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深邃迷人,深情起來真是能讓不少女人心甘情願地為他跳火坑,但其中不會有我。
我故作輕鬆地陪容熠川吃了頓晚餐,然後對客房服務送來的玫瑰視而不見,只在仔細地去刺修剪後,將花浸在了酒店提供的長頸花瓶里。
容熠川別過臉看著我和畫,提了個新要求:「我想你把自己和這束玫瑰一起畫到畫裡。」
我啞然失笑:「我是畫師,你是模特,這要怎麼完成你的要求?」
若是他想利用這個辦法拖延時間,倒是個好法子,只是我有我的對策,面對不想完成的事,總有用不完的藉口。
容熠川凝神看著我:「我可以幫忙畫你的那部分。」
我懷疑酒店安排送玫瑰花過來,不過是為了提供一個藉口而已,真正促使他提要求的原因其實是我,略一抬手把筆遞給他:「那你就試試吧,正巧我也很好奇,你會不會畫人像。」
順著這個突破口,我興許能窺破多年前的真相。
容熠川接過筆,一言不發地在旁邊勾勒起了我的面容。
畫布面積有限,在已經畫了一個他的前提下,難免會顯得擁擠,可他硬是在不影響構圖的前提下,把我畫到被他凝望的地方去了。
我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說:「沒想到你還真有兩把刷子。」
容熠川目不斜視地繼續望著畫布:「為了某個人學的,不過好一陣子不練,現在有些生疏了,不過人像是我一直以來想畫的,權當是練個手。」
說是練手,其實技法嫻熟,下筆流暢,只在該畫五官的時候陷入了停頓。
我明白箇中原因,一言不發地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對其他會畫畫的人來說,畫我根本就不難,但對他來說,這件事就沒那麼簡單了。
容熠川見過我不同時期的三張臉,我不信他下筆時會不受任何影響。
畫布上的線條果然發生了偏移,是他在畫五官時第一筆就出了問題。
我現在明明是照著顧晴晴整容過的模樣了,眉毛也特意刮過,在往小家碧玉的方向折騰,可他筆下的我分明是濃顏。
我抓住機會,打算反唇相譏,說他連我的長相都能搞混,但臨開口之際,一點幽微念頭電光火石般從我心底划過。
容熠川見得最多的我,應該是屬於林苒的臉才對,為什麼等到要畫我了,第一時間描繪的會是徐泠然的模樣?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抿唇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來,某個被我拒絕面對的念頭緩緩從心底升起,讓我忍不住問:「你去什麼時候去法國留學的來著?」
為了接近容熠川,我是特意下了大功夫的,從他對外公開的資料,到他在採訪剪輯中表現出的細微偏好,全都銘記於心,生怕有半點疏漏,但唯獨沒注意過派不上用場的時間線。
「比你早兩年。」
容熠川報了個很細緻的時間線給我,從他抵達巴黎的季節,到他回國後,在H市看到的第一場雨。
我越聽越心驚。
容熠川年齡比我大一些,去留學的時間更是比我早,但因為公司在那邊的緣故,離開的時間比我還晚,雖然我的記憶中並沒有同他有關的交集,可有些事實在巧合。
我壓低話音問:「你是不是那時候就認識我了?」
回答我的是久久的沉默。
我想起了蔣臨夏同我講過的一件事,心中一片平靜地又問:「你是不是也認識沈承遠?或者說,你跟他有私交?」
容熠川猛地抬起頭,顫聲問:「是不是有誰跟你說什麼了?」
蔣臨夏從前害過我,但她現在也算是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聽顧雪靈說,沈遠鋃鐺入獄後,她便不知所蹤,帶著孩子擺脫了劉姨他們,獨自去到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開始了新生活。
我不能也沒有理由再讓她被牽扯進來,沉聲道:「沒有,是我做了個夢。」
容熠川面露驚愕之色:「夢?」
我沒給他留反應過來的時間,直接往下講述起來:「我夢到沈承遠推我墜崖那天,你也在現場,你看我就像看一個要鑽進圈套的獵物。現在我全都明白了,我早就是計劃的一環了,對麼?他把我推下去,其實跟你有關,甚至是你主動引導的,對不對?」
只是一個夢而已,若是想反駁是很容易的,單我自己就能想出好幾個理由,可是容熠川的反應平靜過頭了。
答案擺在眼前,我猜對了。
容熠川看向我的目光不再複雜,而是充滿了悲哀:「對不起。」
我深呼吸了一口,明明如墜冰窖,卻還是強撐著說:「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你不欠我什麼,為了扳倒容顯恭,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利用的,這一點……你早就告訴過我了,沒有刻意隱瞞。」
道理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我能夠說服自己的理智,卻說服不了自己的情感,只是忽然間明白了什麼叫龍潭虎穴。
沈遠固然喪心病狂,但容熠川也讓我沒法不心驚,畢竟我曾經是那麼的信任他、感激他。
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我真切體會到了錯付的滋味。
許是我實在表現的太平靜的緣故,容熠川的神色全變了,他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你可以罵我出出氣,別憋著。」
這時候若是能挨頓罵,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安慰。
可是誰又能來安慰我呢?
我從沒想過,自己除了是旁人的墊腳石外,還能是一枚早就入局的棋子,哪怕是為了離開這個棋盤,也不得不將怨憤壓下,繼續同容熠川周旋。
「罵你有什麼用?」我平淡道,「事情已經發生了,糾結過去的事沒有任何意義,我現在只想有個新開始。」
這是我強調過一遍的願望了。
容熠川急切地答應:「好,只要我們能一起回去,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我們還沒分手,不如一起去吃個晚飯吧。」
他脊背挺直,面容冷峻,若非語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又曾經跟在他身邊那麼久,怕是壓根就意識不到他的急切。
無論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我還有用,至少他現在的態度對我有利。
我心口密密匝匝地疼了一陣,但是面上絲毫不露,就這樣陪他吃完了晚餐。
菜餚精緻可口,全都是我喜歡的口味和食材。
容熠川的話很少,但用公筷給我夾菜的動作卻沒停,態度好得讓我想起了從前被忽視的一些細節。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難怪他會在我死裡逃生後,特意安排了保姆照顧我的日常起居,想必是怕我會在容顯伏法之前,先失去價值。
我垂眸時聽到容熠川發問:「你落水後,我一直很擔心,你後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