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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一二六章

2024-08-22 22:14:13 作者: 沉筱之
  七王妃頓了一頓道:「哦,蘇大人被接到蘇府前,原不是住在杞州,而是蜀中?」又分外和氣地笑道,「杞州距蜀中千百里,蘇大人是怎麼到蘇府的?」

  蘇宛聽她這麼問,知道自己惹禍了。

  她沒想到三哥的官做得這麼大,這些人連她曾住在哪裡都不知曉。

  蘇宛這才明白蘇晉所說的「句句警醒,字字推敲」是何意。她心中慌亂不已,覺得七王妃的每一抹笑意每一句疑問都暗含了一個陷阱,正不知所措,取水歸來的戚綾自一旁福了福身,笑著道:「稟七王妃,臣女的王妃姐姐得了一枚南疆古簪,樣式頗為稀奇,今早出行前還再三說您是簪子的行家,想拿給您瞧瞧,正巧眼下得閒,不如由臣女陪您過去,一起為阿姐掌掌眼?」

  七王妃笑道:「也好。」

  戚綾知道七王妃已對蘇晉的身份起疑,將她引自戚寰處匆匆回來,誰知蘇宛的座兒上已沒了人影。

  她忙跟隔旁一名女子打聽,那女子道:「方才有個侍衛過來說蘇大人讓蘇家小姐去見十二殿下,蘇小姐便隨那名侍衛走了。」

  她們所處的驛站位於山道旁,再往前走是一條山林掩映的岔路,一邊拾階而上通往今晚歇息的壇廟,一邊是通往雲湖山草場的捷徑。

  朱祁岳用過午膳後,已先一步去往廟壇上香了,戚綾環目一望,只見蘇晉與另幾名大臣還在遠處的溪水邊,不由地道:「蘇大人未曾走遠,如何會讓蘇宛小姐獨自一人去見十二殿下?」

  然而此問一出,她心中已有了答案,當即繞過山道,往溪水邊走去,隔著侍衛遙遙與蘇晉一拜:「蘇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晉看她目色焦急,心中已猜到因由,朝驛站望了一眼,只見那裡女眷繁多,卻是什麼都瞧不清。

  她點了一下頭,對侍衛道:「讓戚四小姐過來。」

  身旁幾名大臣無一不識趣,跟蘇晉拱了拱手,退得遠遠的去了,蘇晉這才問戚綾:「可是蘇宛被人帶走了?」

  戚綾道:「是,來了個侍衛,說蘇大人您讓蘇宛小姐去見十二殿下。」又自責道,「都怪如雨,走開了那麼一時半會兒,沒看顧好蘇宛小姐,蘇大人還是趕緊讓鷹揚衛去找人吧。」

  蘇晉沉吟一番道:「除非有特詔,親軍十二衛不聽文臣調令,且蘇宛並非失蹤,是被『十二殿下請走』,只有確認殿下那裡沒人,他們才會去找。」

  戚綾道:「那大人可要命人去通稟十二殿下?」

  是該命人通稟,蘇晉想,但她與蘇宛是被朱沢微特地「安排」來踏春的,朱沢微既然命人借她之名請走蘇宛,想必以後的事也已部署周全。

  蘇晉問:「蘇宛被帶走前,可曾有人與她說過什麼?」

  「七王妃來問與蘇小姐說過話。」戚綾道,「如雨去取水,聽得不大清,只記得蘇小姐言語中提及大人曾在『蜀中』住過,後來七王妃追問,蘇小姐倒是不曾再說。」

  蘇晉終於明白過來,如今朱沢微是徹底對她的身世起疑了。

  可她分明記得蘇府人不知她兒時住在蜀中,也不知蘇宛是從哪裡聽來,更令人擔心的是,她到底還知道多少?

  一念及此,蘇晉道:「煩請戚四小姐幫蘇某去驛站守著,我親自去找十二殿下。」

  通往壇廟的山道看似近,去時遠。

  蘇晉沒讓任何人跟著,事關機要,她是誰也不能信。

  這回她是真正讓人找著了死穴,女子的身份倒也罷了,最怕蘇宛還知道一個「謝」字。

  當年的相禍牽連數萬人,無數無辜之人被套上同黨之名處死,倘若讓朱沢微曉得她是謝相孫女,藉機大做文章,誣衊沈奚,甚至誣衊朱南羨,那自己豈不是救人不成反害之?

  蘇晉想到這裡,愈發加快了腳步。

  仲春的山道草木葳蕤,前方的岔口時隱時現,她就要踏上通往壇廟的石階,忽然,前方的樹影微微一動。

  這一刻分明是沒有風的——樹影無風自動,只能說明樹後藏了人。

  蘇晉一下子停住腳步,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那日在趙府的壽宴上,柳朝明說的那句「你行事偶爾浮躁」,又說「凡事三思而行」。

  是了,她一時情急,只顧著擔心蘇宛被人問話,可自己現在不也落了單?

  朱沢微安插的人手勢必不敢當著眾人的面將堂堂三品侍郎擄走,可如果她登上石階,山道蜿蜒,那便徹底脫離眾人視野了。


  更不能往回走,蘇晉想,踏春一共兩日,朱沢微既做了部署,她再跟著隨行,等入了夜,自己獨居一房,還不知會發生什麼。

  早知就該多養兩個護衛,唯一一個覃照林,還被她指去跟了沈奚。

  蘇晉想到沈奚,腦中靈光一現,目光驀地落在那岔口另一旁的羊腸小徑上。

  記得方才與她搭話的禮部江主事提過:「雲湖山草場與太僕寺典廄署的草場相鄰,從壇廟的岔口過去,也就小半個時辰,下官年輕時也在典廄署任職過,每月回府一次,路上圖近便,就抄這條小路走。」

  蘇晉想到這裡,當即一折身,沒有上也沒有下,反是往小路上去了。

  俄頃,身後果不其然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所幸春時草木深,竟能掩住她大半身形。

  蘇晉不敢回頭,一邊撥草探路,一邊盼著沈奚能將馬放得遠一些,再遠一些,最好有馬能脫了韁,跑到她的眼前來。

  身後的腳步聲已越來越近了。

  草木漸漸變淺,蘇晉覺得追兵的手就要探到自己肩頭,正這時,更遠處竟真地傳來馬蹄聲。

  只可惜,這馬蹄聲並非來自典廄署的方向,而是雲湖山草場。

  蘇晉只當朱沢微另行在草場埋伏了人手,當即提了官袍,只顧奔走。

  她這一舉動引得馬蹄聲也更急更快,不期然間,似乎還有人喚了幾句「停下」。

  蘇晉俱是不理,又前行數步,忽見眼前馬影一閃,一柄紅纓槍逕自擋於身前。她抬目望去,只見駿馬高抬前蹄嘶鳴不已,而馬上坐著的竟是一名女子。

  女子一身暗紅勁衣,袖口扎入鐵護腕中,春光傾瀉,她姿容傾城,一雙桃花眼與眼角淚痣幾乎與沈奚沈婧如出一轍,可凌厲的眉尾卻為她平添三分英氣。

  她拿下頜指了指前方,說了句:「你沒瞧出來麼?這是片拿淺草掩蓋住的泥盪子,當心陷進去。」然後看了眼蘇晉的官服,將紅纓槍往背後一收,翻身下馬,利落地與她拱了拱手:「我叫沈筠,你是新升上來的官?我從前怎麼沒見過你?」

  其實在沈筠自報家門前,蘇晉已看出她是誰了,當下回了個揖道:「在下姓蘇,名晉,時任刑部侍郎,與四王妃的確是頭一回見。」隨即又問,「王妃到此是特地來尋青樾的麼?」

  沈筠與沈奚雖互不搭理,但與沈婧常有書信往來,早也聽過蘇晉蘇時雨的大名。

  她當下被戳破心事,一時也沒來得及客套一句「久仰久仰」,反是道:「我聽阿姐提過你好幾回,說青樾十三都與你走得很近,十三我是很放心的,也就是青樾,他自小就很不成器,腦子不靈光還偏生愛琢磨,沒事找事的本事可謂一等一,想必為你添了不少麻煩,二姐寵他覺得他什麼都好這其實是偏袒太過,但我就很公正了,我先代他跟你賠個不是。」

  說著,合手彎身,竟當真又跟蘇晉揖了一揖。

  蘇晉不知倘使沈青樾的腦子都不靈光,那這天底下還有誰的腦子可堪沈家三姐一句誇讚,卻聽沈筠又十分拙劣地找了個藉口道:「自然我也不是特地來看青樾,只是出門賞玩,路過雲湖山草場,正在思索是否該順路去典廄署瞧上一眼。」

  應天府八面城門都有蘇晉的人,從未聽說過四王妃近日進京的消息。

  沈筠這廂儼然是瞞著沈府甚至瞞著朱昱深,走山道逕自奔著沈奚來的,她卻非要說是順路,哪有人順路順上月余,從北平一路順到應天城?

  蘇晉堪破不說破:「那也確實是巧了,蘇某也正是要去尋青樾,王妃方才想必已瞧見了,有歹人在追蘇某,王妃既是順路,不如陪蘇某一起去典廄署,互相之間好有個照應。」

  「不急。」沈筠肅然道,「你先說說看是誰膽敢追殺你,我帶上兄弟去將他們宰了再走不遲。」

  蘇晉無言,半刻才道:「究竟是誰蘇某倒沒留意,但王妃既有多餘的人馬,可否派兩人幫蘇某去尋一尋舍妹。」又道,「她叫蘇宛,今日跟著眾女眷來雲湖山踏春,一行人就在據此不遠處的壇廟與驛站。」

  「這好說。」沈筠道,隨即摘下腰間令牌扔給身後一名將士,說道:「秦若,你帶兩個人去找,記住,蘇侍郎的妹妹就是我好兄弟十三的妹妹,一定要找仔細了,一有消息即刻來典廄署回稟。」

  那名叫秦若將士應了聲「是」,帶了兩人打馬而去。

  沈筠於是又望回蘇晉,再望了眼身後一眾與蘇晉一樣堪破不說破的將士,似是萬分不得已地嘆了一聲:「如此,我等也只好先去典廄署等著,順便瞧上一眼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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