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徘徊猶豫

  這世上大部分人都有心理病，但幾乎都不會承認自己有心理病，男人尤為如此。

  沈耀在桑夏老師的心理室不遠處徘徊了很久，還好這間辦公室的位置很偏僻，沒什麼人走動，也沒有學生會跑到這裡傾訴。實際上，這間辦公室已經快要成為桑夏老師午休辦公室了。

  婁校長以給她開一間心理室的條件，讓桑夏老師接受十一班班主任的崗位，這本來是一件讓她非常開心的事。現在變成了鬱悶，因為壓根就沒有哪個學生來找她。

  沈耀一來，桑夏就看見了。但是桑夏並沒有主動去把沈耀叫進來，畢竟如果沈耀不能打開心扉，對她沒有信任，那麼無論她如何努力，都不肯幫助得了沈耀一分。

  心理上的事和生理上的事終究有所不一樣，生理上哪怕你不配合治療，也還是有辦法治好。心理上，必須要病患對醫生完全信任，至少要打開自己封閉的世界。心理醫生比起普通的醫生，需要更高的職業道德。

  然而，正如同沈耀並不敢信任桑夏一樣，大多數人也不信任心理醫生能保守秘密。

  桑夏在等，等沈耀自己想通了進來。只要他肯主動進來，那其實已經在治療的路上了。心理病最終還是要依靠自己，醫生只能引導。但如果已經發生生理病變，還需要藥物介入。

  沈耀已經在服用藥物了，病情刻不容緩。李念真的話猶在耳邊，沈耀內心恐懼，他覺得自己有一天真的可能會樓頂一躍而下。他想要活，他想要要父親為他的優秀而自豪，想讓父親為了他的優秀而回心轉意。

  想了很久很久，沈耀終於狠下心來，不再猶豫，快步走入心理室，並且關上了大門，拉起了窗簾。

  桑夏儘管天真了一些，但作為心理老師，她是合格的。在沈耀傾訴的時候，認真聆聽，從不插話。也沒有驚訝，沒有異樣的眼神，只有關心和心疼。

  沈耀說完，桑夏也說了一些開解的話，最後又讓沈耀每一個星期來一次。

  其實，沈耀傾訴完之後，就覺得好多了。他本就是一個強大的人，只需要一點點的關心，就能完成自我治療。桑夏老師給了他需要的關心，熱忱而真摯。這種表現，不是一個合格的醫生，但一定是一個優秀的心理老師。

  沈耀剛出門，就碰到迎面而來的李念真。

  「你怎麼來了。」沈耀緊張到手心流汗。

  「來這裡還能幹什麼，當然是疏導心理。怎麼，桑夏老師是你的專屬老師，我就不行啊。」李念真毫不在意。

  沈耀被李念真的坦誠和從容震住了，也不太理解，一個能夠坦然接受自己心理有病，並且大方承認的人，怎麼會有心理病。

  「你也會需要心理治療呀。」沈耀懷疑道。

  「有什麼問題嗎？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有病，無非是承不承認的問題。有的人接受不了，自己扛著拖著。

  然後，你知道的要麼變態，要麼自我解決了。魯迅先生說：強者從來不會逃避，真的勇士敢於面對血淋淋的現實。」李念真背著手輕鬆說道。

  「魯迅先生沒說強者從來不會逃避。」沈耀忍不住說道。

  「你怎麼知道他沒說過，你又不是他。現在我說他說過了，怎麼了。不可以嗎？」李念真說道。

  「你有病。」沈耀氣道。

  「廢話，沒病誰來這裡。大哥不說二哥。」李念真說道。

  「你病得不輕。」沈耀冷冷說道。

  「只要敢於面對，什麼病都能治好。而我從不逃避。」李念真與沈耀對視。

  桑夏已經注意到了外面兩個學生的爭吵，但沒有介入。沈耀需要與外界多溝通，多交流，哪怕吵架也比沉默要強。人的情緒需要排解，一直都不生氣的人未必真的不生氣，而是氣留給了自己。

  關注了一會，就見沈耀甩袖子走人了，而李念真走了進來，不急不緩。

  「氣定神閒呀，你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問題。」桑夏見李念真穩如泰山的樣子，說道。

  「氣度。無論內心多麼稀碎，也要保持住。要不然，太難看了，我可是六邊形戰士。」李念真說道。

  「那就說說吧。」桑夏拿起平板，準備記錄。

  「桑老師，別記錄，搞得像審問犯人似的。我隨便一說，您也隨便一聽。不要給我建議，我最討厭別人建議我這，建議我那。我就是找個人傾訴而已，傾訴完我也就好了。」李念真說道。

  桑夏嘴角說不記錄，但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嘴裡說沒事的，往往都很嚴重。

  「你說，我聽著就是。」

  」我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感覺身邊一切都是虛擬的，都是假的。有時候，我還覺得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好像變了，可又想不起來變了什麼。

  做什麼感覺都沒勁，都沒意義。沒有愛好，沒有情緒，甚至沒有想過以後。過一天是一天，我覺得自己不是真的開心。我覺得我很孤單，但又喜歡呆在黑暗裡。在家裡也不喜歡開燈，喜歡拉起窗簾。

  生命沒有意義，就是枯燥的重複。每一天幾乎都一樣，就算換個地方本質也還是一樣。吃喝拉撒睡，繁衍後代。人的一生和歷史一樣，就是簡單的重複。有時候我從高處往下看，有一種遏制不住地衝動。我的話說完了，再見。」李念真說完即走，不給桑夏老師任何發揮的機會。

  桑夏搞不懂李念真說得是真的還是假的，聽著像是真的，但從神色看又不像真的，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見，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李念真真的有病。

  別人或許沒辦法，但桑夏知道陳雨杉是李念真的女朋友，枕頭風怎麼都能有點作用。她不可能把李念真的事告訴陳雨杉，但可以告訴她男女應該如何戀愛。

  這世上心理病的病因多是缺少關愛，感情無論是友情、親情、愛情都可以起到治療心理病的作用，也可以誘發心理病。就好像菜刀既可以是工具，又可以是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