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寂靜的宮道上響起急促的馬蹄聲，隨之而來的一隊身披盔甲的禁軍衝出宮門，領頭人手持御令，沿途之人皆慌張讓行。
街道兩側的樓上探出不少好奇的腦袋，四下張望。
「方才過去的是賀統領吧，這是出了什麼要緊事能讓他親自去辦。」
「聽說是之前被派出去的崔欽差在邊境遇刺，連帶著西漠汗王都受了傷，怕是去親自押送犯人入京的。」
「哎，一介兇手怎麼配賀大統領親自出手。」出言的紈絝自覺風雅地搖了搖手中摺扇：「這次西邊抄了不少官員家，若不是欽差遇刺，那錢早該送回國庫來了。」
剩下的話紈絝沒說出來，而是與幾位狐朋狗友遞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後舉杯換盞地玩樂起來。
左右他們有酒喝，有曲聽，管那麼多閒事作甚。
即便一路換馬不換人，賀穆臣到達西南時已經是深秋之時。
枯黃的落葉在空中打了個轉，緩緩飄落到躺椅上人兒的眼上，但那人睡得沉極了，這點動靜還叫不醒她。
嘎吱嘎吱
滿面風霜的人輕輕伸手想要拿下那片落葉，往日殺人砍頭如切菜般自如的手此時微微顫抖。
即便早就從崔執的信中知道她此次病情危急的消息，明知現在只是沉睡不醒便是很好的局面，但賀穆臣的心像是被尖銳的刀刃反覆割裂，無盡的痛楚蔓延至全身上下。
若是他能再強些，那一次她就不會受傷極重。
若是他當初沒有泄露自己的心思，她或許能準備萬全再出京。
若是她不在了，他又去哪裡尋心安之處。
「賀……穆臣？」
單膝跪在地上的男人渾身一顫，低垂的頭甚至又往下低了幾分，他不想自幻覺中醒來。
「我應當沒認錯吧。」
「……沒有。」
那雙緊閉了一月單十二天的眼睛真的睜開了。
再一次陷入灼熱的懷抱時，江令沅已經懶得再去想這些人到底是什麼時候起的心思。
這一覺睡得，宛若黃粱一夢，她可以看開了。
「我還有些困。你別亂動，我再睡一會，你們別擔心……」
懷裡的人說睡就睡，還沒來的及喜悅的賀穆臣就立刻陷入了驚慌之中：「來人，把御醫……」
啪
一隻輕飄飄的手自他的側臉滑過，懷裡的人語氣不愉：「都說了，要睡覺，安靜些。」
好吧。
男人輕嘆了口氣，剛想將人放回到屋內後再讓人來把個脈，但被他那一嗓子所吸引來的兩道目光像是尖銳的芒尖深深扎入他的背部，恨不得當場捅死他一樣。
「先去叫個大夫過來，她醒了。」
…………
來來回回反覆睡了四五次後，江令沅總算睡飽了覺，也不再是醒來後說兩句話便睡回去了。
「菖蒲，我好餓。」
如水般柔情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你，只為了一碗普通的蔬菜粥，這誰捨不得給她……
「不行。」
菖蒲趕緊抱著粥碗跑開：「小姐，您剛醒來不能用這麼多，等到明天奴婢給您多放勺糖。」
她缺那一勺糖嘛。
江令沅嘆了口氣，她還真缺，嘴裡沒滋沒味的。
「阿姐。」
見到一英姿颯爽的女子走入，菖蒲鬆了口氣，行了個禮趕緊下去了。
她還得再去找御醫商討下，加多少糖才能不削減藥性。
譚明雨，不，江懷青給床上的人調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又探了探脈搏才放心的坐了下來：「阿姐，你……」
「不聽。」
江令沅揉了揉肚子，苦著臉道：「這都一個月了，你要是再說下去，我可真就要鬧了。」
「嚯。」摸了摸手感覺有些涼，江懷青又拿了個暖爐給人捂著：「阿姐還會鬧啊，哪日讓我開開眼。」
在她記憶里，即便是後面說開了，她阿姐也是規規矩矩地在面上活了十八年，行止坐臥間無絲毫可以指摘的地方，可想而知活得有多累。
江令沅這次醒來後說起話來隨意很多，語氣和緩道：「那你可有的等了。」
察覺到床前人的情緒有些波動，江令沅拍了拍這人的手：「放心，我都想開了以後都不會了。」
「阿姐。」
所有的擔憂和思念都糅雜在這一聲呼喚之中，江懷青像是四年前的除夕夜那般，窩在她家阿姐懷中汲取著力量。
在阿姐昏迷的這段時間，她和阿姐身邊幾個丫鬟，哦，還有那幾個男的，努力尋找能讓江令沅耗損心氣的病因。
最後還是那漠王點了出來。
原來，那麼早的時候阿姐已經開始病了。
頭頂上的人輕輕地「嗯」了一聲，語氣閒適，嗓音柔和，卻讓譚明雨幾近落淚。
不用阿姐髒手，她會要他們所有人都付出慘痛百倍的代價。
一定要趕在那幾個人之前。
「對了。阿姐，你之前說打算留在西南，我已經收拾好了一處宅院，咱們什麼時候搬回去。」江懷青悄悄地在錦被上抹掉眼淚，抬起頭時半點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她要為阿姐撐起這西南的天：「這裡人來人往的我怕影響阿姐休養。」
別以為她不知道那幾個男人這段時間在這院子周圍放了多少人，要不是給他們找了些事做，今天來的可不止她一個了。
「行。」
江令沅拿起床頭的簪子給自己挽了下頭髮：「你幫我請幾個人過來，有些事情我得問清楚。」
江懷青哼哼著就是不動彈。
連帶著她原本還有幾分欣賞的裴臨也不是省油的燈，個個都盯著她阿姐。
「那……我先給阿姐找些別的樂子看看，西南這裡也有不少特色。菖蒲也說了你現在得保持心情暢快，少思少想。」
樂子？
江令沅也不想拂了這份好意，大抵這些日子該做的事都做的差不多了，大局上倒是比她想的還好。
「好。領會下西南的風土人情也不錯。」
江懷青心虛了一下，趕緊起身出去安排了。
咳，她也沒說錯，這種地方也就在西南多見些。
嗯。
風土人情，多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