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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活祭

2024-09-22 04:20:37 作者: 咸京
  大祭司一刀又一刀地刺破她的胸膛,而萇心像極了掛起來任人宰割的魚肉。

  刀第一次刺進來的時候,還是冷的,但血是熱的。

  血暖熱了冰冷的刀。

  等到刀再刺進來的時候就不再是冰冷,溫熱的刀鋒並減少她的痛苦。

  刀每一次拔出,都會帶出大量的鮮血,血液凝成一股股細流,流入下方的青銅鼎。

  傷口很疼,但這不是最痛苦的。

  民間常常舉行祭祀。

  每到臘月或者重要的節日,就會提前準備好的牛羊豬等牲畜,作為祭品懸掛在廣場上,就像現在懸浮在四方台上的自己。

  那些牲畜作為祭祀中的祭品,被人當著所有村民的面宰殺。

  而她也是這場祭祀中的祭品,一刀一刀流血至死。

  這就是活祭。

  現在的人用牲畜活祭,過去的則用活人來祭祀。

  越隆重的慶典,越重要的祭祀,用做祭品的人,其身份越要尊貴,陪祭祀禮的人也越多。

  就比如,一個部落的王生病垂死,想要祈求活命,就要獻祭出自己的兒子。

  一命換一命。

  再比如出現天災,乾旱、瘟疫等,那就需要獻祭更尊貴之人的性命。

  這時候祭品必不能用卑劣下賤之人,大多為王族血統高貴之人。

  神與人之間的聯繫,是交易。

  欲望越大,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越大。

  血腥時代,人的欲望被這種交易所約束。

  但是,神顯然低估了人的欲望,低估了人的惡。

  人族的力量越發強盛,掌管祭祀大多都來自王室的宗親。

  世人供奉王族,把自己勞動所得奉獻出來,而王族享受世人的供養,不再參與勞作,其中的責任便是在必要時候,犧牲自己,作為祭神的貢品。

  然而王族們掌握權力,有了對普通人生殺予奪的能力,自然不願意為了普通人獻出自己,後來祭品人選從王族將到大臣,再將到平民,最後奴隸,如今換成了牲畜。

  聖人所言:禮樂崩壞,由此開始。

  天子不守其禮,諸侯亦亂其綱。

  宗廟、祭祀、朝聘、征伐、政令都失去原本的秩序。

  邪魔從崩壞的秩序中滋生。

  如今所謂的祭祀典禮,只是一場華而不實的表演。

  但是,眼前卻不是外面那種虛有其表的祭祀。

  這些幽魂要用她的血肉為供奉,以此來換取她們的解脫。

  萇心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對方把她的心挖了出來。

  紅通通的心臟,離開身體的時候,還在撲通撲通地跳著。這一刻她想著,還不如直接死了。

  然而,即便心臟被活生生挖出來,她也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死。

  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大祭司握著萇心血淋淋的心臟,驅目叩齒三通,口中念祝:「神鬼天地,在太極之先,在六極之下;先天地生,長於上古;自本自根,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今申徒以神母之嗣,俸挈天地,以襲氣母,終古不忒,莫不如言」【注1】


  禱祝之後,空中浮現三道幽藍火焰。

  神廟外,眾幽魂紛紛跪地 ,閉目默念拜四方。

  這場祭祀若能成功,她們就能擺脫壓在身上的千年桎梏。

  所有幽魂眼含期待,凝望四方台上的幽藍火焰,等待神跡降臨。

  然而,火焰靜靜地燃燒,卻什麼也沒有出現。

  「這不可能!」

  大祭司趴在青銅鼎邊沿,所有的血液都被吸收,說明這祭品沒錯。

  可是,為什麼?

  她的目光落在鼎中仍在撲通撲通跳著的心臟,又望向懸在空中,如同臘月祭羊一一般側萇心。

  她還沒有死。

  失去心臟,竟然還沒有死?

  大祭司不甘心,她指著萇心,「一定是因為你,一定是你太弱,但是,……也不該是這樣啊——」

  她的兩邊臉,一邊是痛苦,一邊在哭泣。

  而萇心依舊說不出話來,神奇的是,她的意識竟然還清醒著,清醒地感知這裡發生的一切。

  青銅鼎上,大祭司的手高高舉著,掌中握著萇心紅彤彤的心臟。

  五指用力,將心臟捏的粉碎,

  上方處,萇心只感覺胸腔處猛然一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臟碎片落入青銅鼎中。

  她的心臟,竟然就這樣沒了?

  沒了之後,她還活著?

  就在這個時候,萇心忽然感覺胸腔中出現一股熟悉的暖流,同時體內靈元瘋漲。

  她運轉法訣,原先禁錮她的術法,此刻輕輕一動,便猶如紙糊碎裂了。

  萇心運氣法訣,調動靈元,猛地跳出青銅鼎,而後絲毫不與那大祭司糾纏,轉身便往殿外逃去。

  可惜,即便她把實力發揮到極致,面對遠古時代的大祭司,依舊如同螻蟻,一個法訣都沒來得及施展,就被再次擒獲。

  大祭司捏著萇心的脖子,面色陰寒,冷幽幽道:「真讓人奇怪,你為什麼還能活著?失去了心臟,你不僅沒死,力量反而增強了?難道是我被封印太久了,這世上又多了什麼新物種?」

  「因為,你捏碎的不是她的心!」

  一道晴朗的聲音憑空出現。

  「是她——」

  原本只會吟唱的幽魂們忽然大叫,身體不由自主的發抖。

  「是她,一定是她來了!快走!」

  「快走,她又來了!」

  幽魂們似乎對聲音的主人非常懼怕,驚慌之下身體上的零件開始掉落,但她們似乎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在意,只想趕快離開神廟。

  大祭司的表情更加怪異,一半的臉上充滿恨意,一半充滿慌張。

  一個女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她看起來有三十多歲,既不稚嫩,也不蒼老,她的身材筆直修長,既不肥胖,也不消瘦,像是一尊活過來的女神雕像。

  她周身洋溢著濃郁的生命力,只一眼就能讓人不自覺生出親近之心

  但她是無情的,這種無情並不在於她的表情有多麼冷酷,相反她是平和的。

  大祭司有時候也是平和的,但她的平和之下卻是悽厲與癲狂;江文音有時候也是平和的,但她的平和中卻給人一種壓抑和鬱郁。而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給人的感覺卻是真正的平和,平和到近乎無情。

  即便身體受困,命懸一線,萇心的目光仍不自覺停留在女人的臉上,胸腔里迴蕩著一種陌生的情緒。

  大概沒有了心臟,這股情緒只在她胸腔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

  大祭司的手從萇心的脖子上離開,一邊臉笑著,一邊臉恨著,「阿昭,我們又見面了。」

  【注1】出自莊子《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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