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這些天越想越氣不順,連帶著晚上睡覺時都夢到那個女人搶他的指環。
根據族人收集的消息,待到上元節後那狗皇帝怕是有大動作,屆時他們可趁亂逃離。
但是他必須帶著父親的指環一道回家才行!
所以右臂上的傷口將恢復了些,蘇和便趁著夜色潛入了江府,但沒想到不過是二品大員的府邸,防守居然不弱於寧王府。
為了摸到那女人的院子,蘇和可是廢了一番力氣,卻未想到一進門就看到那女人居然在自殘!
威脅起他來倒是像模像樣,到自己身上就酸了吧唧的。
書寫好的紙張被投入到火盆中,火苗頃刻間燎上一角,蘇和只來得及看到了幾行字便暴露了行蹤。
「蘇和王子這是作梁上君子上癮了不成?」
陌生的房間,熟悉的姿勢,只是蘇和的直覺告訴他,此刻的江令沅遠沒有當初寧王府中那個來的安全,筆直的身形像是一株倔強的荊棘,在警告周圍所有的人。
誰這個時候敢惹她,必會遭到她猛烈的報復。
「還我指環。」
「哦?那你持刀的手可放穩當了,若是傷了我,過段時間入宮參宴怕是免得不把閣下的行蹤暴露出來,屆時想走也走不掉了。」
溫熱的吐息夾雜著少女身上的甜香在蘇和耳邊響起,蘇和咬了咬牙:「你……大夏哪裡有你這樣的女子!」
「我這樣的?我是什麼樣子!端莊大方還是溫良賢淑!」
原本笑容嬌艷的女子像是在此刻豎起身上所有的尖刺,想要將任何試圖靠近她的人扎個鮮血淋漓!
「學文館莫非還教導王子殿下《女誡》《女訓》了?我倒是真小瞧了王子殿下。」
蘇和十分不解為什麼會有女人變起臉來這麼快,但是關鍵還是先穩住這女人才好:「我輕易不能出去,只能聽到老頭子們講。」
「是嘛。」
微微垂下的眼睫如翩飛的蝴蝶翅膀一般脆弱美麗,卻又遮擋住眸中所有危險。
「那讓我猜測下,當下離除夕夜宴不過五天,陛下即將封筆,宮中防衛即將加強,王子此時來尋我怕是也急著回宮吧。」
「初一至初七休假,京都防衛加強,閣下走不掉;初八祭典,閣下也走不掉,之後嘛。」
「上元佳節,當日陛下與民同樂,宮中一般會舉行私宴,民間宵禁解除,當日混在人潮中離開,再好不過,是嘛,王子殿下。」
脖頸上刀刃再一次貼緊,江令沅不怒反笑:「王子殿下,瞧您連表面功夫都做不好,回去了又能作甚。」
「但我的母親還在等我!等我帶父親的遺物歸家團聚。」
「然後你們一家去黃泉團聚嘛?」
江令沅拂開脖頸上的彎刀,自書架上取出一本冊子:「可識字?」
悶悶的聲音傳來:「嗯。」
「倒是還不算笨。大夏為質十年,若是每日都在自怨自艾中度過,那才是死路。看看吧,這些都是從西漠送來的文書中摘錄下來的。」
蘇和盯著那冊子,心臟跳動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家鄉的消息,是真的嘛……
「不看?」
「看!」
接過冊子時,那原本透著粉的指尖此刻已經失去了它原本的顏色,襯得那刀疤越發猙獰。
「你的傷口,治一下。」
手中被塞了一粗陶瓷瓶,聞著像是金創藥的味道。
瞧著那盤坐在地毯上的狼崽子,江令沅拿著巾帕擦拭掉多餘的血跡,他們倆怕是史上最和諧的威脅與被威脅關係了吧。
冊子並不厚,大概五十頁左右,卻已經道盡了許多人的一生。
「你,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
蘇和想不明白,西漠雖與大夏建交,但是這些年來多有摩擦,每次送來的質子都不過是棄子而已。
讓他知道這麼多訊息,她想做什麼。
窩在榻上的少女看著手臂上包紮的亂七八糟的繃帶,皺了皺眉:「會包紮嗎?」
人都說久病成醫,蘇和自小便會與野狼搏鬥,之後來到大夏少不得被那些驕橫的貴族子弟欺負,身上的傷口就未斷過,論起處理外傷來,他比一些大夫還熟練。
「嘶,輕點。」
蘇和下意識往傷口上吹了口氣,但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你……我……」
「當初我換衣時你都闖了進來,現在害羞個什麼勁?」
這下古銅色的皮膚也遮不住情緒帶來的紅色:「你真是……我那不是故意的。」耳根都紅透了的捲毛狼崽下意識將這人不愛聽的話咽了回去,繼續處理傷口。
手中握著的手腕觸感細膩光滑,讓蘇和忍不住想到兒時母親講過的故事中的雪靈。
那是生長於雪山之巔的生靈,美麗強大,會在大雪封山時為人們指引一條光明道路,是族中所有孩子的守護靈。
「你,為什麼要幫我?」
「幫你?」
話語中的笑意溫潤悅耳,引得人抬頭張望:「你倒是會把人往好處想。我只是反感一些人,能給他們找些麻煩我就高興。而且」
耳邊散亂的捲髮被人掖到耳後:「你挺可愛的,我可暫時不想讓你死。」
呸!
她才不是雪靈,雪靈才不會這麼惡劣呢!
「蘇和,想清楚你回到西漠後要做什麼,只憑一腔血勇你可走不到最後。」
燈盞中的香燭炸開一個燭花,暖光映在少女的臉龐上,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似那天邊晚霞般艷麗。
蘇和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他想讓那雙看著他的眼眸中永遠都有著他的存在。
「我會好好想想。」
不管這個女人安的什麼心,他記住了這份人情。
「唔,記得再想想這次你又得給我些什麼,我可是幫你瞞了兩次了。」
捲髮纏上手指,黑色映著白色,反差感極大:「你的捲髮是天生的嘛?真可愛。」
這女人有毛病吧,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用可愛兩個字。
「你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江令沅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三分,她就說來日威名赫赫的狼王怎麼可能真的是匹單純無害的狼崽:「那是他們想像中的江家女,可我只是江令沅。」
「若我是你想像中的樣子,蘇和殿下,現在你怕早就身首異處了。」
蘇和有些耳熱,轉身就要去翻窗,卻不料身後傳來一破空聲,伸手一抓。
「給我?」
「閒暇之作,在我這不過是被束之高閣。」江令沅點了點太陽穴位置,笑道:「它們都已經被我記住了。」
「……多謝。」
回學文館的路上,蘇和不止一次摸向胸前,那裡放著一本寫滿西漠隱秘信息的冊子。
真是……奇怪的女人。
大夏的世家閨秀,卻對千里之外的西漠了解頗多。
她,果真與傳聞中不同。
或許,可以換個合作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