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是不打算跟我計較死遁的事了,畢竟我們對彼此均有欺瞞。
如此說來,倒也算是兩清,雖然我們在過去一年多的時光里,早就算不清是誰欠誰更多了。
我為了掩蓋內心的真實打算,佯裝冷淡地說:「畢竟是在江水裡泡過,天氣又冷得厲害,上岸後感冒發燒了一陣,等好起來就去做了手術,多謝關心。」
先前我為了他允許沈承遠接近我爸的事跟他冷戰時,也曾短暫地冷淡過,他見我有此反應,以為我是在賭氣,反倒放下心來了。
容熠川似乎單就是為了詢問幾句我離開後的狀況而已,等我說完,就自顧自地說起了我離開後,H市發生的跟我有關的事。
「自從你去過療養院回來,老徐總就一直恢復得很不錯,你母親和顧小姐都經常去探望他,你放心,他只是恢復了意識,還不知道新聞上的事,以為你仍在外忙碌,所以才沒有時間去看他……」
他同我訴說父親狀況的同時,不忘委婉暗示我儘快回國探望,我要說毫不動心,那絕對是假的,眼睫微顫地問:「我媽和顧雪靈她們還好麼?」
容熠川點頭:「她們很好。」
他說到這裡,苦澀一笑又道:「如果不是因為她們對我總是躲躲閃閃,仿佛藏著什麼秘密,我也沒辦法告訴自己,你一定還活在世上。」
顧雪靈心直口快,向來不擅長撒謊,會被容熠川看出破綻是遲早的事。
因此我跟她打離開前的最後一通電話時,便告訴過她,不必特意為我遮掩,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現在事情的發展方向同我所預料的相差無幾,笑了笑說:「你猜得倒是很準。」
對話進行到這裡,又有些要陷入僵局的意思,容熠川主動打破道:「我的假期還有三個月,要繼續旅行的話,我們可以一起。」
我想起莫荔同我講過的事,壓下了心底的愕然問:「那其他人怎麼辦?別告訴我你是帶大家出來度假的。」
莫荔為人真誠,她告訴我容熠川還有沒處理完的工作,事情就絕不會存在另一種可能。
況且他興師動眾帶這麼多人來,還又是考察酒店,又是參加聚會,說是來度假的話,真是鬼都不信。
容熠川倒也沒指望我信,他眉宇間帶著清冷之色,沉聲道:「給我三天時間,我會處理好一切。」
我想到那幅未完成的油畫,實在是沒有不答應的理由,換了個話題道:「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南峰集團怎麼樣了?」
徐泠然目前還屬於失蹤人口,能在南峰集團的問題上做主的人只有我母親,無論她做出何種選擇,我都能接受。
容熠川以為我這就是答應了,話音都變得和緩了不少:「你母親已經簽了股權轉讓書,同意將南峰集團的部分股份轉讓給我,現在容氏是南峰最大的資方,我會注資幫南峰集團更上一層樓。」
我輕輕搖了搖頭:「沒這個必要,只要大家能繼續生活下去就好,現在還肯留下來的員工都是跟隨我父親打拼過的老人了,我希望他們都能安度晚年,有個好結局,這也是我父母的心愿。」
「只要你願意,我隨時可以把南峰的實際控制權還給你,等你父親恢復過來,一定也希望你能接手他的心血。」容熠川似乎很急著同我產生新的聯繫。
看來話開了頭,再想往迴轉就沒那麼容易了。
容熠川說到做到,在接下來的三天裡恨不能把二十四小時拆開來用。
他除了處理工作之外,眼裡能看到的只有我,不管何時回到套間,都要同我說過晚安再睡。
生活像是回到了我們還各自藏著秘密的那段時光,拋開外界的人和事,日常生活會美好到宛在夢中。
我在第三天完成了油畫的最後一筆。
容熠川收起刻意的距離感後,像是總算卸下油彩的演員一樣,連帶著我畫裡的他也像是恢復了本來面目,少了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然,多了分這個年紀該有的鮮活氣息。
其實他今年也不過三十多一點,可經歷過的事已經趕上某些人幾輩子的經歷了。
我將油畫仔仔細細地固定在畫架上,然後走進容熠川的臥室,打開了他的行李箱。
顧晴晴的身份伴隨著被剖開的真相失去了效力,我若是想離開這個地方,尋個新開始非有別的證件不可。
想在容熠川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是很難的,而我既是沒有一次把事情辦成的把握,自然也不會冒險去補辦護照,只把主意打回到了他身上。
直覺告訴我,他連林苒的「死」都不能接受,那麼像之前一樣,在共同出差時將兩人的證件放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
計劃進行得順利無比,直到我發現行李箱夾層的暗鎖。
容熠川跟當地的負責人見面去了,哪怕討論的是最繁瑣的工作,兩個小時也該夠了,尤其是在他迫切地想要完成工作,陪我去旅行的現在。
我嘗試著拽了拽那把鎖,等確認過自己無法用暴力將它破壞,立刻開始試起了六位密碼。
印象里對容熠川來說很重要的數字被我挨著試了一遍,從容氏的創立紀念日到他的生日,與之有關的全沒落下,但沒一個是正確的。
我怕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咬牙轉了自己的生日。
咔嗒。
鎖開了。
夾層里的東西不多,一眼就能看清楚都有什麼,我順利地找到了從前屬於林苒的證件,就在即將離開之時,目光卻是被壓在底下的照片給吸引了。
那是一張有些年頭了的拍立得,哪怕容熠川保存得再仔細,也還是不可避免地褪色泛黃,若非我對那年的事印象深刻,都不見得能一眼認出來。
照片裡的人分明是在法國留學時的我,
那時的我,還有些嬰兒肥,面龐顯得有些青澀。
我穿著人生中的第一件禮服,正在側身跟同去的朋友聊天,目光比頂上的吊燈明媚,整個人都透著天真的傻氣,全然不知道數年後,自己會經歷什麼。
我顧不上去想拍立地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心念微動,下意識地將它拿起來看了看,然後被寫在背面的法語情詩吸引了目光。
情詩讀起來略有些青澀,措辭同劉姨拿到我面前的那些也沒得比,可字跡分明屬於同一個人。
原來她沒有騙人,更沒有造假,那些信真的是容熠川寫給我的,只不過被她刻意扣在了手裡。
我先容熠川一步明白了他要告訴我的秘密到底是什麼,難怪他會將那串鑽石項鍊送給我,後來更是為了幫我向沈承遠復仇,不計代價的付出。
有利可圖只是幌子,真正的答案早就藏在他隨身收著的拍立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