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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2024-08-23 07:47:23 作者: 少地瓜
  第九十三章

  「我還是第一次在南方過年。閱讀」

  龐牧看著天空中飛舞的雪花,百感交集道。

  曾經大家無數次對著西北鋪天蓋地的暴風雪咒罵,現在回想起來,竟也有了幾分不舍的追憶。

  「我也是。」

  晏驕跟他並肩而立,伸手接了一片六角雪花仔細端詳片刻後笑道,「廖先生觀天還真有一手。」

  。

  從初來大祿的茫然不安,到現在的堅定泰然,中間經歷了太多事情,精彩程度超過前面二十多年人生的總和。

  不過,南方下這麼大的雪不太科學吧?

  今天是大年三十,萍州城裡四處張燈結彩,紛揚的大雪中大紅的燈籠映著在人們喜氣洋洋的臉上,叫人心裡不自覺透出暖意。

  大約是五六天前吧,廖無言忽然在飯桌上宣布,經過他連續數日的夜觀星象,斷定不日將有大雪。

  當時大部分人都是半信半疑,因為根據晏驕體感推測,那會兒的氣溫應該還在零上八度左右,根本不可能成雪。

  結果當天下午開始就突然降溫,次日阿苗更在屋外的小池塘里發現了冰碴,驚訝的不得了,大呼小叫的喊了滿院子人來看。

  等到了臘月二十九,下雪了。

  時隔六年的冬雪,令廖先生再次成功捍衛了自己半仙兒的尊嚴。

  私塾里的孩子們放了假,臨時兼任教書先生的臨泉也沒閒著,被鍾維打發著帶晏驕他們四處逛去。

  田夫人叮囑道:「別忘了回來吃年夜飯,要守歲的。」

  臨泉乖乖哎了聲。

  其實他挺怕冷的,本懶得出門,可這份不情願在維持乖徒弟人設面前顯然不堪一擊。

  晏驕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三條街,終於在龐牧強烈的好奇眼神中幽幽嘆道:「我懷疑他人格分裂。」

  龐牧:「什麼裂?」

  平安也仰著腦袋滿面疑惑的問道:「什麼裂?」

  晏驕順手揉了揉他的小臉兒,「這是個深奧的問題,你現在還聽不懂。」

  她又看了看酷似移動草垛般衣著臃腫的臨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一本正經的跟龐牧分析道:「就是這兒異於常人的一種表現。」

  龐牧一挑眉,「單論才情和品性,他確實異於常人,不過我總覺得你還有話沒說完。」

  聽著也不像什麼好詞兒。

  晏驕丟了個你懂我的眼神過去,小聲道:「你看吶,他平時在外面勾三搭四多帶勁吶,誰能想到還是一干師長眼中的乖寶寶?

  一位資深嫖客教書育人什麼的,你難道不覺得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可怕嗎?」

  龐牧還沒說話,前面的草垛就停下了,扭過臉,面無表情道:「我聽見了。」

  晏驕才要開口,右手邊的橋上就跑下來一個滿面風霜的男人,老遠就衝著臨泉喊道:「先生,先生留步!」

  單看容貌和微微彎曲的脊背,來人似乎至少五十多歲了,可再看手腳、聽聲音,卻又覺得可能才三十歲上下。

  他那漿洗地幾乎看不出本色的衣裳上至少有大大小小七、八個補丁,伸出來的雙手也滿是裂口、凍瘡,但整個人從頭到腳都非常乾淨,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連指甲縫裡都瞧不見半點污垢。

  原本要上前攔人的齊遠朝後一擺手,微微搖了搖頭,決定靜觀其變。

  說實在的,方才沒看清來人時,大家第一反應都是臨泉又在哪兒惹了桃花債,如今被債主打上門來了……

  那人一路小跑到了臨泉跟前,先行了一禮,這才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同樣打著補丁的乾癟的錢袋,「先生,去年您借我的三兩銀子,如今總算湊齊了。」

  臨泉的手還縮在暖袖裡,「哦,是老李啊,令愛可好了?」

  老李聞言不禁露出一點喜色,用力點頭,「托先生的福,好了,都好了。」

  說罷,又慚愧道:「當時說好了半年就還的,實在是,實在是……」

  臨泉這才接過錢袋,將裡面的一小堆碎銀粒倒在掌心裡,「即便你半年想還,我也不在這裡。」

  他又隨手撿了一粒碎銀丟回去,「小姑娘體弱,莫要疏忽了,還需要生調養才是,噥,這是壓歲錢。」


  老李本能的接了,略一掂,約莫能有四五分銀子,不由十分惶恐,慚愧道:「使不得使不得,這哪裡能要。」

  臨泉懶洋洋道:「我給杏兒的,與你何干?」

  說著,也不理老李,逕自擦著他的肩膀過去了。

  晏驕來了興致,緊走幾步趕上草垛問道:「哇,你那麼窮,竟然也借錢給人?

  他是誰呀?」

  臨泉是真的對外物不在意,名下一窮二白沒有任何私產不說,書畫雙絕的本事也只有在他想攢錢四處遊蕩時才會凸顯作用,所以名揚天下的臨清先生絕大部分時間都是窮鬼一個。

  「不知道,」臨泉漫不經心道,「萍州城的百姓,一個叫杏兒的小姑娘的爹吧。」

  隨後趕上來的龐牧和晏驕一同詫異道:「不認識你還借人錢?

  萬一是騙子呢?」

  「銀子在我手裡也沒什麼用,」臨泉懶懶散散的走著,壓根兒沒有當導遊的覺悟,半句對周邊景物的講解也沒有,「隨他去好了。」

  眾人齊齊沉默。

  良久,齊遠和晏驕異口同聲道:「借錢!」

  臨泉頭也不回的丟出來兩個字,「滾蛋!」

  新年的慶賀方式因地而異,像都城望燕台就是煙火和廟會,邊城鎮遠府則是祭祀和軍歌,而萍州則是舞獅和河燈。

  萍州的河流一年到頭就沒幾天結冰的,這兩天的雪勢頭固然驚人,但也只是中看不中用,落地沒一會兒就化成水,再給往來行人一踩,弄的地上滿是濕漉漉的黑泥。

  至於河中,也只是邊緣部分略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冰碴,嘩啦啦的流水聲依舊不停歇,而萍州城的百姓們便會在大年三十當日放河燈,祈求來年的好運。

  臨泉好像終於記起來自己是個導遊,當即很不耐煩的朝烏泱泱的人群一指,「河,放燈。」

  鍾維和田夫人本來就不大愛湊熱鬧,且年紀也大了,就跟岳夫人一同留在家中。

  龐牧跟賣燈人多要了些,寫了自家人之後,略想了想,也替聖人求了一回。

  相較之下,晏驕的工作量就很大了。

  好像每當遇到類似祈福的場景時,晏驕都是最忙的一個。

  從親朋好友到太后,還有關係好的同僚、上官,她簡直恨不得把所有不是仇人的名字都塞進去。

  而每當這個時候,大家看她的眼神也格外柔和。

  對生活順遂,暫時無所求的人而言,放河燈不過湊熱鬧罷了,但對那些正處於困境中的人來說,絲毫不亞於救命稻草。

  晏驕環顧四周,毫不意外的發現了幾張充滿虔誠,甚至是焦灼和絕望的臉。

  盡人事聽天命,當人力已經無法再做更多時,將希望寄托在一切虛無縹緲的事物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哎,驕驕,你看那邊。」

  白寧忽然湊過來,用胳膊肘碰了碰神遊天外的晏驕。

  晏驕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見距離這邊約莫一丈開外的河邊上正有兩個少女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因周圍人聲嘈雜,她們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麼,可單看神色也知必然不是小事。

  晏驕瞬間明白了白寧在意的地方:

  大年夜一起出門的以家人居多,假如真有什麼要緊的事需要祈禱的話,也多由長輩代勞。

  簪釵耳墜、項圈手鐲一樣不缺,衣裳料子也是今年流行的顏色和纏枝蓮花紋樣,從穿衣打扮來看,眼前這兩個容貌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小姑娘應該都出自殷實之家。

  要知道逢年過節也是各路罪犯猖狂的時候,正常人家都不會允許這麼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單獨外出,可現在她們卻不帶隨從就擠在人堆兒里祈禱,這就有點奇怪了。

  「她們提到了阿軟,好像是病了。」

  一直未發一言的圖磬忽然道。

  「朋友?」

  晏驕從不懷疑他的耳力。

  「大約是吧。」

  白寧道。

  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交際有限,生活中除了家人就是同齡好友,值得她們在大年夜還掛心的,恐怕也就那麼幾個人。

  「有人來了。」


  龐牧抱著平安過來道,順便還朝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

  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時,正見幾個青壯漢子從人群中擠過來。

  他們穿著兩種款式的衣服,明顯來自兩家。

  來人一路走來都伸著脖子四處看,不多時,就有一個人發現了河邊兩個小姑娘的蹤跡,然後拼命朝同伴打了手勢。

  原本分散在人群中的家丁們迅速朝河邊聚攏過去,不多時就來到兩個女孩兒身後。

  見她們完好無損,家丁們先鬆了口氣,可等打頭的兩個看到下面河燈里寫的字樣之後,登時臉色大變,竟顧不得會落入水中的危險,猛地撲過去將河燈撈起來丟到地上踩碎了。

  兩個姑娘不由大怒,誰知朝他們高聲喊了幾句眼淚就下來了,引得周圍百姓紛紛側目。

  兩邊為首的家丁也怕出事,當即招呼人護住自家小姐,迅速的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若說一開始白寧只是喊晏驕看稀罕,那麼現在大家就真的起了好奇心。

  兩個家境良好的小姑娘為何會在大年夜偷跑出來,又是為什麼要替人偷偷祈福,那個叫阿軟的人究竟遇到了什麼事,以至於家丁看到這個名字便神色大變?

  主人公已經離去,自家的河燈也放完了,沒有繼續留在這裡跟人擠的必要,晏驕一行人沿著原路退了出來。

  雪還在下著,落入河水中的來不及慶賀就被捲走,而屋頂、樹梢、道路已染成白色,無數燈籠隨風晃動,在雪地里暈開一片片的紅,看上去既喜慶又詭異。

  「公爺,河燈。」

  小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去而復返,手中還舉著一盞被人踩得稀巴爛的河燈。

  龐牧拿在手中翻看兩下,從掰開的骨架中取出一張沾了黑色雪水的紙條。

  上面的墨跡已經化開,可仍能依稀分辨出「何阮」的字樣。

  原來是「阿阮」,而非「阿軟」。

  「萍州城內有姓何的大戶人家嗎?」

  龐牧下意識看向臨泉。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兩個小姑娘家世不差,想必往來的也是同類人。

  既然打聽本地情況,自然要問一個對此地最熟悉的人。

  然而臨泉果斷搖頭,「不知道。」

  龐牧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廝連借錢人的身份都懶得打聽,城中大戶人家什麼的,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眾人沉默良久,紛紛對其怒目而視,「要你還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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