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山

2024-08-27 13:56:55 作者: 狐圖圖
  滄祁伸出手,抱住了風柒玹,最終還是被感動了。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淚:「結界破了,我自由了。」風柒玹曾說,滄祁身上有禁制,所以創造一個結界保護她,他自知滄祁無法修習法術,時常哄騙她,一旦她可以破除結界,便帶她遊歷大川。

  「人間很是熱鬧,四時美味,鮮花美景,山川大河,美不勝收。你想去嗎?」誰破了結界,是那個白衣少年嗎?難道這就是族長說的天命嗎?他早知結界已破,本想趁機修復,眼下明白滄祁所思所想,想來修復無益,天命如此,冥冥之中早已註定,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渡劫。

  天地靈氣,萬物更始,玄脈為尊,身負天命,必招天譴,雷霆九道,全憑造化。風柒玹的母親花樂(yue)是條修習五百年的小花蛇,無拘無束,快快樂樂在山林遊蕩。一日,電閃雷鳴,狂風亂作,山火席捲而來,花樂帶領林中生靈一起逃跑,臨海邊,一身穿黑色鎧甲的男人從天上砸向沙灘,落在了花樂等人的面前,隨行人員一陣驚愕之後拉起花樂準備入海躲避,花樂終是不忍,帶著那個男人一起躲進了海里,他名喚九川,是何來歷,花樂從未問過,傷好之後,已是三載,再三月後,九川離開,歸期未定;同年,伴隨著電閃雷鳴,風柒玹破殼而出,花樂看著風柒玹通體玄黑,想起了先祖的預言:雷霆九道,全憑造化。頃刻間,一道雷霆劈到風柒玹尾巴上,頓時皮開肉綻,可憐風柒玹自降生還未學會啼哭,便傳來一聲悲鳴,花樂無計可施,立馬設下結界,保護風柒玹;第二道雷霆劈下,直破結界,花月口吐鮮血,自知再無力支撐,索性吐出內丹,化作一道屏障;花月透過屏障,她的目光停留在蜷縮的風柒玹身上:「娘親還沒來得及摸摸你的小臉啊,一定軟軟的,很舒服,天可憐見,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第三道雷霆落下,屏障辟出了裂縫,第四道雷霆落下,屏障直接被震碎,花月也在慢慢消散,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風柒玹身上;眾人聞聲趕來的時候,天已降下七道雷霆,風柒玹奄奄一息,渾身皮開肉綻,眾人立馬聯合設下結界,族長立刻用護心鱗為風柒玹設下屏障,為風柒玹抵擋剩下的兩道雷劫。雷劫已過,花樂已逝,風柒玹身負天命降生,卻平白犧牲至親,如果天命如此,為何不能與它斗一斗?

  滄祁起身拍拍身上灰塵,嘴角上揚,輕快的說:「那趕緊出發吧。」

  風柒玹有點反應不過來:「你剛不還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嗎?」

  「騙你的,我剛學的一招。」

  「跟誰學的,我去吃了他?」

  「你不敢,你見那人,都跑兩次了。」

  風柒玹想起那個冷峻的白衣少年,打了一個寒噤,認真的說:「相比你之前蠢笨的樣子,你如今可愛多了,適當的調皮也是一種情趣。」

  「情趣是什麼意思?」

  風柒玹一巴掌拍自己腦門上,暗道,我一小孩子論什麼情趣,這話都不知道怎麼圓:「就是感情好了,人也變得有趣了。」

  滄祁在林中奔跑,拋下風柒玹好遠,才道:「知道了,記下了。」

  夕陽落幕,滄祁趁著夜色,收撿了幾具屍骨,都是生前死於此地,死後不得安息的人,魂魄拘於此,日久便成了滄祁的朋友,此番滄祁得出,也是為了讓他們早日入土為安。滄祁一直被禁在山中,對外界事情知之甚少,更是不知道人間有燈籠,蠟燭這些照明之物,夜色太深,滄祁只能憑藉直覺在泥土中摸索。林間被拘的魂魄因著這動靜便都趕了過來,大家看著滄祁像狗一樣在地上摸索來摸索去,其中一個面容姣好,穿著得體的年輕女子說:「滄祁,大半夜的,你在我骨頭上爬來爬去捉迷藏嗎?人間有句老話:男女授受不親,若你是男的,我可得以身相許呢。」

  滄祁沒有抬頭,繼續手裡的動作,一直摸索著:「結界破了,我可以帶你們回家入土為安了。」她聽不懂那句玩笑話,便自顧忽略了。

  眾人聽完,收斂住玩味的神情,頓然變得十分嚴肅,大家都沒有說話,反倒是很一致的生成鬼火,照亮了這片林子,若是滄祁知道這般樣子於世人是十分恐怖的,想來她肯定會阻止的,可惜,滄祁並不懂這些。

  天微微亮,滄祁終於在眾鬼的指示下完成了任務,她數著分揀好的屍骨:「一,二,三,四,五,如今林中的鬼魂就你們五個了嗎?」

  其中有一位生前是將軍,背靠著大樹而坐,即便是鬼,也能看出生前英姿颯爽,氣宇軒昂,他微微皺眉說到:「很多熬不住,灰飛煙滅了。」

  「你們做鬼也十分難熬?」

  「做鬼比不得做人自在。做人雖需遵從前人的條條框框,但心中是個自由人。而做鬼是被生前執念所拘,不得投胎,要不灰飛煙滅,要不化去執念,放下總是很難的。」


  「世人若皆如此,人間豈非要擁擠不堪。」

  「也不盡然,大部分人總能遵循更好的選擇,少部分人遵從內心的選擇。」

  風柒玹從樹後走開,清淡的嗓音如同天地打了一個寒噤:「執而不化,許是傾盡了一生之念,是個有情人。」說罷,他收拾好地上的屍骨,對滄祁說:「先前結界可以遮蔽日頭,如今結界已破,他們的屍骨若無蔽擋,會招致烈火焚身之苦,我先下山,去棺材鋪買盒子,保護他們的屍骨,山中已設結界,我回來之前,不可擅出。」滄祁點點頭,看著風柒玹消失在林中,便獨自找了棵樹睡下了。

  滄祁在太陽投射到樹頭上第一束光醒轉過來,許是要離山了,多半是高興,她坐在樹頭,短短几日,竟都不一樣了,風柒玹也不一樣了,但她說不出來哪裡變了。

  許久,滄祁聽到林中有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吵,滄祁平日未有見過這種場景,況且風柒玹也不在身邊,她心中十分害怕不安,躲在樹上,一刻都不敢動,等風柒玹來尋她。

  樹下有聲音傳來:「昨晚,山中鬼火陰盛,整座山泛著森森之光,許是山中有怨氣深重的厲鬼,此番大家務必小心行事。」而後是一片附和聲。

  滄祁害怕生人,如今找了好位置藏得十分安全,便心安理得得睡著了。

  滄祁因前夜忙碌,此刻睡得十分香沉,待滄祁再次醒轉過來,已是半夜三更,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圓,滄祁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眼,看見樹頭站著一個白衣少年,月光皎潔,月下的人更是清冷俊秀,氣質非凡。滄祁又見到了凌塵月白,驚得只說得出:「你…」,便掉下樹去。

  凌塵月白飛身接住滄祁,再次落於樹頭,清冷的嗓音疑似命令:「坐好。」

  滄祁十分聽話,坐得筆直,她知之甚少,不知道何時該緊張,何時該害怕,但是滄祁看到他,總是忍不住的會緊張,會害怕,忍不住的會聽話。

  滄祁很安靜,忍不住會想凌塵月白的聲音怎麼會那麼好聽,他說:「你可知,人間懼鬼火,懼妖孽,昨日這山裡的動靜,可是你為?」

  「鬼火?何為鬼火,昨日我掘屍骨,確實有鬼於我照明,那光綠森森的,照得還不太清楚。」

  「昨日動靜很大,驚了城裡的百姓,他們請來了驅鬼滅妖的道士,準備清清這裡的業障。」

  「如何清?」

  「自然是灰飛煙滅。」

  滄祁便想起了山頭僅剩的五個孤魂,還好被風柒玹帶下了山,這下便沒什麼擔心的。滄祁在兩日三次遇見凌塵月白,她做出一個最直接大膽的推測是:「你是來找我的?」

  一如既往清冷的嗓音:「不是。」

  「哦。」說罷,滄祁便欲躺身接著睡下,她平日與風柒玹待的時間比較久,無所事事的時候,便開始睡覺,風柒玹說睡覺可以精進修為,對於滄祁來說,睡多少覺都一樣,她根本就沒有修為,只是一種習慣罷了。

  凌塵月白在城中人心惶惶的時候知道了山中的情況,他此次上山,也尋不到理由,也許是因為知道她不是個壞人。此刻看到滄祁欲睡下,他竟覺有些好笑,不知該嘆她蠢笨,還是無知。

  滄祁似乎想到什麼,坐起身輕扯了凌塵月白衣角:「昨日聽說男女授受不親,按理當以身相許,你多次將我於高處接下,當致謝意,只是還未知以身相許是如何個許法?總歸你也算得上是個十分有情趣的人。」

  凌塵月白冷峻的面容此刻因為這話,青筋有些暴動,隨即恢復如前:「舉手之勞,且忘了罷。」

  滄祁似乎放鬆了:「那好吧。」然後靠住樹背睡下了。

  不多時,樹下出現了一個人,青衣素衫,腰間別著一個長笛,清朗俊逸,仙人之姿。凌塵月白飛身落下,與此人相對而立。這人的聲音幽深如谷,似是從遠處傳來:「霧隱山內,能破我族結界的,獨你一人,你如此為何?」

  「山中結界本就是障眼術,尋常修道之人便可堪破。」

  「我所指的,是我先輩族人加之在滄祁身上的結界。」

  「當日是她所求。」我也曾計較因果,終是不忍,這才解除了禁制。這些話是凌塵月白心中所想,他心想多說也無益。

  風柒玹長笛直指凌塵月白:」於是你於心不忍,不究緣由?」

  「是在下冒昧了,若是添了麻煩,還請告知,在下願意彌補。」

  「不必了,什麼後果,我都承擔得起,只是我和滄祁與你還是不必再有瓜葛好。」


  凌塵月白微微一頓,說道:」如此便不打擾了。」說罷,便轉身離開,不多時便看不到身影。

  滄祁醒來,看到一個人坐在旁邊的樹枝上靜靜地看著前方,側面看,他的五官像極了放大版的風柒玹,滄祁定定地盯著他,不敢說話。許久,那人轉頭看向滄祁,嘴角微微笑意說道:「怎麼,不認識?」

  滄祁猶疑道:「漆……拉?」

  那人伸開雙臂,挑眉道:「不像?」

  「那你…你…怎麼…變得大了?」

  「很多年前,你應該不記得了,你膽子特別小,看到我就哭,有次還躲在洞裡三天三夜不出來,後來我變成小孩或者原形,你才正常了,所以我就一直保持那兩種狀態,現在,我們此去凡間,你根本照顧不了小孩,之前你也見過那個修道之人多次,也沒有什麼反應,我想你現在的接受能力強了許多,索性我就變成這樣,帶你去凡間,可免很多麻煩。」

  滄祁一臉痴笑的看著風柒玹:「你真好看!」

  風柒玹低語:「傻子。」他從袖口裡拿出一個周身是蛇紋的鐲子,上面有一顆小小的鈴鐺,不仔細看會認為是一顆小小的珠子,他遞給滄祁:「戴上它,此去人間,未知情況太多,若是以後走丟了,我好憑著這個找到你。」

  滄祁接過鐲子,戴在手上晃晃:「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鐲子。」

  「你如何能懂此物的玄妙,你只要知道,至死都不能摘下來,就算我死了都不能摘。」

  滄祁聽罷,寶貝地摸了摸鐲子:「既如此,我便聽你的,至死不摘。」說罷在空氣中晃了晃。

  風柒玹老成答道:「如此甚好。」

  滄祁嘆了一口氣:「鐲子看起來是個精緻的物件,奈何鈴鐺確是啞的。」

  「我的物件自然隨我,是有脾性的,你靈氣不足,怎可隨意驅使它。」

  「………」滄祁心中暗罵:送個東西,還要暗示我是個廢物。

  那一日,風柒玹帶著滄祁下了山,他給滄祁準備了一雙舒適的鞋子,他們一步一步走下山,不忍錯過霧隱山之外的任何一處風光。

  他們到達山腳下的寧州城,已是黃昏,黃昏集市上也是熱鬧得很,滄祁從未見過此景,光是看到已是心醉神迷了,步伐都有點飄飄然。這條街冒著熱乎乎的香氣,勾得滄祁好一陣饞,她不用腦子都能判斷那些瀰漫在熱氣的好看東西是美食。

  滄祁一步一步挪到風柒玹身邊,伸出手掌攤在風柒玹下巴處,眼睛眨來眨去瘋狂暗示。風柒玹定定看著她,過了好一會,一巴掌拍在滄祁手上,語氣十分得逞:「做夢。」便向前走去。

  滄祁心中彆扭,也不跟著,就在後面慢慢蕩來蕩去,等風柒玹迴轉身來尋他,這樣她就不用這麼被動了。

  兩人僵持了很久,都沒有人妥協。畢竟滄祁是個美人兒,何況此刻是個楚楚可憐的美人兒,酒館二樓的公子目睹了這個情況,攤開摺扇扇了扇,吩咐下人將周邊的食物買了個遍,眼見下人下了樓,公子將手中的摺扇扔下樓去,在摺扇落地之前飛身躍下接住了它,穩當的落在滄祁身前,明眸皓齒,面帶笑意的對滄祁說:「叨擾了。」隨即彎腰作揖以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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