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最終在自己生前租用的狹小壓抑的房間裡醒來。
房間裡黑暗,空氣里瀰漫著一股霉味。
但這樣的地方,更讓凌墨感到安心。
有種齷齪永遠不會被他人發現的自欺欺人感。
凌墨縮了縮,想一直躺在這個黑暗的,沒有一絲陽光的屋子裡。
但在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一股自骨頭縫裡冒出來的痛感席捲凌墨全身。
凌墨不禁又把自己縮得更小了一些。
她顫抖著身子,唇齒間不禁滲出一點不可壓抑的悶哼。
眉間的印記開始發冷。
冷得刺骨,凌墨的一切自我意識似乎都被凍住了,只知道自己要走出這個房間。
凌墨顫顫巍巍地從床上爬下來,痛感使她只能毫無尊嚴地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向門口挪動。
終於,"咔噠"一聲,門被打開。
凌墨下意識用手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陽光會讓她想起自己那悲哀的一生。
在陽光下,凌墨覺得自己是骯髒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身為一個殺手,註定了她見不得人,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凌墨扭過頭,看到了門上的把手。
設計這個門的人似乎早就意料到了凌墨會痛得在地上爬行,所以門把手設計的很貼近地面。
真是個貼心的設計師。
凌墨想。
絲毫沒有考慮到為什麼這個設計師會知道她會爬,也絲毫沒有意識到之前門把手不在這個位置。
在凌墨走出門的那一瞬間,痛感便已消失,只有眉心還殘存的冷意提醒她剛剛發生的一切。
凌墨暴露在陽光下,有些茫然。
我為什麼要出來?
我出來要幹什麼?
常年不曬陽光的皮膚讓她一時間適應不了陽光的溫度,只能找到一個陰涼的地方待著。
凌墨站在樹蔭下,看著遠處打鬧的孩童,聊天的大人,調笑的情侶,有些羨慕。
如果她生在一個不重男輕女的家庭,不加入那個組織,她是不是也可以像那些人一樣幸福?
但……萬事沒有如果。
她還是活成了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凌墨低垂眸子。
真是對不起這個世界。
我誕生於這個世界,卻沒有做出貢獻。
我真是該死。
過了幾秒,凌墨才慢吞吞的想起一件事。
她不是自殺了嗎?為什麼還活著?
之前那個一片純白的世界是怎麼回事?
她現在為什麼又出現在這裡?
要不,再自殺一次?
這個念頭一出現,那骨頭縫裡冒出來的痛感又遍布全身。
凌墨痛的痙攣,不得不蹲下身來。
顧厭一來,就看見一個小自己兩三歲的妹妹蹲在地上,抱住自己,正在微微顫抖。
小妹妹身形瘦弱,皮膚蒼白,縮成小小一團。
好可憐。
原本就心軟的顧厭馬上生出幾分憐憫之情。
顧厭糾結片刻,然後毫不猶豫地走向了蹲在樹蔭下的凌墨。
"小妹妹,你怎麼了?需不需要幫助?"
凌墨在感覺到有人靠近時全身就開始緊繃,直到那人蹲下身時便下意識要攻擊,最後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你是誰?要幹什麼?"
凌墨頭也沒抬,質問完才意識到自己語氣的生硬。
嘖。
我好賤啊。
一邊覺得沒人愛我,一邊又對所有人釋放敵意。
凌墨沉默兩秒,慢吞吞地補救。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沒關係。"
顧厭很明顯被凌墨沒有什麼誠意的補救安慰到了。
"小妹妹我看你剛剛抖得那麼厲害,你是不舒服嗎?"
"小妹妹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啊?你大人呢?"
"小妹妹,你……"
顧厭語氣溫婉,活似鄰家溫柔大姐姐,但一口一個小妹妹讓凌墨一個對什麼都沒什麼感觸的人很是抗拒。
沒辦法,這給人一種自己很……的感覺。
凌墨抬起毛茸茸的腦袋,看向顧厭,卻被驚得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凌墨視角里,顧厭背著光,笑的溫柔,一雙漂亮的眸子彎了起來,好似天上的天使,一身白衣,更襯得她聖潔。
與骯髒的自己沒有可比性。
人間驚鴻。
凌墨在心裡評價。
她平時在刺殺對象里見過不少像顧厭一樣聖潔的人,但他們都是裝的,有種表里不一的違和感。
但顧厭不一樣。
她是從內到外的乾淨。
讓人忍不住地去親近她。
凌墨也想。
但她沒動。
因為她覺得自己不配。
她不配世間一切的美好。
她習慣自己一個人待在黑暗裡,做一些見不得的勾當。
這讓她有種被同類包圍的安心。
她不配。
就像她配不上她的石榴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