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將軍。」
彎彎的眉眼中閃爍著喜悅,像是無邊夜空中璀璨不滅的寒星,明亮惑人。
「吁。」
因為提前放慢了速度,沒有揚起過多的沙塵,讓江令沅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俊逸的面容在這幾年的戰場廝殺下多了幾分逼人的銳利,泛著冷光的黑甲披在身上勾勒出勁瘦又富有爆發力的身軀,只是……
「你的手受傷了。」
右手上泛出血色的紗布格外明顯,而它的主人還十分不憐惜地用力拉扯馬韁。
「一點小傷。你……路上累不累?」
「還好。」少女眼中有無法忽略的疲憊,但更多的是離開牢籠後的鮮活:「青姨給你帶了不少東西,等會兒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多謝。我母親她過的可好?」
江令沅想到及笄宴上丫鬟們給她學來的裴夫人大發神威,怒懟六連勝的場面,唇角就不自覺地往上挑。
聽著少女的描述,端坐在馬上裴臨也放輕鬆了不少,甚至彎下了腰,離那馬車車廂更近了些。
「乖乖,這還是咱們少將軍嗎?」
一名親兵捅了捅身邊的人:「兄弟,你見過少將軍這模樣嗎?哪裡還是蠻子口中梟虎。」
這幾年裴臨也算是在同北蠻征戰的戰場上打出了自己的名頭,人送外號梟虎,因為他不僅招式大開大合,而且還善於使計。
一桿銀槍立於陣前,蠻族硬是無人敢邁過一步,連流竄的寇匪都少了,敢來邊境做生意的商人也是越來越多,邊城人民的生活也越過越好。
「沒見過。」
親兵嘖嘖稱奇:「這到底是誰啊?一個弱女子就敢跑來邊城找咱們少將軍,厲害。」
「……我讓青姨去了莊子上小住,那裡有很多人盯著反而會自由些。」
裴臨斂眸,眼底倒映著面前人的影子,泛起一波波漣漪:「多謝。」
「青姨對我也很好,你若是這般客氣我才是要生氣的。」眼看著秋華城的城門就在眼前,裴臨語氣自然地將兩人的話題引導到莊稼上,但即便用記錄了玉米、土豆在邊境生長的記錄圖冊,也還是差了一點。
江令沅微微仰頭,朱唇輕揚:「總得先做個偽裝,等明日我就上門拜訪。」
裴臨從胸襟中拿出一枚玉珏遞過去:「明日拿著它來將軍府,無人需通報。
玉珏入手時還帶著男人身上灼熱的溫度,讓白皙的指尖有些蜷縮,但還是被男人強硬地塞了過來。
「嗯。這個你拿著。」一瓶傷藥被拋擲到男人懷中:「傷口得好好上藥,不然青姨見了也是會心疼的。」
等看著馬車入了宅院後,裴臨才帶著那幾輛馬車回了府邸,換了常服後來到書房。
早就等在裡面的人立刻行禮:「少將軍。」
裴臨捋起額前還在滴水的髮絲,露出凌厲的眉眼,眼底的柔和已經全部收起:「行程突然提前,可是京都中又有人對她出手?」
「呼。」
全身心浸泡在熱水中的舒適讓江令沅不由得輕吟出聲:「還是自家舒服。」
水面上漂浮的藥材被人捧起後又拋下,不一會兒就沾染了不少苦澀的藥香在身上,想來短時間不會散去。
出了浴房後,菖蒲剛拿著棉巾為江令沅擦拭長發,只聽得一句差點沒讓她立刻跪下的話:「拿把剪子過來,把我這頭髮剪一剪。」
「小姐!」
江令沅打了個哈欠,語氣自然的像是吃飯喝水那般:「既然要改頭換面那就徹底些,去拿吧。」
到底是胳膊拗不過大腿。
第二日見到一翩翩少年時,裴臨感覺有些難以置信卻又是理所當然。
「不像嗎?」
驀然拉近的距離讓裴臨不自覺後退了一小步,除卻那次宮宴,極少見她穿紅色,想來及笄宴上的她肯定越發耀眼奪目:「挺像的,但你這頭髮怎麼回事?」
江令沅摸了摸垂在身後的馬尾:「這樣比較方便,而且」
一張銀質半面遮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淺色唇瓣:「誰會想到外出求醫的江大小姐這麼張揚呢。」
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
即便是裴臨這般武將,為了戰場上的方便才剪短了頭髮,但也因此受到不少酸儒腐學的指責。
到了她這,為了圖個方便就直接做了。
真是……
「裴臨?」
裴臨回了神,大步跟了上去:「來了。」
這才是她,隱藏在規矩外表下的無拘無束,仿佛她生來就是為了打破規則。
進入工作模式後,江令沅的眼中也只有圖冊,對於周邊一切生靈都視若無物。
裴臨也是剛發現這一點,他可以短暫地讓自己目光停留在這人身上,不必掩飾,不必收斂。
若是有人此刻進來,怕是當即就會發現其中微妙。
戰場上來去如風的裴少將軍居然會對一少年露出這般溫柔專注的目光。
莫非是……斷袖之癖!
「裴……」
溫滑柔軟的唇瓣自脖頸處滑過,裴臨愣了,江令沅呆了。
「我……」
「我……」
裴臨佯裝著鎮定拿過一本書冊:「這裡面的記錄是下等田的,放的有些遠了。」
耳尖有些發熱,江令沅有些後悔今天沒做女子裝扮,不然還能掩蓋一二:「謝謝。我沒想到玉米和土豆真的能在邊境廣泛種植開,在莊子上種植時要不是我壓著傭戶,他們也是很難接受的。」
男人注視著那暴露在外的一點紅暈,喉結滾動了一下:「能活下去才有資格想別的。」
邊境常有蠻族來犯,南方運過來的糧食不僅數量稀少而且價格高昂,一旦遇上個天災餓死也不是沒有。
原本收到江令沅的信時,他也是不相信世上真有這般神奇的作物,直到親自從土地中挖出那一顆顆土豆時,他徹底相信這世上有些人生來就是為了打破旁人的認知而存在。
「可惜商隊出海風險太大,至今都未返航,不然這次我說不定能再給你帶來幾種新奇作物。」
裴臨收斂了下心神,自角落中拖出兩口箱子放在江令沅面前打開,珠光寶氣地有些晃眼。
「這些你拿去換錢。」
箱子中都是裴臨這些年攢下的戰利品,給他娘留了一份外其餘的都在這了。
放在書桌上的手指緊握成拳,語氣有些冷冽:「我說這些不是同你要錢……」
「我知道,但是我想給你」
男人緩緩蹲下,手掌展開後上面放置著一對不太符合他身份的瑪瑙耳鐺:「沅沅,裴臨的就是你的。你只管往前走,我會永遠守在你的身後。」
複雜、茫然、震驚、無力多種情緒接連在少女的眼中滑過,最後歸於平靜之際,她落入一個灼熱的懷抱之中,掙脫不開。
「裴臨,你鬆開。」
「我不。」
一向是灑脫不羈的將軍難得耍起了小孩子脾氣:「別這麼快拒絕,多想幾日好不好?」
多想幾日會有什麼不一樣嘛。
被錮在懷裡的少女幾乎要被氣笑了,但感受到落入脖頸間的灼熱後她收回了原本傷人的話,語氣有些無奈與頹然:「你們……我……唉,先放開,不然你就等著吃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