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薄現在住的這個城堡。
本來就是他為了杜月華建造的。
杜月華喜歡海邊。
他就把這處靠近海的地方買了下來,按照她的喜好,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把這座城堡建好。
司南薄永遠都覺得。
他帶著杜月華來,她雀躍得像是個孩子一樣的模樣。
住在這裡的那幾個月,也是月華在他身邊那麼多年以來,最開心的時候。
他無數次在這個城堡中醒來。
睜開眼,看著天花板,就在想。
他是噩夢了一場吧,一會兒月華就要從外面進來,叫他起床了吧?
一定會的吧?
他等啊等,如此等待了二十年。
他一次也沒等來心愛的月華,推門進來,叫他起床。
不過。
等啊等,等了二十年。
這一次,他睜開眼,看著大門時,門居然開了。
司南薄驚愕不已。
門開的時候,外面有陽光照耀進來,金燦燦的。
紫色的小花夾雜著翠綠的葉子,從門口一路蔓延到他床邊。
司南薄就這麼看著。
然後,穿著白裙子的月華,就從踩著陽光和小花,朝著他走來了。
「月華?」
司南薄驚愕不已。
掀開被子下床,一個重心不穩,狼狽的跌倒在地。
杜月華看著他笑:「老了老了,怎麼還不穩重了?」
司南薄激動不已,站起來,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杜月華:「我很想念啊,你終於來見我了。」
杜月華沒說話。
就像是從前一樣,輕輕的撫摸他的頭髮。
司南薄從前焦慮的時候,她總是這麼安撫他。
每次她這樣的時候,就算有天大的難題,司南薄都會很快平息下來。
「月華,我累了,你是來帶我走的嗎?」司南薄問。
「你還不可以走。」杜月華溫柔的說著,「我們的女兒還需要父親的陪伴。」
司南薄一怔。
隨後,窗外颳起了風。
花瓣被吹了起來,月華的白色裙擺也被吹了起來。
司南薄慢慢睜開眼睛。
他還躺在那間冰冷的房子裡。
大門沒有開。
他身邊也沒有心愛的月華。
不過……
司南薄側目,就看到踩在沙發背上,被韓沐修扶著,正在關窗戶的童安夏。
「寶寶,還是我來吧?」韓沐修緊張得很。
「不用。」童安夏用力關上窗。
之前司南薄太長時間沒回來,城堡里的傭人為了通風,把上面的窗戶打開了,許是這一扇比較偏,關的時候遺漏了。
童安夏擔心冷風吹著司南薄。
就踩著沙發去關窗戶去了。
不讓韓沐修上,倒不是她逞強。
而是韓沐修那麼高大,再把沙發給踩壞了,她還得賠。
童安夏關好了窗戶。
韓沐修立馬就把她抱了下來。
司南薄看著。
回想起,月華剛來的時候,她覺得臥室的窗簾不好看,興沖沖的帶著他出去幾十公里外的布料市場,買了好些布料,和一個縫紉機回來。
開開心心的自己做了一副窗簾。
她也像安夏一樣,站得高高的,自己去掛窗簾。
他就小心翼翼的圍在她的周圍守著看著,生怕她跌落下來。
月華那天笑得特別開心。
他也覺得十分的滿足。
「醒啦?」
童安夏一眼就看到司南薄醒了。
司南薄點點頭,神色看起來還是很疲憊。
韓沐修把童安夏放在地上,童安夏走到司南薄身邊:「剛剛氣象台發了通知,未來幾天都是大風的天氣,我和沐修本來準備找個海島度假去,現在怕是走不了了,所以會在你這裡借住幾天,可以嗎?」
司南薄眼睛都亮了:「當然可以,你願意住多久都行。」
「也不能太久。」童安夏坐下來,「沐修給你找了肝病方便的專家,等你休息幾天緩過來了,就得飛去LA做檢查。」
「你都安排好了,我聽你的就好。」司南薄點點頭,「家裡的廚師都還不錯,你想吃什麼,就讓他們做,如果做得不如意,你就看喜歡吃哪家餐廳的菜,我讓人去把主廚請回來。」
看得出來,童安夏留下來不走,司南薄是真的很開心。
「行。」
童安夏也沒拒絕。
沒多一會兒。
管家和傭人就進來了。
管家扶著司南薄起來,司南薄又坐上了輪椅。
「四處都看了嗎?」司南薄出去的時候,還在問童安夏,「去畫室看過了嗎?」
「去過。」童安夏點點頭。
這個城堡實際上並不算很大。
甚至還沒有韓沐修的莊園大。
當初司南薄建造這裡的時候,大約就是想只和杜月華兩個住的吧?
不過,裡面的陳設是肉眼可見的精緻華美的。
「你如果有喜歡的,到時候可以帶回去。」司南薄說道。
「嗯。」童安夏又點了點頭。
司南薄說多兩句話就累了。
差不多黃昏時。
外面真的開始颳大風了,還伴隨著陣雨。
司南薄看了看外面。
突然和管家說道:「宇彤晚上回來嗎?」
「大小姐說,是要回來的。」管家說道。
司南薄點點頭,又看了看窗外。
司南薄的家裡,是沒有電視的,客廳里這個,是管家上午臨時叫人去買回來的。
還特意調出了國內的一些頻道。
接著之前司南薄和老爺子沒看完的肥皂劇,正在播放。
「擔心她,就打個電話問問。」童安夏突然說道。
司南薄被說中了心事,臉色一下變得有些紅。
他臉色本來是慘白的,這會兒突然泛紅,看起來人越發的不健康了。
童安夏無奈。
只好自己打了這通電話。
電話響起片刻,司宇彤就接了。
「有事?」
「他問你什麼時候到家?」童安夏說道。
司南薄:「……」
也不用這麼說。
「快了,雨大,我開得慢。」司宇彤說道。
「聽到了吧?」童安夏看向司南薄。
司南薄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點點頭:「聽到了。」
「好了,你專心開車。」
童安夏隨後掛斷了電話。
在開車的司宇彤,人是有些懵的。
司南薄什麼時候關心過她回不回家啊?
懵完了之後。
司宇彤心情又變得有些好了。
也更想能快點回去了。
司南薄和司宇彤在童家待久了之後,對食物開始變得挑剔起來。
之前司南薄還和童安夏說。
她如果吃不慣城堡里廚師的做的東西,就去外面請大廚回來。
誰知道。
先提出這種要求的,居然是司南薄自己。
「是我舌頭出現問題了嗎?這些菜式也太寡淡了!」司南薄放下筷子,眉頭緊鎖。
「不是你的舌頭出現問題了,你這裡的廚師不一直都是這種風格嗎?」司宇彤說道。
司南薄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童安夏和韓沐修:「你們也吃不習慣吧?」
童安夏還沒說話呢。
司南薄緊接著說道:「你能委屈到你們,明天我讓管家去請幾個中餐大廚過來。」
童安夏:「……」
你自己想請,就說你自己吧,扯我們做什麼啊?
「不要那家什麼voof餐廳的,我請過,非常不擅長中餐,很難吃。」司宇彤立馬提醒道。
「知道了。」
管家笑眯眯的應聲。
不得不說。
他們這個冷清的城堡里,真是久違的熱鬧,且有溫度了起來。
管家太樂於看到這樣的事情了。
晚餐之後。
司南薄可能是因為太開心,累得也格外的快。
很快就回去睡了。
司宇彤送他回的房間。
給他蓋好被子,調整好房間裡的各種儀器。
「行了,睡吧。」司宇彤說完,就準備出去了。
「宇彤。」司南薄突然叫了她一聲。
司宇彤回頭:「還有什麼忘了嗎?」
「接下來,辛苦你了。」司南薄輕輕的說了一句。
司宇彤微微一怔,然後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哦……知道了。」
「晚安。」
「晚……晚安。」
司宇彤感覺自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走出司南薄的房間,關上了門。
站在門口。
司宇彤還是覺得剛才跟做夢似的。
她聽過不少辛苦了。
可這些人,不是她的屬下,就是和她合作的人。
她的父母從沒有對她說過辛苦了。
他們似乎只覺得她做得還不夠好,還不夠好。
司宇彤眼眶莫名有些發熱。
又有些莫名的覺得委屈了起來。
「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司宇彤嘟囔了一句,「我長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需要了。」
說完,她深呼吸一口氣,朝樓下走去。
她自己都不知道,嘴上說著不需要的她,現在的步伐都比從前輕鬆了不少。
客廳里就剩下童安夏了。
電視也關掉了。
她抱著電腦,手邊還有韓沐修給她擺放好,插上小叉子的各種零嘴。
「睡了?」
童安夏看了司宇彤一眼。
「嗯。」司宇彤本來要直接回去自己房間,可想了想,還是在童安夏對面坐了下來,順便吃了吃童安夏的零食。
「你今天和我爸爸說什麼了?」司宇彤好奇的問。
能讓司南薄有這麼大的轉變的人,除了童安夏,她真的想不出來還有誰。
「沒說什麼啊。」童安夏又看了一眼司宇彤,「怎麼?他突然對你很反常嗎?」
「嗯。」司宇彤點點頭,「破天荒的居然和我說接下來辛苦我了,還和我說晚安,說給你聽,你可能是不信的,我長這麼大,就算是你母親的事情之前,他也從來沒和我說過晚安。」
童安夏一家子。
時常把各種愛啊,喜歡啊之類的話掛在嘴邊。
從不吝惜對家人的鼓勵和讚美。
估計想都不敢想,有一個父親,一輩子沒對女兒說過晚安。
「司宇彤,他沒剩下多少日子了。」童安夏看著司宇彤,很認真的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你才將死!」司宇彤蹙眉。
童安夏還是那樣平靜的看著她:「這是我們都必須要去變得的現實,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是和死神搶多一些時間回來而已,但能搶回來多少,誰也不知道。」
童安夏停頓了一下:「所以心安理得的讓他彌補你的吧。」
司宇彤看著童安夏,眼眶逐漸又紅了。
「我真佩服你,不管什麼事,都可以這麼平靜。」
「我也有不平靜的時候。」童安夏聳了聳肩,收回視線。
「比如呢?」司宇彤有些好奇。
「我要說,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一個試圖霸凌我的女同學,摁在垃圾堆上打,算不算不平靜?」童安夏問。
司宇彤瞪大眼睛:「還有這種事?」
「不少。」童安夏說道。
司宇彤嘖了一聲:「果然是惡魔司家的血脈。」
「咱們彼此彼此。」童安夏毫不在乎的說道。
「韓沐修呢?不是形影不離嗎?」司宇彤問。
「公司來了電話,怕打擾到我寫代碼,就去房間接電話去了。」童安夏說道。
「誒,你是怎麼馴服那麼一匹黑豹子的?」司宇彤充滿了好奇,說著話,就坐到了童安夏身邊。
「馴服?」童安夏看向司宇彤,「我可沒有。」
司宇彤:「……」
「我的意思是,怎麼讓他那麼死心塌地的?」
「那還用問嗎?你沒長眼睛?」
童安夏看著司宇彤,認認真真的說道:「靠臉。」
司宇彤:「……」
她陡然覺得,自己怕是今天晚上吃多了,才會和童安夏正兒八經的聊這些。
司宇彤錘了抱枕一下,起身,也不理童安夏了,直接往房間去了。
童安夏一臉無語。
她也沒說謊啊。
韓沐修一開始不就是因為她好看,才注意到她的嗎?
司宇彤回到房間。
這裡也不是她的房間,是一間客房。
司宇彤從前是不被允許進入這個城堡的。
她躺在床上,身體陷入柔軟的床里。
剛才司南薄說那句話時,滿臉慈愛的樣子,還在腦海里。
她看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
又爬起來,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錢包。
二十多年前。
沒有現在這麼便利。
加上司宇彤的母親,每天都處在狂躁中。
拍照這種事。
她只在每個年司宇彤生日的時候,才會拍一張照留念。
不過……
這些照片,都在當初杜月華死後,全部被司南薄燒掉了。
他說:「你殺死了我的月華和孩子,憑什麼還能和你的女兒和和美美的?」
這些記憶。
是司宇彤記憶深處,最陰暗的一面。
可現在再回想起來,好似變得格外遙遠,又好似是別人的故事。
司宇彤從錢包了,拿出一張照片。
那是她僅有的,和母親的合照。
司宇彤的母親,在當時也是盛極一時的名媛。
有句歌詞怎麼唱的來著?
多少人曾愛慕她年輕時的容顏。
唱的就是司宇彤的母親。
在司宇彤看來,他母親可是要比寡淡的杜月華好看太多了。
司宇彤看著母親不苟言笑的臉,以及她懷裡,肉嘟嘟笑得格外開心,嬰孩時期的自己。
「媽,我終於如你所願,成為思辰國際的繼承人了。」司宇彤緩緩說道。
照片裡的女人,依舊不苟言笑。
司宇彤沉默了片刻:「他好似也不恨我了。」
話音落下。
司宇彤心中,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委屈,排山倒海的席捲而來。
司宇彤抬起胳膊捂住眼睛。
眼淚還是洶湧的從眼尾滾落下來。
她從前最大的願望不就是這兩個嗎?
完成媽媽的執念,爸爸不再恨她。
可現在明明都做到了。
她為什麼還是覺得那麼難受呢?
短暫的痛哭了一場。
司宇彤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
她把照片放回了錢包里。
去洗手間泡了個澡,舒舒服服的躺進了被窩裡。
今天這一天。
她可以說的上是身心俱疲。
司南薄今天沒去宴會。
宴會上的一些人,總想著要給她這個新上任的大小姐一些壓力。
還好。
她也不是個吃素的。
誰給她壓力,她心裡都記著的。
之後開始整肅公司,第一波就拿這些人開刀。
司宇彤接下來,就要開始忙到頭尾不見的行程了。
她想要儘可能的,在司南薄活著的時候,讓司南薄看到她改變後的思辰國際。
*
韓沐修接完電話回來。
「還要寫嗎?」
童安夏看了看,關掉了電腦,然後沖韓沐修伸出手去:「腿麻了,抱我。」
韓沐修立馬笑了,上前小心翼翼的將童安夏公主抱起。
然後抱著她回了房間。
「司宇彤晚上會大哭一場吧?」
童安夏在韓沐修的懷裡,晃蕩著雙腳,絲毫不擔心自己動彈,會讓韓沐修手不穩,把她摔到地上。
「為什麼?」韓沐修問。
「她說,司南薄剛才第一次,人生第一次和他說晚安了。」童安夏說道。
「啊~」韓沐修微微感嘆了一聲,「那的確很值得大哭一場。」
童安夏看著韓沐修,「怎麼都好,他們父女兩個能和解就行。」
韓沐修把童安夏放在床上,然後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低頭親了童安夏一口:「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和他和解啊?」
童安夏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摸著韓沐修的臉頰說道:「我和司南薄其實並沒有矛盾,所以似乎也沒什麼好和解的。」
沒什麼好和解的和解,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的和解。
韓沐修無奈的笑了:「那就不想了,以後回國了,像家人一樣生活久了,說不定自然而然就和解了。」
「嗯。」
童安夏點點頭。
然後勾著韓沐修的下巴。
「韓叔叔,深夜時分,開著家庭頻道,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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