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余戒備心很強,他何嘗不知道美人心英雄冢的道理,對字據這種東西自然是敏感的,心裡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可當他的眼睛觸到她那明亮而還帶著稚嫩的目光時,他又改變了想法,到底就是一個還未及笄的姑娘家,從前跟著長輩學過經商,自己出來擔事兒才幾個月,能有多少歷練?
精明,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何況這些銀子根本不是跟什麼人借的,他的友人黎久薇也不認識,他更加可以編出幾個人來,反正除非事敗,容家人找來或是報官,也不會真有人過來追討。
那麼多藏銀,運回廣鑫莊以後也是他手下的帳房負責清點,少了三十兩銀子沒人能那麼快發現,等到發現的時候要麼已經能還回來了,要麼他已經溜之大吉了。
黎久薇見他遲疑,忍不住就要把坑挖得更深一些:「陸大哥,我也是為了你的這些至交好友好。萬一你去了外面,通一次信要幾個月光景,他們找來了,我找不到你。」
「都是各家的積蓄和血汗銀子, 要是陸大哥你那邊還沒有消息,我這兒還算寬裕的話,也可以想你墊上……」
……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陸余先前還在遲疑,一聽就愣住了,他要是跑了,容家的銀子不用還,他還完全可以找幾個人來要銀子,再想法子把銀子弄出關去。
這樣算上從容家前後掏出來的三十萬兩銀子,他說不好還能再從黎久薇這兒掏出十幾萬兩來。
雖說對於一個傾慕他的小姑娘使這種心眼兒不大光彩,可是他要是去了榮原或是大陳,他不能只由著黎久薇利用盼君歸和容家牽制他,他手裡也得有東西牽制黎久薇才行。
陸余拿定了主意,裝出爽快的樣子,笑聲大得震得人耳膜疼:「好,我這就立下字據,拿筆墨來!這麼大的事兒,的確該讓黎姑娘心裡有個底才是。」
筆墨紙硯備好,陸余洋洋灑灑地寫下字據,指著上面的名字道,「這些人都跟我有著過命的交情,之後要是他們找來,黎姑娘多擔待些。不過,憑他們跟我的交情,他們是不會輕易上門討銀子的。」
「咱們的商隊只要掙了銀子,一年甚至兩年內還上就行了,利錢他們都沒跟我算,只要商隊做成了,帶上他們家中子弟就成。」
黎久薇很是賣力地把陸余吹捧了一番:「也就是陸大哥這樣的英雄好漢才能有這麼多交情過命的摯友,不像我,有主意又怎樣,沒銀子,沒人,這輩子就能做個做事兒的。」
「那我就好好準備貨品和掛車,過些日子陸大哥再來,保證讓你滿意。到時候你可得把另外的二十萬兩銀子帶來,我保證都給你換成好出手的東西,只要把它們運到榮原、大陳去,一準兒立刻就能換回銀子來。」
黎久薇親自把陸餘一行人從後門送了出去,看著他們上了山間小道,才折返了回去。
回到剛才的廳堂,陸遠山已經在裡面等候了,身後不遠處還站著兩個身著便服卻神色嚴正的男子,顯然是府衙中人。
黎久薇對著陸遠山見了禮,將那張字據交到他手上:「陸公子剛剛都聽到了,陸余只是容家廣鑫莊的護衛頭領和管事兒,先不追究他從前那些中飽私囊的事兒,就說他這些年即便在容家吸飽了血,也弄不出三十六萬兩銀子來。」
「我猜這三十六萬兩銀子裡大概只有六萬兩是他自己積攢下來,其餘的能從誰那兒借還不要利錢?說這不是廣鑫莊的失銀都難。」
陸遠山頷首道:「這雖還只是推測,於事實想必也相差無幾了。我今日來便是做個見證,這兩位官爺都是州府的,回去定當把在這裡看到、聽到的一切都告知陳大人。」
黎久薇向著後面兩人道了謝,又道:「我們大公子如今處境困頓,身上又有傷,只能讓我這個弱女子出來傳話,我能做的到底有限,能不能沉冤昭雪還是得看各位官爺和陸公子。」
「這些銀子是不是失銀的,廣鑫莊的失銀有沒有什麼特徵、跟帳目上的對不對的上,為了以示公允,還請各位待為查驗。要是三位急著回去,或是查驗還需請其他人過來,這些銀子咱們就先就地封存。」
這是表明了車馬說他們不會幹掉包的事兒,也不會把別處的錢財充作失銀,並沒有因為他們跟陸遠山、陳秀媛夫婦有私交,就要他們偏私。
那官差模樣的人便道:「這麼多銀子,真讓我們封存?」
黎久薇頷首,誠懇地道:「各位尚無州府的查封官文,此事又恐槐山房跟通元府衙有些說辭,恐怕不適合封存到通元府衙的地庫去。」
「要是三位信的過大公子和我,就把這些銀子封存在盼君歸的地庫里,封條全用州府的,三位也可以留人看守,之後再叫人來替換,不知這樣安排可還合適?」
其實很多大和重的物件都是就地封存、著人看守的,這樣安排很符合州府的規定。
三人自是沒有異議,一起去將陸余帶來的十六萬兩銀子入了庫,貼了封條,暫時留下一位官差看守,陸余和另一位官差則先回錦元城向陳大人交差。
陸遠山臨走牽著馬,親自謝了黎久薇:「秀媛讓我謝謝黎姑娘,他兄長的親事能夠避開孫家,還不跟孫、容兩家交惡,多虧了黎姑娘你提醒。」
「還有這次的事,讓我來做這個見證,正好讓我能在岳父大人面前說上幾句話。不然我一介商賈,又初掌陸家,每次見到岳父大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話半真半假,但商賈面對一州州牧大人,能不緊張才真是奇怪了。
「哪裡哪裡,這事兒真有賴陸公子幫忙。若非陸公子剛巧在通元辦貨,能幫我們做這個見證,我們現去請州府的人過來也來不及。」
「更何況我們只是得了消息,還沒有實證,若非有這層交情在,州府也不會輕易派官差過來。陸公子此次來得匆忙,等你和秀媛姐姐下次再來,大公子的冤屈也洗清了,我們一起招待賢伉儷。」
黎久薇送走了陸遠山和跟他來的一個官差,正往回走,感覺到路邊的半人高的枯草叢裡有人,迅速地退後兩步。
「誰?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