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淮以最快的速度戴上了潛水面罩，他看到了尋屍蟲發出的藍白光。
光芒勉強照亮了渾濁的水域，他看到了在尋屍蟲附近無數具無頭屍體。
他們身上都穿著白大褂，戴著實習生的名牌。
按理來說，屍體墜入水底不到二十四小時就會高度腐爛，但是他們並沒有。
他們的屍體仍然保持著剛死的模樣。
尋屍蟲停在了一具女性的軀幹上一動也不動。
那便是他要尋找的馮雲芳的屍體。
蕭淮朝著光的方向游去，他時刻保持警惕。
當他觸碰到馮雲芳軀幹的一刻，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下方襲來，蕭淮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拖住了。
猛地將他往深處拖拽。
由於大腦快速運轉，體內多巴胺不斷分泌，但是他以極快的速度保持理智。
低頭看向束縛住自己的東西——無數隻手。
無數手緊緊地抓住蕭淮的小腿，試圖把他永遠留在水裡。
他正打算掙脫束縛之時，卻看見了海底深處的一個詭異的東西。
一面碎裂的鏡子。
鏡子周圍乾淨得有些異常，他眉頭微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蕭淮不再發力，任憑那些殘肢把他往地下拖拽。
它們想要把蕭淮拖拽至屍堆。
但是蕭淮在距離屍堆只有幾米距離的時候，無數黑鑽出現在身側，切割掉所有殘肢。
蕭淮掙脫向著鏡子游去，那些手像是受到了極強的刺激到處亂竄，但是沒有任何一隻敢接近蕭淮。
準確來說，是不敢靠近那枚鏡子。
隨著蕭淮越靠近鏡子，腦海里不斷傳來少女的歌聲。
「整容是迎合別人，而不是為了取悅自己。」
歌聲越來越近，直到蕭淮眸色一沉，他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色洋裝的金髮女孩站在鏡子旁邊，她笑著看蕭淮。
在她出現的那一刻，海底的水好似不復存在，無形的結界包裹著兩人。
眼前的NPC根本不是原住居民，而是神明。
「蕭淮，很高興見到你。」金髮女孩笑靨如花。
蕭淮與她對視著，女孩蔚藍色眸子裡乾淨得一塵不染，「你覺得這首歌的歌詞怎麼樣呢？」
蕭淮沉默片刻，說道：「歌詞反了。」
「反了？」
蕭淮輕聲回答：「整容是為了取悅自己，而不是為了迎合別人。」
不論何時，外貌都是如此，容貌焦慮源自他人的惡意，整容從來不是為了迎合他人，而是為了取悅自己。
女孩聽罷，眼裡閃過悲哀與無奈：「是啊，反了。」
她並未反駁蕭淮，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惡意，「你覺得我會是誰？」
「神明。」
她淡笑著搖頭：「曾經是，現在不是了。」
曾經是？現在不是了？
蕭淮眉頭微皺，他望著女孩，女孩的聲線變得冰冷且成熟。
「我已經死了，被困在這面鏡子裡，你看到的，不過是我的一縷靈魂神識罷了。」
那女孩又是怎麼認識自己的呢？
女孩像是知道蕭淮的疑惑，她溫柔地看著蕭淮的背後，那裡其實什麼都沒有。
「你的朋友們很喜歡你呢，我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摯友的羈絆。
「你走吧，鏡子不是凡人能輕易拿走的，你要是碰它，它會讓你生不如死的。」金髮女孩低聲繼續說道：「你應該要活下去，而不是死在這裡。」
很多玩家墜入噴泉就已經被海底里其他的怪物殺死了。
她不會輕易地出來，是因為她的神識已經接近泯滅了。
但是蕭淮的出現讓她下意識地現身偷偷看了幾眼。
她沒有想到，只是看了幾眼，就挪不開眼了。
他是備受祝福的孩子，她甚至可以聽見無數喊蕭淮名字的聲音。
每一次喊他名字的時候，多麼的熱烈而真摯。
那是一聲聲刻在靈魂深處的呼喚。
那是摯友的……羈絆。
她不忍心看到這樣一個人永遠離開世界。
蕭淮的視線落在鏡子上面，他看到了碎鏡上閃過的紫色邪神符文。
女孩原本是本世界的守護神，《原裝》的世界一開始也不是以整容為榮，然而邪神看上了這個世界，魔改了一切。
她愛著這個世界，她不願意看到人們陷入驚悚遊戲。
可是不是所有神明都具有極其強大的力量，她只是一個熱愛唱歌，神力弱小的小神明。
她如何與邪神抗衡呢？
邪神殺死了世界的守護神，讓這裡成為了滋生邪神力量的溫床。
女孩憑藉最後一點力量，附著在了這面碎鏡上，但願世界污染得不要那麼快。
蕭淮沒有說話，結界即將消散之前，蕭淮說道：
「你能給我你的祝福嗎？」
女孩微愣，她已經沒有神力了，她如何給蕭淮祝福呢？
蕭淮手中出現了一份靈魂合約書，「我助你離開這裡，但相應地，你也要給我祝福。」
女孩看到合約書的內容微微一怔，在上面寫著——如若給不出祝福，就得一直欠著，不還不滅。
即便是神識，只要合約還作數，她的神識也能一直存在。
「為什麼……」女孩睜大眼睛。
蕭淮來到她身邊，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對死亡的恐懼，「有人說過，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你死於他們之手，我便好奇你是否能成為那一把復仇之刃。」
許久許久，女孩都沒有回應，她發現自己的心臟在狂跳。
蕭淮的每一字每一句像是蠱一樣，他的話讓她看到了可能性。
她其實早就沒有欲望了，生與死對她沒有意義，她只是一縷靈魂神識，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但是蕭淮讓她看到了可能性。
只要合約還在，她便不會輕易消散，甚至有可能重新修回神體。
只要她能離開這裡，一切都有可能性……
即便她從此以後便受制於一個人類。
但是那樣一個人類，對於有些人卻是猶如暖陽的存在。
受制於他，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她的指尖輕輕地顫抖。
蕭淮不急，他抬起頭看著斑駁的月影，輕聲喚著：「我有位朋友，她如果聽到你唱歌應該會很開心，希望以後能經常聽到你的歌聲。」
她徹底愣住了，眉頭緊鎖。
他為什麼，能夠在短短几分鐘內就看清楚了她的所有。
原來凡人，也有像他那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