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間此情

  入夜時分，我躺在軟塌上，浸在茫茫夜色中，又聽見了自遠處傳來的簫聲，清晰悠長，似乎是要穿越整個無流海，到達未知的遠方。

  我飛身而起，循著源頭而去。

  明明夜色濃重如墨，在半空中看去，下面只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可那蕭聲卻似乎在給我引路般，能讓我在毫不費力地靠近聲音的源頭。

  我掠過樹林，穿過山脊，蕭聲漸近了。

  因奔走多時，眼睛適應了這昏暗的光線，我看到在一處山峰的大石上，端坐著一個人，他正吹奏著那支簫曲。

  隔著一段距離看去，人影並不清晰，只有模模糊糊的輪廓，但那筆直的身形，卻有幾分熟悉。

  「是你。」我緩緩落在那人面前，看清楚了他的臉。

  蕭聲戛然而止，坐著的人立馬起身，低聲喚道：「尊上。」

  「你繼續，不用在意本尊。」我往前走了幾步，背對著他去看遠處的景色，遠處什麼也沒有。

  「是。」他應了聲，立在原地接著吹奏方才那支未完的曲子。

  話落音，簫聲復又響起，曲調百轉千回，時而急促，時而平緩，時而好似讓人隨著音律飛上了天空，與白雲清風徜徉，時而又像墜到深海中，沉重到難以呼吸，心中作痛，帶著悲涼，似乎是在追憶美好的過往，又在傾訴物是人非的惆悵。

  在這樣的夜中，站在山巔上，風拂過面上，曲躍過心底，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久遠之前，前任魔尊身隕的那時，想起了他的手撫過我頭頂的那抹溫柔和暖意。

  惆悵此情，人間難寄。

  「尊上。」一曲終了，餘音卻仍在我腦中流轉，思緒也跟著飄遠了，直到蕭艾叫我，我才回過神來。

  「結束了？」我仍有些意猶未盡。

  「尊上還想再聽一曲嗎？」

  「算了。」我從那些過往的幻夢中清醒過來後，便又神思理智了起來。

  「曲子吹得不錯。」蕭艾沒有回話，我便隨口讚嘆了一句。

  他是什麼時候學的洞簫，去火舌洞之前他分明還不會。

  以前只知火舌洞修煉增進武功修為，沒想到他呆了一陣子不僅人的氣態變了，還連這種東西都學會了。

  真該叫文竭殿主幹脆住進火舌洞去。

  「尊上喜歡就好。」他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清晰乾淨的聲線像是划過夜空中的縷縷清風，力度悅耳度都恰到好處。

  「本尊何時說過喜歡了？」我一向不大喜歡被人拿捏住自己的喜好。

  他這樣說就好似以為自己穩穩洞察了我的心思，抓住了我的弱點。

  他向來會察言觀色，現在依舊如此，聽我如此說，連忙朝我賠罪，「是屬下失言了。」

  我擺了擺手，曲也聽了，拂袖就準備離開。

  「尊上要走了麼？」我才挪了一步，他便在後頭試探地問我，隱隱帶著挽留。

  「怎麼，本尊要走需要你的允許嗎？」我微微停步，皺眉道：「若是有話便說。」

  看在方才他替我吹奏了一曲的份上，我又多了幾分耐心，等待他開口。

  可能是見我態度緩和，他才小心翼翼道：「尊上曾說，若是我從火舌洞出來......便許我......」

  我側首看了他一眼，呼了一口氣。

  我總算是想起來我忘了什麼，也明白了他這般欲言又止要說的話了。

  當日我曾許諾他，若是他從火舌洞出來，便允他跟著我。

  只不過那時我是篤定不會有再見他的時候，但是現在他確實挺過了火舌洞的試煉，我也該兌現我的諾言，以他現在的能力，留在我身邊也未嘗不可。

  「你若是想跟隨本尊，隨你，但如果你和上次一樣別有心思，本尊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蕭艾聽了我應允，撲通一聲跪下，聲音因歡喜帶著一絲顫抖，「多謝尊上......」

  即使他表現的誠意十足，但我卻仍然不理解他。

  作為魔界的人，怎能為這種事情便歡天喜地。

  魔界的人不該把這種事情作為一生的執著，也不該只追隨某一人而活。

  就這樣，蕭艾跟著我回了寢殿，幾乎是我走到哪裡，他便跟到哪裡，成了名副其實照顧我起居的近侍，即使我並不需要被人照顧。

  他每天跟在我身旁，樂呵呵地幫我端茶遞水，奏簫溫酒。

  明明做的儘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卻好似樂在其中，我實在不能明白，但也只能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