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手掌終於染上了暗紅的血跡。
小黑貓緩緩閉上眼睛。
黑霧越發濃郁,一道小小的黑影自黑霧中凝結成形,模樣正是那隻小黑貓。
小黑貓的身體凝結出來後,張開嘴對著空氣一吸,四周的黑霧全被它吸入肚子。
它饜足地打了個飽嗝兒,甩甩尾巴,歪著腦袋凝視了一會兒萇心。
它的身體一直懸浮在空氣中,身體雙爪向下壓,伸了個懶腰,接著縱身一躍,跳上萇心的肩頭。
「大膽!!你敢豢養鬼物!!!」
遠處林子裡突然跳出來一個人,伴隨一聲長喝。
同時扔出一張紙符,燃著紅色的火苗,射向萇心肩頭的小黑貓。
萇心閃身一步,同時彈出一道指風,將紙符擊落。
來人怒喝,「你敢!」
這話說的卻遲了。
紙符落在地上,頃刻間化作飛灰。
這人冷哼一聲,卻並認為對方實力比自己強。
方才那一擊,實則是他自己太過托大,想當然以為剛誕生的邪靈,正處於虛弱狀態,最低等的紙符就能將其擊殺,用不著浪費法力。
卻沒想到這人竟然真的敢救下邪靈。
「正邪不兩立,你這樣做可是犯了玄門大忌!」
那人說完,壓根不給萇心說話的機會,再次念動咒語。
然而,他咒語才念了一半,就被人一記窩心腳,踹飛天際。
那人躺地上許久不能動彈,等發覺恢復行動後,再回到原地,哪兒還有萇心與小黑貓的影子。
河邊,萇心將小黑貓從肩頭扯下來,按在地上。
「你別想跟著我,方才只是那人說話太難聽,我沒有想救你,我做什麼都跟你沒關係。」
小黑貓用腦袋抵著萇心的掌心,發出低啞的喵嗚喵嗚。
像是乞求。
不知道是不是掌心有小黑貓血的緣故,它似乎格外喜歡用腦袋蹭她的手掌。
「用不著,不需要,我不要你報答!」
萇心再次拒絕三連。
說完,也不管對方如何痴纏,轉身就走。
在這裡的事情辦完了,她也是時候離開這個地方了。
現在,她要回去收拾東西,把一些不必要的東西帶走。
打開住處的大門,隔壁又傳來吵吵嚷嚷的嘶吼聲。
黑夜寂靜,叫嚷聲比白天更加清晰。
有男人的打罵聲,女人的求饒聲,間或伴隨鍋碗瓢盆的碎裂聲。
在這裡雖然住的時間不長,但是這些聲音萇心卻已經習慣。
這種事情,每隔三五天都要鬧上一回。
周圍的居民似乎也習慣了,沒有人站出來為女人說話。
女人很賢惠,每次臉上有傷,都說自己不小心摔的,還說自己的丈夫是個好男人,會給家用,不賭博,兒子乖巧聽話不惹事。
說這些的時候,她總是一臉幸福。
如果旁人肯附和兩句,她便像打開話匣子般,把自己的幸福日常全說給人聽。
她那個兒子,萇心從來沒見過,但聽人說起過,學習成績一直不好,不愛說話,不喜歡不出門,但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從來不惹事生非,比他爸爸好多了。
街上裹腳的老太太很喜歡與女人說話,說到動情處,常用她兒子安慰她。
「再熬一熬,你還有兒子。等你兒子長大了,你就能享福了!你啊,福氣在後頭呢!你可是有兒子的人。」
之後,再用「賢惠」、「好女人」、「能吃苦」……的詞語來褒讚女人,順便拉踩其他不賢惠的女人。
直把女人說的眼淚汪汪,如同打了強心針,回去還能繼續五百年。她也因此將老太婆當作知己,每每有了空閒就來找老太婆說知心話。
萇心很快收拾完東西。
她的東西不多,該丟掉的丟掉後,最後也不剩下什麼 了。
隔壁還在吵嚷,聲音越來越激烈。
牆頭上,趴著那隻小黑貓。
萇心第一反應它跟著自己過來的。
但看了第二眼後,才發覺它的狀態有些異常。
周身邪氣比起之前更加濃郁,身下的牆壁都被它無意時散發出來的邪氣侵蝕,變得烏黑一片。
「賤女人,打死你!還有你,小畜生,一天天就知道吃飯,你怎麼不去死。」
隔壁的聲音更加清晰。
一個半大的男孩子從房間裡走出來,接著他媽媽鼻青臉腫的走了出來,他的爸爸拿著酒瓶晃晃悠悠的也走了出來,看見母子倆,嫌棄地啐了一口唾沫。
上前一腳將女人踹倒在地,頤指氣使的口氣,「老子餓了,去弄點吃的!」
說完也不管女人的反應,更不管這時候才凌晨三四點,直接回了臥室。
女人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鬆了一口氣,走過去把兒子拉起來,關心道:「兒子,你疼不疼,媽給你上藥。」
兒子沒有說話,任由女人拉著他去了另一間小屋。
萇心從牆上下來,側臉看向小黑貓,終於明白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
原來是他啊!
那個拿著弩弓的男孩!
原來他是這家的兒子。
狂躁的爸,懦弱的媽,還有一個無用的他。
這種家庭組合,簡直就是標準的罪犯培養皿。
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除非先天聖體,將來不是在監獄,就是早早歸於地下。
萇心沒有干預小黑貓與男孩之間的仇怨。
最初她在山坡上的時候,男孩拿著弓弩出現,當著她的面撿起那支帶血弩箭,她沒有多事。
現在,小黑貓化作邪靈,來找那男孩,她也同樣不會幹預。
萇心叫了車,時間在早上七點。
等她出門的時候,看到隔壁院子裡仍舊瀰漫濃黑的怨氣。
萇心好奇地往隔壁院子裡掃了一眼。
那男孩癱在地上,四肢以一種極怪異地方式扭曲著,嘴角流涎,舌頭烏黑不時發出「咕嚕、咕嚕……」怪叫聲。
像極了昨夜那小黑貓臨死時候的聲音。
他的肚子,肉眼看起來還算正常,但內里五臟卻附著著濃郁的黑氣,那些黑氣無時無刻地腐蝕他的內臟。
他的意識是清醒的,能清醒地感知自己身體每一寸的變化,能清醒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如何一日一日的腐爛。
小黑貓放棄了邪靈的形態,放棄了另一種存活的方式,它將自身所有的力量化作濃重的怨氣,全部注入男孩的身體中。
一人一貓,凌虐之恨,當以等同還之。
這是天註定的因果,即便玄門中人,也不會輕易干預這種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