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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後印象

2024-09-15 19:25:48 作者: 六木子先生
  我們出生在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之初,兒時無法理解的社會現象,現在有些初步的理解。

  像前章所述的瘋子,就是屬於這種後遺現象了,當年確實是我們村裡面非常優秀的人物了,哪怕是瘋了,也可以看得出其文質彬彬的一面,就算是去要飯,也要得如此儒雅,如果說儒乞一說,當非他莫屬了。

  長大一些的時候,一者年紀大了些,二者應該是社會風氣也開放了些,逐步地可以開始聽一些另類的言論,這其中首當其衝的是我的伯爺爺。

  我爺爺是兩兄弟,爺爺去世得早,在我剛出生沒多久就離世了,以至於我基本上是沒有印象的。

  伯爺爺比爺爺長几歲,身子板挺硬朗,也許是當過兵的原因,身體還不錯,竟然沒能把他折騰沒了,現在雖然看得出來身上有傷,但是走路依然健步如風。

  從別人那裡聽說,我這個伯爺爺當年可是了不得,當過兵,三十歲不到的時候就當上了我們省城的一個區警察局局長,後來參加了長沙會戰,再後來解放後就賦閒在家了,然後就是活動期間,作為一個國民黨中級官員,所能受到的待遇大家大概可以自己想像了,不過好在他的身子骨不錯,雖然沒少折騰,倒沒什麼大礙,直到前幾年他九十多才離世,也算個小奇蹟了。

  伯爺爺或許是因為無聊,也或許是因為在村裡面沒什麼人願意和他說話,所以他倒是經常會給我們講故事,不過沒聽他講過自己的故事,他說的都是其他人的或者是我們家人的。

  比如說他會說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太公,太公是二十年代早期的地下共產黨員,屬於地下情報戰線的,平時以販賣小豬或者是行商走貨為掩護,因為我們家族祖上一直是行商的,曾經在我們縣的西半部是首屈一指的富商,所以他以行商走貨為掩護是最正常不過的了,也許應該是說他原來就是行商走貨,只是加入共產黨以後就以這個為職業掩護了。因為是地下工作者,所以他們是單線聯繫的,可惜的是大革命失敗以後,太公的上線犧牲了,太公聽說組織上有不少人去武漢了,所以太公也就去武漢尋找組織,同時也是避風頭,去了幾年沒有找到,等風頭過了以後就理了光頭回鄉,也不能行商了,後來就在鄉里找了份事做,當什麼官不清楚了,大概相當於現在的鄉長之類的吧。伯爺爺說太公非常厲害,打算盤在鄉里無出其右者,太公也做了很多好事,當鄉長的時候為鄉里修橋鋪路,有好幾座橋到現在還一直在用的,快上百年了,一直很好。

  可惜的是他老人家也活的不長,沒能挨到解放,而在49年的時候村里過兵,太婆因為聽到槍聲害怕,把太公的黨員證藏在灶膛的磚縫裡面,結果可想而知,灰都沒有了,於是太公留存於世上的記錄就是一個國民堂時期的鄉長。

  這個是祖上的事情了,本來不應該拿來在這裡扯,只是因為這個,我父親和我伯爺爺的其中一個兒子,比我父親大幾個月,他們兩個一年讀書,成績都非常好,初中畢業的時候就是鄉裡面保送高中的唯一兩個人,可惜政審的時候,因為太公和伯爺爺的政治關係,所以被刷下來了,我想這也是父親年青時消沉那麼多年的原因之一吧。所以伯爺爺經常會感嘆,如果他媽媽(我太婆)當年沒有把他父親(我太公)的黨員證燒了或許他兒子和我父親的命運就會不一樣了吧。他經常和我們嘮叨這件事,當時我們也只是覺得老年人的回憶真囉嗦,現在成年了,也就知道,這或許是他平生最大的憾事了,他沒有因為折騰而覺得怎麼樣,但是卻始終覺得因為這些影響到後代的前途而無法釋懷。

  等長大些的時候,伯爺爺再和我們抱怨的時候,我們就經常和他開解,如果是那個黨員證沒被燒掉,或許我們幾個都沒有了吧,因為有了黨員證,或許父親和堂伯父就都不在老家了,當然,我們不能去說,就算有了黨員證,問題是伯爺爺還是當年堂堂的警察局長呢,到現在最少也是正科級幹部了,有一個黨員證,也未必能夠避免政審被刷下來吧,如果我們這樣去勸,真不知道伯爺爺會不會生氣了,雖然印象中的伯爺爺脾氣一直很好,沒見他動過氣。

  伯爺爺去世的時候我沒能回去,幾年前的事情了,從心底里,真的想回去看看他老人家,那個被年代扭曲的老人家,我經常在想,如果他老人家生在正常的年代,該是什麼樣一種出息或者說作為,當然不得而知了,三十歲不到就成為警察局長,在現在這樣的和平年代,估計除了關係以外也就不大有其他可能了吧,所以,時勢造英雄這句話是沒錯的,安息吧,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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