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劉雨婷,她站在綠化帶旁,身後是油綠的灌木,腳下是茂盛的青草。
此時,那些青草被鞋子踩的斑駁狼藉,顯然,她在這裡站了很久。
「你找我有什麼事?」
萇心不認為自己與這女生有什麼交情,究竟是什麼樣的事,讓她在這裡等這麼久呢?
劉雨婷眉宇間帶著掩不住的愁苦,沒有拐彎抹角,「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告什麼別?」萇心不明白。
「白芊芊她們幾個失蹤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她們的父母聯合給學校施加壓力,不僅要求以失職的理由處罰宿舍老師,還要把我開除。」
她一邊走,一邊說。
萇心跟在旁邊,靜靜地聽著。
距離那幾人失蹤已經好幾月,如果不是那幾人的父母強烈要求,只怕早就沒人關注了。
如今,想來她們的父母多半已經放棄了,所以開始遷怒當時相關的人員了。
這些時間,劉雨婷過的非常壓抑,沒有人願意再跟她做朋友,就連老師也不怎麼管她。
「我想來想去,這個學校應該只有你還願意聽我說說話。」
劉雨婷的聲音非常壓抑,一邊說,一邊攤開掌心,露出那支珍珠發卡,大概是長時間握在手中,且用力太多,珍珠的光澤有些暗淡,發卡要有些變形。
「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收她的發卡,她們要偷偷出去就出去,為什麼要連累我呢?她們失蹤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越說越激動,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流。
「又不是我找人綁了她們,跟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開除我呢?我爸媽為了把我送來這個學校,找了那麼多關係,就是想讓我在這裡多認識一些悲劇好的同學,將來出去工作好多一些人脈,多一些機會,現在全完了!嗚嗚嗚!!」
她哭著說著,像是要把長久積累在心中的委屈全部倒出來。
萇心一直安靜地聽著。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地獄。
她覺得無所謂的結果,比如被學校開除,對旁人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而同樣,家庭這種旁人唾手可得的東西,卻也曾讓她陷入絕望。
她不知道害怕父母傷心是什麼感覺。
劉雨婷的眼淚像開了閘的河水,怎麼都流不完。
多半她的父母在她心裡很重要,不然怎麼這麼能哭?
三十分鐘後,萇心看了看手錶,劉雨婷終於不哭了。
她不好意思地擦著眼淚,感激地道謝,「萇心,謝謝你,謝謝你肯聽我說這些?」
從萇心覺得這人很奇怪。
頭到尾,自己只說了兩句話,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她卻感謝自己。
想了想,還是提醒道:「我什麼都沒有為你做,你不該謝我。」
誰知道,劉雨婷聽完這話,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眼裡的淚沒幹,人卻笑了。
笑著笑著,笑容凝固在她的臉上,她的聲音忽然溫柔了起來。
「萇心,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孩子。我聽別人說過,其實那天白芊芊先找上的是你,她跟你說話,送你禮物,還說要跟你交朋友,她那麼開朗漂亮的女孩,誰不想跟她做朋友呢?只可惜,我不如你。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友善,沒有白得的好處,拿了不該拿的,終有一天,要加倍償還。」
又是這樣的話。
沒有真正的友善,沒有白得的好處。
萇心的心裡忽然像被砸了一錘,疼痛直連到腦子裡。
再次想起江文音,她不正是如此嗎?
她給予自己的一求,是不是也屬於不該拿的?
將來要用什麼代價償還呢?
劉雨婷被開除後,白芊芊幾人依舊沒有找到。
雪松樹上的巢穴萇心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看過,那裡什麼都沒有,連氣息都變得平常起來。
執法人員在樹下找到的那隻小熊掛件,被證實就是白芊芊手中的那一個。
時間能帶給人遺忘。
中學生涯結束在即,所有人都忙碌著準備即將到來的升學考試。
萇心也不例外。
將來她的生活,必定只有自己。
考的學校越好,將來的日子越能好過一些。
江文音推薦的那所學校,她找遍了網際網路也搜不到一點相關的消息。
至於她所教的那門學科,萇心學了許久,倒也不算沒有入門,只是總覺得晦澀難懂。
另外幾個同學的表現更好。
首先,在興趣上,那幾個人對這門學科的痴迷,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
對比起來,萇心雖有興趣,卻遠不如這些人痴迷。
有時候,她想,如果不是江文音給自己開後門,或許一輩子她都沒機會接觸這門功課。
終於,到了考試這一天。
江文音開車送她到考場門口,她淡淡看了外面擠擠攘攘的人群,「進去吧,等考試結束,我來接你回去。」
萇心安靜地點點頭,抱著東西推開了車門。
門一打開,外面各種各樣的聲音擠了進來。
大多是父母的囑託,不管怎麼說是學生生涯中第一場重要的考試。
大多的父母,不管平時與孩子如何吵吵嚷嚷,這個時候,都不會再吝嗇幾句關心的話。
萇心抱著東西,低頭從人群中穿過。
踏進考場範圍後,一切轉為寂靜。
寂靜的時間過的很快,萇心將所有答卷交上去,拿起東西走出了考場。
她不是第一個交卷的人,在魚貫而出的學生中,她並不是最矚目的那一個。
江文音果然如約等在外面。
坐上車後,她忽然停滯了一秒鐘,然後學著那些學生家長問:「考的怎麼樣?」
萇心呆愣了一下,扭頭望了她一眼,輕聲回道:「還可以。」
之後,車內便再次沉默了起來。
汽車開的很快,住處還是原來的宿舍,這裡還可以再住兩天,之後就要搬到別的地方去。
即將分別的時候,江文音忽然開口了,「我該走了。」
「走?」
無由來的默契,萇心知道這個走,是真正的離開。
江文音「嗯」了一聲,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身體有一半隱藏在暗影中。
「該教給你的,你也全都學會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萇心想過兩人會分開,但沒有想到會這樣早分開。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