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著腿上斷裂的地方,過去被掩埋的記憶一點點復甦。
當初被封印的時候,她獻祭雙腿,以此為代價保住了自己和身邊追隨者們最後一絲神智。落到如此地步,當時她並非完全沒有翻盤的餘地。
「夫人作享,家為巫力。」
王族的人再多,也多不過平民百姓。只要將所有受她惠澤之人聯合起來,所有零散的力量凝聚一起,那些王族也將不得不退讓。
可她終究沒有這麼做。
她做這一切的初衷,只是為了讓普通人也能擁有與上神對話的權力,神的意志不該只掌握在王權手中。
她這麼做了,最初是成功的。
但一個不願意承認的卻又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王權最初也是起源於普通人。
王族也好,普通人也好,當他們擁有了一樣的權力,最終都將化為同一種生物。
而璽王昭支持當時的王族,是因為他們有世代積累後的規訓,能約束他們在既定的規則中行事。
而普通人,長於鄉野,不知規則為何物。
等到他們獲得王族同等的權利,欲望便如野草瘋長。
她失敗了。
敗給了自己的良知,亦敗給了人心。
有些錯事可以彌補,而有些卻不能。
她的抬起頭,望向空蕩蕩的四周,那些與她一起在此幽禁了數千年的幽魂全都消失不見。
這些幽魂原本也是普通人,受她慧澤脫離凡胎,但卻也受她連累,被囚禁在這裡長達數千年。
當年那批人,真正有罪孽的早被擊碎了神魂,罪不至死的,都隨她一起被封印於四方台中。
四方台可采八方之氣,原本用來蘊養她們的後嗣,如今卻因為她們成了絕地。
一股無力感襲來,申徒王羊跌坐在地,些無力地問:「她們呢?」
璽王昭從青銅鼎上一躍而下,走下台階,在她身後,青銅鼎慢慢化作虛影,消失不見。
「她們身負罪孽,我不能將她們全部放出。」
申徒王羊冷笑,「若論罪孽,她們哪一個比得上我。」
璽王昭搖頭,「你不同。」
「我不同?」申徒王羊譏諷道:「是因為我與你同出一源嗎?」
璽王昭完全不在意她的譏諷,「你如果這麼認為,倒也不算錯,我放了你,的確考慮了這方面的原因。你出來了這麼久,難道沒發現如今世道不同了嗎?」
申徒王羊斜著眼睛,輕蔑一笑,「世人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
話雖如此,她仍舊閉上雙眼,仰頭望天,雙手在空中揮了幾下。
片刻後,在她周圍浮現數十道大大小小的旋渦。
旋渦中溢散出一團一團的黑氣,源源不斷湧出,似乎要將一切染成污穢。
申徒王羊看到這些黑氣,臉色瞬間凝重起來,雙手在此之前往外一推,凝成一道金色光圈,頃刻將數十道旋渦打散。
她揮動胳膊,將四周殘留的黑氣驅散,然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中。
王不救化作銀鳩,落在她的肩頭,歪著腦袋,與她一起沉默。
他在人間行走數千年,自然知道那些黑氣是什麼。
那是「污穢」。
被「污穢」侵蝕的世界,隨時都能消亡。
許久之後,申徒王羊仰起頭,兩邊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你要我幫你?」
璽王昭糾正道:「不是幫我,是幫我們。」
「好,我答應你!」申徒王羊一臉果決,繼續說道:「但是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對於她的選擇,璽王昭沒有絲毫意外,伸手示意道:「你說。」
「我要你放了四方台的所有幽魂,將她們送入輪迴。」
「不是我不肯答應你,」璽王昭面露為難,「我如今的力量已經不是當初全盛之時,已經沒有能力徹底打開四方台的封印。」
「什麼?」申徒王羊震驚不已,眼中充滿不可置信的神情,「怎麼會這樣?那我們怎麼辦?」
「如果連你也做不到,那……我們豈不是……」申徒王羊喃喃不停。
就是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神魂的最深處竟然還有一條鎖鏈,她嘗試扯斷,可是還沒有來得及靠近,便被上面的力量彈了出去。
璽王昭是真的無奈,當初她設想過無數可能,唯一沒想到的是幾千年間,許多規則被人為改變,如今就連她自己也被後世認為降了神格。
雖然她不需要人間的供奉,但是她的力量卻與天地的規則有關,這便導致她如今的實力,遠不如從前。
「你可以離開四方台,也可以去往人間,但是,」璽王昭頓了一下,「你不是絕對的自由。」
申徒王羊沉默了,其實心裡很明白,如今的結局已經超出了最初的期待。
她不甘心的問,「難道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對於她自己來說,將來待在哪裡並不重要,她在乎的是那些曾經追隨自己的人。
她們已經被囚禁了數千年,難道要永遠被囚禁在這裡了嗎?
璽王昭道:「其實,在很久之前我就在尋找新的解封之法,如今還差一件東西。」
這話對申徒王羊無異於黑暗中的一點燭光。
她問:「還差什麼?」
璽王昭回身,指著萇心道:「她的心!」
「她的心?」
申徒王羊不解,萇心亦不解。
先前經過璽王昭的救治,萇心身上的傷已經恢復,但先前流血過度,讓她的身體依然有些虛弱,但只要將來好好修養一番,必然能很快恢復。
剛才,兩人說的話,一字不落全被萇心聽進耳中。
真沒想到,兜兜轉轉半天,沒想到事情再次回到了自己身上。
就在萇心想要繼續聽的時候,璽王昭彈出一道光,劃破空間,打入萇心的眉心中。
萇心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萇心昏倒後,璽王昭的目光落在王不救身上。
此時,王不救仍化作銀鳩握在申徒王羊的肩膀上。
王不救示意般舉起雙翅,而後化作人形。
「我還有事,你們慢慢談。」說完再次化作銀鳩,撲扇著翅膀飛了出去。
剛飛到一半,他又轉了回來。
好聲好氣問道:「大人,忘了問您,王三槐在何處,他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