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臨不想放。
她說自己出京後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他亦然。
當初的相遇,四年的相交,江令沅這個名字已經刻入他的靈魂之中,若是要捨棄,倒是不如乾脆殺了他。
起碼死了後還有輪迴相遇的可能。
裴臨為什麼被北蠻稱為梟虎。
因為他在戰場上殺敵從未不屑於用陰謀詭計,萬人觀、白骨城,要不是裴臨覺得浪費人力,現在都不知道有幾座了。
更何況賀穆臣的教訓擺在那,現在怕是悔的腸子都青了,他怎麼能重蹈覆轍。
庭院無聲,想必是裴臨帶來的人已經布滿了周圍。
江令沅耐著性子解釋道:「西南那邊出了事,我得趕過去看看。」
埋在少女膝上的人眯了眯眼,西南……
探子說過那裡也有玉米、土豆的種植,似乎是衛家在主持,衛將軍膝下倒是沒有兒子。
「你起不起。」
裴臨不甘不願地把頭抬了起來,但整個人還是堵在榻前。
要是真動刀了他倒是能挨上幾下,但是引動沅沅身上的舊傷了怎麼辦。
都是那賀穆臣太廢,人就在圍場還讓沅沅受傷。
「西南多地動,崇山峻岭間不好行走而且那裡氣候濕熱,你身上的舊傷怎麼辦。」
拔了一半的匕首重新入鞘。
「我熬的住,她在那等著我。」明亮眼神中的堅定執著刺痛了裴臨那顆泛著酸水的心,但還好這人還勉強記得教訓。
「他在等你,那我呢,你要舍了我?」
江令沅這才聽懂了,寒光閃過,鋒銳的刀尖直抵心口:「裴臨,你什麼意思?把我看成你的私有,想囚禁我。」
「不。」
還沒走到最壞的境況。
男人將胸膛朝前送了一送,刀尖也未曾後撤一分,流淌而出的血液浸潤了藍色衣衫。
「沅沅,我向你致歉。賀穆臣說了,你離開京城再不回頭,我害怕,但是我也不想繼續欺騙你。」
江令沅在心裡都忍不住為裴臨鼓掌叫好。
這四年裡裴臨都學了什麼啊,這話說的那叫一個偷換概念!
她是因為賀穆臣才離開京城嘛?
她的人設本來就不知道這人喜歡她,又哪來的欺騙?
但是戲碼還是得繼續演下去。
……
江令沅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的人。
她與裴臨相交雖不及與明雨那般純粹,但也是動了幾分真情誼,不然也不會將玉米那等作物辛苦送到邊境來。
話都說到這一步,這友人如何能繼續做下去。
可是就此捨棄,後面布局的不穩定性過高,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只有利益相纏會更好……
「不會。」
裴臨執起江令沅的手,摸上自己的臉頰:「沅沅,若你不能占據主導位,你會後悔的。」
「呵。那我再甩你一巴掌,你會清醒點嘛。」
靠著臉頰的手心有些發燙,裴臨抬眸,語氣誠懇道:「沅沅,你會手疼。」
好,現在譏笑都沒了。
江令沅繃著一張臉:「裴臨,因為你自己的感情就要將裴家送到我的賊船上,你可真孝順。」
「沅沅不覺得自己值得我效忠嘛?這四年來天災不斷,朝廷蛀蟲滿是,災民活下來的一口吃的是誰散的,堤壩中石料是誰換進去的,」
裴臨笑得頗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意味,說著氣死人的話:「我不知道。」
「但秋華城的城牆修築是誰填的窟窿,我清楚。」
雖然賀穆臣沒說,但用腳想也知道朝廷給不了那麼多銀子,誰填的窟窿他怎麼會不查。
「沅沅真聰明,還知道拿其他商會做擋箭牌。」
「但我沒想到你竟提前上了那些商會的門,裴少將軍也是好手段。」
裴臨謙虛地收下這番誇獎。
哪裡有他用刀架著都拿不出來錢,轉個頭就自己送錢的傻商會呢。
「讓我的人收拾東西去,明天我必須啟程上路。」
現在繃緊臉的換人了。
江令沅收回了刀,抽出了手:「桌上有本藍皮冊子,裡面是我莊子上的農戶總結的一些經驗,若是邊境有了類似的境況,可做參考。然後,你給我拿著東西滾。」
裴臨順著那踹來的一腳躺在地上:「沅沅,我呢。」
「裴少將軍覺得自己比得上玉米、土豆?」
裴臨低聲笑了笑,瞧他把人給氣的,然後被飛來的藍皮冊子蒙了一臉。
好在,撬開了一個小角落。
北境軍營。
「將軍,您這般唉聲嘆氣可是失策了」
軍師也沒想到他那比起他這黑心肝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將軍也有一天要為了那男女之情為使計謀的一天。
為被這人盯上的姑娘默哀一炷香。
裴臨掃了眼幸災樂禍的軍師:「怪不得你到現在也沒成親。」他這分明是不舍好嘛。
軍師梗著脖子道:「我志不在此。」
「那你的志能拿去砌牆嗎?能變出來糧食嗎?」
軍師:「……」
那您倒是爭點氣,把人哄回來做將軍夫人啊。
現在人都走了,您端著這副樣子給誰看。
呵。
男人。
此時一名親衛捧著一隻信鴿走進大帳:「將軍,有急信。」
*
民川縣是位於大夏與西漠的交界處,人口稀少,物產貧瘠,民川縣縣令姓劉,自打來到這後就一直沒動過位置,至今已有十餘年。
劉縣令人老心不老,一直四下鑽營想要升官,可如今的朝廷官位都是明碼標價的。民川縣本就貧瘠,他這個父母官又做的是虎毒不食子的反例典範,就算把百姓的骨頭渣子都嚼碎了,也擠不出幾兩銀子。
但近幾年因為鳴青商隊在這安了一據點,縣裡有了些發展,他倒是收攏了些銀子。最近他瞧上一南方富庶縣的縣令官職,可手頭的銀子卻又差了些,這給他愁的啊。
好在手下人給他出了個點子,那西漠的新汗王后宮空置,不日將進朝貢。最近不少西漠人正在沿途尋摸美人,出價皆是各類珍稀寶石。
劉縣令滿心都是官位,當即就心動了。
但這民川縣本就剛發展起來,各家女兒都是面黃肌瘦的,哪裡有美人能賣出高價
手下人擠眉弄眼道:「大人,之前那商隊離開時不是有人留了下來,小的使人探查過,說是有好幾個嬌媚丫鬟。」
劉縣令撫了撫鬍子:「那後院裡住著的怕是商隊中有些權勢的人。」
這幾年他可都是指著那商隊摟銀子了。
「大人,您可是咱們民川縣的父母官,要他商戶子的一個丫鬟都是抬舉他們了。待下次那商隊過關時您給使些便宜,他們可不是得口稱青天了。」
這一番話可是說進了劉縣令心裡。
商戶低賤,本縣令賞他們一場富貴,權當償了前些年的照顧吧。
「那你帶人去吧,言語和緩些就是了。」
鳴青商隊,後院。
三步一哨,五步一衛,來往間眾人皆是神情肅穆。
「小姐。」
發燒的人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就著端過來的茶碗喝了幾口水後又昏睡過去。
菖蒲給人掖好被子後輕聲退了出去,一出門就被姐妹們堵了個正著。
「小姐的情況怎麼樣?」
「暫時穩定了。」
菖蒲也沒想到小姐身上的舊傷突然復發,連著高燒了四五天,到現在還在低燒。
一聽到暫時兩個字,青梔有些心急:「菖蒲,小姐如今還能趕路嗎?」
他們本就為了避開監視,混入商隊中前往西南。眼下小姐病倒,但商隊卻不能停留,那些物資送到西南都是去救急的。
這一來一往的,他們只能留在商隊的一處相對低調的據點歇息。
「最好不要,若不趁這次一舉拔了病根,日後傷勢反撲怕是會更厲害。」
青梔的臉色有些難看:「昨天護衛們還抓到試圖混進後院的混子,口氣張狂,說是縣令手下的人,讓我們識相些把人趕緊交出去,再多的就問了。」
丫鬟們臉色微變,尤其是曲歌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關於小姐的籌謀,她和姚黃知道的最多,現在的局勢可謂是前後維艱。
西南那分不出人來,北邊裴將軍那裡又太遠,南邊是京城更不能去,若是真出了事,小姐的身份若是拿出來倒是能唬一唬人,但後面處置起來也麻煩……
昏睡的江令沅:emmm,其實還可以去西漠,而且她家狼崽也快到了。
但她得先把那系統徹底摁死才成。
她捨不得阿團浪費它自個兒的修為才讓傷勢慢慢恢復,倒是被這傢伙殘片抓了空隙。
好不容易走到現在的大好局面,會讓給它。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