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倒春寒31

2024-10-25 00:10:13 作者: 五福兔
  昭明十二年。

  小年夜這日帝王提前舉辦了宮宴,宏偉壯麗的宮殿內,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宛如夢幻中的仙境一般。

  文武百官們身著華麗的官服,齊聚一堂,他們時不時寒暄著,手中的酒杯不斷地碰撞在一起,發出淺淺的聲響。大多數的臉上都洋溢著淺淡的笑容,但這種笑容背後是否隱藏著真實的情感,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大殿中央,一群琴師優雅地彈奏著動人的樂曲,美妙的音符如流水般流淌而出;身姿曼妙的舞姬們翩翩起舞,她們的裙擺如同盛開的花朵,絢麗多彩 。

  來自民間的雜耍藝人則表演著各種驚險刺激的節目,這輪番上陣的節目卻留不住多少人的目光。

  然而,儘管表面上氣氛融洽無比,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在帝王的威嚴注視下,沒有人敢表現出絲毫的不悅或不滿。哪怕平日裡私下有著深深的矛盾和嫌隙的人,此時此刻也必平靜溫和,將那些負面情緒深埋心底。

  「張大人,你少喝點酒吧,可千萬別在御前失了儀態…」身旁有人輕聲勸道。

  那位被稱為張大人的老者微微頷首,表示知曉,但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朝著那張空置的首位望去,眼中閃過一抹憂慮之色。沉默片刻後,他壓低聲音幽幽嘆息道:「我方才瞧見,帝師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王大人也跟著一看,座位空懸。

  佛被一股無形的哀愁所籠罩,他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這宮宴之上所用之酒乃是清酒,其口感溫潤,並不似烈酒那般辛辣刺激,如此一來倒也能避免眾人因飲酒過量而失態。

  然而,這清淡如水的美酒滑過喉嚨時,卻不知為何竟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滋味。

  王大人輕皺眉頭,悠悠地嘆了口氣,對著身旁同樣愁容滿面的張大人說道:「老張啊,你說說看,咱們這位德高望重的帝師大人,便是我這把老骨頭,也要比他硬朗上三分吶……」

  話語之中,有著若有若無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兒,似乎對帝師大人如今的狀況感到極為不滿和無奈。

  張大人也忍不住想附和,但憋了憋,講究一個要在「奇葩金錢鼠」面前的讀書人的顏面,沒跟著附和,但也嘆息:「天嫉英才...」

  他目光一轉,高位上的帝王已經不見蹤影,想來,帝王是去找帝師了,他們這位帝王對帝師感情深厚。

  張大人眼裡划過一絲欣慰:「但,現在,已經很好的結果了。」

  從古至今,那些位高權重、權傾朝野的權臣,又有幾人能夠得以善終?而如今天下太平,那位曾經備受尊崇的帝師已經毫髮無損地功成身退,如此這般,已然成就了一段流傳千古的君臣佳話。

  回想起前些年的時光,他們這群身為臣子的人每日都是戰戰兢兢,一顆心始終懸著放不下,生怕哪一天,帝王會突然變臉,對那忠心耿耿的帝師拔刀相向...

  「這樣挺好...」

  王大人是堅定的保皇黨,但並不代表,他對帝師就沒半分情誼,甚至,他單方面的認為他們是莫逆之交!

  謝衡那樣的人太耀眼了,耀眼到能把所有人的光芒遮住,只有在他不在的時候,大家才發現原來他們這位帝王,才智手段,已經是一名合格的帝王。

  -

  御花園裡,寒意凜然,宮燈高懸。


  長長的迴廊間,人走過,光影稀疏。

  「大哥,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你這樣獨處了,你總是很忙,我每次來找你都只能匆匆一面,或者根本都見不到...」錦衣華服的青年突然停下腳步,他抬手指向視野遠眺中的一座亭子。

  他轉頭看向謝衡,眸光微亮:「你能...陪我去那邊坐坐嗎?」

  「公子,少爺他吹不...」了冷風。

  謝十三的話被謝衡的一個手勢打斷,他常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浮現憂色。

  謝衡溫聲說:「走吧。」

  謝承一愣,隨後跟上謝衡的步伐,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對方的大氅上,衣角落地,邊緣是白色的絨毛,看著就很暖和。

  冬季的天很冷,但對於一般人而言多穿兩件衣服哪禦寒,更別說像他這樣的正值壯年的青年,根本不畏懼這些寒冷。

  而他的兄長,即使才三十歲,看起來面容未改,依舊如十年前一樣,但已穿得很厚。

  謝承看著腳下的路,走的很慢,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看著路的目光就落到謝衡的腳步上。

  謝衡走的不快,卻給他一種,他追不上的感覺,謝承抿了抿嘴角,不服氣的加快腳步來到謝衡身邊,僅僅落後半步。

  一股若有若無的藥味傳來。

  謝承神情恍惚一瞬,他身上的藥味...

  好像又重了...

  謝承不大喜歡這種安靜到近乎寂靜的氛圍,他找話題:「大哥,你今年能回家過年嗎?母親...她很想你。」

  他口裡的母親,也是謝衡的母親,生身母親,謝家的當家主母,朝廷誥命夫人。

  謝十三的耳力好,他聽見這話忍不住撩起眼帘看一眼謝承的背影。

  帝師和謝承是兄弟,親兄弟,同父同母的兄弟,年齡差了九歲,只是,自少爺成為帝師的那一年,便再也沒回謝家過過年節。

  一眼過後,謝十三收回目光。

  謝衡揣著手,在大氅里抱著暖手爐,聽見這話,指尖摩挲一下,指腹划過紋路...

  空氣真冷。

  謝衡聲音淡淡的:「有事要處理,母親要是願意,等春日裡我接她來帝師府住上一段時日。」

  謝承覺得,他大哥的聲音就和這冬天的寒霧一樣,冷冷淡淡,琢磨不透:「可母親是想...闔家團聚,每到年節,她總是瞧著二房他們的暗自傷神,大哥...

  你就回去看她一次好不好,母親的年歲已經大了。」

  謝衡看謝承一眼,說實話,他有實話真的懷疑這個弟弟怕不是撿來的吧?

  有時候瓜的那麼清新脫俗的嘛?

  他不回去,是想和謝家保持那條已經劃清的界線,無論他是功是過都和謝家無干。

  現在的情況就以為萬事大吉了,就沒想過林旻過河拆橋找他秋後算帳嗎。

  謝承連最簡單的【帝心難測】都看不明白...

  真瓜。

  謝衡直接問:「母親讓你來問我的?」

  謝承搖頭:「不是,是我自作主張。」

  「哦。」謝衡語氣懶懶:「那你猜母親為什麼不提?」


  「因為...」謝承打量謝衡一眼,低聲說:「怕局勢不穩定。」

  謝衡眉頭一挑,他收回剛才的.真瓜。

  謝承繼續:「可是大哥,這只是一頓年夜飯,沒有那麼嚴重的...」

  謝衡:「............」

  改成,真蠢。

  感情用事的蠢。

  「不想去,我任性。」

  他們走到亭子裡,從這裡能看到御花園盛開的梅花,仔細聞還能聞見梅花的香味,淡淡的,清幽而迷人,別有一番韻味。

  謝承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忍不住小聲說道:「大哥,你已經三十歲了,能不能不要任性。」

  謝衡聽到弟弟的話,眼睛微微眯起:「你在教我做事?」

  僅僅幾個輕描淡寫謝字,卻讓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謝承被哥哥的氣勢所震懾,不由得低下頭,緊張地吞咽著口水。要知道,在帝師謝衡面前,很少有人膽子地直視他。即便這是他親哥,他也同樣心懷敬畏,不敢造次:「不是,我不敢,也不配,我這是在求你。」

  謝衡:「............」

  謝承悄悄瞄謝衡一眼,補充:「要不,我跪下來求你。」

  謝衡:「............」

  謝承是怎麼瓜的這麼清新脫俗的。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且沉重的腳步聲在這漆黑如墨的暗夜之中驟然響起,打破了原有的寧靜。

  來人在謝十三的耳畔壓低聲音快速地說了幾句話。

  謝十三的臉色瞬間嚴肅,他不敢有絲毫耽擱,腳步如風般急速向前邁去,來到亭子裡:「陛下在暖閣出事了!」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要知道,這暖閣通常可是帝師在寒冬臘月休憩之所,幾乎是人盡皆知之事。

  而帝王此時卻在暖閣出事了。

  微妙。

  過於微妙。

  謝衡眸色更是一下子陰沉了下來,眉頭微蹙,沉聲問道:「什麼事?」

  謝十三趕忙走上前去,同樣附耳在謝衡旁邊低聲訴說著事情的經過。

  「顧家姑娘衣衫不整的出現在暖閣,還用了禁藥,陛下大怒...」

  隨著謝十三的講述,謝衡的眸色愈發冷淡,仿佛和這寒夜融為一體。他看謝承一眼,眸色極為平靜,轉身就帶著謝十三朝暖閣的方向疾步而去。

  然而,留在原地的謝承卻是被剛才謝衡的那一眼看得心驚肉跳,手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那種顫慄感順著手臂一直傳遞到心臟,令他心跳加速,呼吸都變得有些紊亂。

  「叫太醫了嗎?」

  「已經叫了。」

  謝承狠狠地掐自己一下,抬腿匆忙跟上。

  彼時。

  整個暖閣被圍的水泄不通如鐵桶一般,長刀出鞘,寒光折射,裡面隱隱約約的出現啜泣的聲音。

  暖閣里,氣氛壓抑到極致。

  年輕俊美的帝王坐在主位上,慵懶的用手撐著額頭,輕闔著雙眸,似在沉思又似在休憩,他豎起的發已經散下,換成常服,就那麼坐在那裡像極了一名文雅的公子。


  然而,儘管他看上去如此閒適優雅,可從其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勢卻如同山嶽般沉重,壓迫得在場的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宮女和太監跪了一地,每一個人以頭叩地,完全匍匐在柔軟的墊子上,在這暖如春的暖閣里他們的身體控制不住在發抖。

  而跪在最前面的則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本該嚴實的衣裙有些凌亂,領口大開,肌膚如雪,髮絲凌亂,滿是嬌媚的眼裡布滿恐懼和水光。

  顧熙傾狠狠地的用手扣著掌心,安靜到極致的環境讓她混亂的大腦產生恐懼。

  「誰指使你來的?」帝王的聲音低啞,晦暗。

  顧熙傾大氣膽子快速看一眼帝王,心狠了狠,使勁掐著掌心,保持清明:「陛下,臣女的衣裙被宮女失手弄濕,她便帶臣來此處,臣女第一次入宮不知道這是陛下的地方...」

  林旻終於是睜開眼看地上跪著的人一眼:「哪家的?」

  「家父,禮部尚書,顧令安。」

  帝王饒有趣味的「哦...」一句,深邃的眸子懶散的瞧著地上的女子,隨口問:「你是喜歡朕,還是喜歡帝師。」

  藥物在衝擊著顧熙傾的大腦,思緒混亂的讓她無意識點評,體內灼熱讓她下意識抓上自己的衣領:「...喜歡帝師,帝師無妻無妾,光風霽月...會做詩,生得好,京城裡...沒女子不喜歡他...

  就連,阿娘也說...她早生了10幾年...」

  「顧家意圖謀殺,全家打入天牢。」帝王語氣平淡。

  剎那間,顧熙傾瞳孔睜大,似乎不敢置信這話,恐懼在這一刻抵達巔峰,過載的恐懼讓她混沌的大腦瞬間清明。

  「陛下!沒有沒有沒有!

  我...臣女是無辜的,家父也是無辜的,這暖閣里的藥臣女不知道是誰下的,就是給臣女100個膽子,臣女也不敢給你下藥啊!

  而且,臣女一個外臣之女哪裡能買通這宮內之人,還請陛下明鑑啊...

  一定是有人想損害龍體,還誣陷顧家誣陷臣女!」

  帝王揮揮手,女子就被捂住嘴強勢拖下去,她眼睛瞪的死死的。

  謝衡來時就剛好撞上顧熙傾被拖出來,在謝衡出現的時候,她眼前一亮,想學話本故事裡掙開拉她的侍衛向帝師沉冤!

  結果,腳踢...

  沒力。

  動胳膊,還沒力。

  想咬人,嘴被捂著...

  咬不到。

  顧熙傾:「............」

  「唔唔唔唔!」垃圾話本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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