表忠心哩，跟著你走，我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就怕半路上讓你給甩溝里去了。」
石含玉緊接著又敲打了他一句：「我這人實心眼兒，俺不許拿好話圈哄大姐姐。」
桑現財說：「我聽你的，咱一言為定，可空口無憑呀？」
石含玉說：「這事非同兒戲，一會兒，當面鑼對面鼓敲打清楚，立字為證，你該放心了吧？」
石含玉從中穿針引線，讓桑現財和高舉業夥計幾個在酒桌上見了面。雙方都找到了利益共同點兒，幾杯酒下肚，眾人一拍即合，當場就達成了秘密協議。
這幾個紅光滿面的合伙人，酒足飯飽，擠上了開往堯山鎮方向的末班車，一路上說說笑笑，他們回到堯山鎮，已是萬家燈火，都激動地徹夜未眠。
這征地建廠的事，經過如此一番暗中運作，就輕鬆給搞定了。
桑現財究竟怎麼做通了老支書的思想工作，這父子之間的談話，至今都是一個迷。看起來世上無難事，對症下藥是良方，其實手段、過程並不重要、關鍵是結果如何？有句老話叫：事在人為，這句話暗含的玄機，誰要解不透、用不活、玩不圓就一事無成。如今，你想辦點事，最重要的是人脈關係，高舉業經了這一檔事，就悟透了這個實用的俗理。
當高舉業再次找桑山岡協商占用場地時，老支書的態度立馬就轉了彎兒。桑山岡嘆了口氣說：「舉業，我老了，已是黃土埋半截的人了，老思想也跟不上新形勢了，你們就放心大膽地闖吧，村裡的事我給頂著，只要你山岡爺有口氣兒，咱村里就塌不了天。再說了，你們想占用的那片山坡地閒著草都不長，反正閒著瞎了也白搭，承包費多少由你們說。在支持鄉村經濟發展上，我也套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別管是先上車後補票，還是先上床後結婚，總歸是一碼子事。看起來，時時代變了，我先吃下這隻螃蟹，也不一定能壞了腸子。」
高舉業說：「山岡爺，放心，我們是邊建設邊生產，邊發展邊完善，哪一個手續都不會少，往後你就看好吧。」
天剛放亮，高舉業和他的夥伴們，徒步走到堯山和懸霧山之間，實地察看建廠的環境，眾人抬頭一望，哎呦！都不約而同地驚嘆：這裡的風水真好啊。遠處望那條彎彎的幾字形清漳河，從堯山腳下緩緩流過，河的兩岸地勢平坦，兩座青山隔水相望，山上草木茂盛，雲霧飄動，山下碧水如鏡，魚在水中游，鳥在天上飛，好一方人間仙境。
高舉業和他的夥伴們不僅看中了這裡的景色，更重要的是清漳河裡白沙和堯山青石，這兩件寶物都是上好的建築材料，尤其是堯山青石是燒制水泥的好原料。
白老長激動地說：「咱們把工廠，蹾到這聚寶盆里，你不想發財，老天爺都不答應的。聽村裡的老年人說，古代，堯山不僅是遠近聞名的金玉之鄉，而且，歷史上也是出過帝王將相的臥虎藏龍之地。」
高舉業說：「沒錯，小時候，俺爹說，堯山東南那個叫郭園的村，在五代殘唐的時候，從村外那條鄉間小路上，走出了後周的開國皇帝郭威；後周的第二代皇帝柴榮，人稱柴王的草根逆襲成功的大英雄，相傳他是郭威的妻侄兒，直到今天，老百姓在逢年過節的花會上，還會照樣傳唱：『趙州橋，魯班修，柴王推車軋了一道溝。』都說，當年的柴王爺跟咱老百姓一樣，在村里修理地球兒，他忙裡偷閒推輛小螞蚱車，往趙州那邊倒騰點雜糧，起早貪黑上路，就為掙個零錢補貼家用。後來，經高人指點迷津，柴榮就改行了，他棄農投戎去老姑夫郭威的帳下，當了一名持戈跨刀，衝鋒陷陣的大頭兵。時間不長，他又跟趙匡胤、鄭子明結為生死兄弟，這樣又大大地豐富了他的人脈，在酷烈的征戰中，他憑藉著超人的膽量和智慧，不僅學會了帶兵打仗，還立下了赫赫戰功。當年，因為柴王爺把天時、地利與人和都占全了，他坐天下那就是板上揳釘——沒跑了唄。近幾百年來，柴王爺都是咱堯山人的驕傲。今天，我們新一代堯山人，在老英雄的故里，眾夥計們走到一起來，就是要改變一窮二白的命運，實現人生的夢想。讓我們齊心協力，把堯山水泥廠建成最棒的企業！從現在起，我們也要改行了！昨天的草根農人，已經變成了企業的建設者，在家鄉的熱土上，我們要創造財富的奇蹟。明天，我們還要從創業者變成企業的領軍人，我們的奮鬥目標不僅要喚醒萬古沉睡的青山，而且要把隱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寶庫大門打開，讓堯山人都富裕起來，走上幸福的康莊大道！」高舉業激昂的聲音，在兩岸青山間迴蕩，創業英雄的誓言，蒼天可以作證，創業者的足跡深深印在了古老的黃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