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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頁

2024-08-23 07:51:28 作者: 夢溪石
  沈嶠並不是杯酒不沾的人,但他看著眼前滿滿一杯的陳酒,面露為難:「其實我酒量不好。」

  這酒一看就是會醉人的那種。

  晏無師將自己杯子裡的滿上,然後一飲而盡:「我都快要赴死了,你連杯酒都不肯喝。」

  沈嶠:「……」

  明知他是故意這樣說,但沈嶠還是拿起酒杯,分兩口喝完,一股火辣辣的熱浪流過喉嚨之後,霎時感覺整個人從胃裡開始燒了起來。

  「這是燒酒?」他有些驚詫。

  晏無師搖首:「不算,只是加了些茱萸花椒,所以會更沖一些,不過魚蝦蟹性寒,正好中和。」

  侍女上前拈起醉蝦將其剝殼,把剝出來的嫩肉放入沈嶠面前的碟子裡。

  沈嶠吃進嘴裡,河鮮的甜美加上酒香濃郁,的確回味無窮,他放下筷子,見侍女還要再往他碟子裡放,擺擺手道:「我怕吃多了會醉,不吃了。」

  晏無師搖搖頭:「吃過這一頓,不知半步峰上回來,坐在你對面的人是否還有我,你卻連動一筷子都嫌多,實在令我傷心。」

  沈嶠:「……你別老拿這件事來說,狐鹿估固然厲害,你又不是省油的燈,豈能輕易喪命!」

  晏無師揮退侍女,親手給他滿上酒,淡淡道:「世事無常,我雖狂妄,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贏,這一戰,狐鹿估既需要通過打贏我,來向世人表明他早已遠勝祁鳳閣,更要為突厥揚威。他若能殺我而不殺,豈非辜負了他赫赫威名,我若能殺得了狐鹿估卻不下手,這也不是我的本性。」

  沈嶠輕輕嘆了口氣,不忍違逆,終於不再拒絕這酒。

  晏無師本是不懷好意,平日裡沒機會給沈嶠灌酒,現在正好可以趁機欣賞一下美人的醉態,所以尋了他的軟肋,一杯接一杯地斟上,誰知沈嶠說自己酒量差並不是在開玩笑,三杯下肚,雙頰便已暈上淺淺的紅,眼神也不復以往清明。

  這樣的情景,畢生又能見到幾回,只怕下次要再給沈嶠灌酒,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回頭還是找人畫下來好了。晏無師心道,一邊伸手在對方臉上摸了一把,果然很燙。

  沈嶠撐著額頭,倒沒有發酒瘋,只是反應遲鈍了一些,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伸手摸自己臉,迷迷瞪瞪看了好一會兒,漸漸露出難受的表情。

  晏無師真沒想到他的酒量會淺成這樣,看他搖搖欲墜,只得坐過去將人攬住:「想吐?」

  沈嶠搖搖頭,以手擋住臉,半天沒說話。

  饒是晏無師再厲害,一時半會也猜不出這是什麼意思,但他的做法很直接,直接伸出手,將對方捂在臉上的手拿下來。

  晏無師何其敏銳,立時摸到手指上的些微濕潤。

  再看沈嶠的眼睛,水汽氤氳,辨不出是被酒氣熏的,還是哭了。

  晏無師終於沒再維持面帶戲謔的閒適笑意,面上微微動容。

  他只是想欣賞美人醉酒而已,沒想過讓美人流淚,誠然沈嶠哭過幾次,但那幾次,無不是觸動心腸,感傷至極。

  沈嶠的性情固然柔和些,可內里也是鐵骨錚錚,絕非動不動就哭泣流淚的軟弱之人。他微微皺眉,似乎沒想到晏無師會如此動作,但眼眶裡的濕潤終究只是濕潤,並未凝聚成淚水落下來。

  「阿嶠,你在為我難過,生怕我與狐鹿估這一戰,一去不復返,是不是?」晏無師柔聲道。

  沈嶠嘆了口氣,也就是因為喝了酒,他才會不由自主將愁緒釋放出來,否則頂多也只是比平日沉默一些罷了。

  他撐起手肘,似乎想要掙脫晏無師的摟抱,但喝了酒的身體軟綿綿了,一時失了練武之人的敏捷,有些力不從心,只能作罷:「說來也奇怪,若換了我自己與狐鹿估交手,只會覺得人生終有這一日,心中豪氣干雲,再不會想其它,但若朋友這樣做,我卻只剩下擔憂了。」

  「朋友。」晏無師在嘴邊把玩著這個詞,「換作李青魚跟狐鹿估決戰,你也會如此擔心嗎?」

  沈嶠還挺認真地思考起來,眉頭越擰越緊,卻半天沒有給出答案。

  還需要什麼答案?晏無師笑了,手拂上沈嶠的鬢角:「阿嶠。」

  沈嶠揉揉額角:「……嗯?」

  晏無師:「阿嶠。」

  他將整張臉都埋入沈嶠的頸窩,將這個名字揉碎了,在心底千迴百轉。

  沈嶠沒意識到兩人的姿勢如何曖昧,只覺脖子被他的頭髮蹭得很癢,忍不住推開對方,起身撞撞跌跌走向湖邊,彎腰掬起湖水往臉上抹,冰涼水珠一激,感覺神智瞬間回來許多。


  晏無師走過來扶他:「回去罷。」

  沈嶠點點頭,忍不住抱怨:「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晏無師嘲笑:「你自己酒量差,就該多練練。」

  沈嶠頭疼:「下回除非又有人再要跟狐鹿估交手,否則誰也沒法再讓我喝這踐行酒。」

  晏無師大笑起來。

  沈嶠運功將酒氣解了一些,雖說腦袋還混混沌沌,但總算能自己走路了。

  回到別莊時已將近傍晚,那頭小鹿正在前院吃草,沈嶠思路不似以往清晰穩重,行為也有些幼稚,居然上前抱住鹿脖子,小聲對它道:「我給你改個名字好不好?」

  那頭晏無師招手:「阿嶠,過來。」

  沒等沈嶠分辨出這究竟是在叫哪個時,小鹿已經甩開沈嶠,顛顛兒地跑過去。

  沈嶠一口惡氣憋在心頭,靠著柱子揉腦袋,心說自己剛才何必為此人擔心,真是多此一舉。

  在那之後,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寢室的,一切好像陷在夢裡,隔著紗簾,朦朦朧朧,如鏡中花水中月。

  待得沈嶠長長一覺醒來,覺得自己這一覺,仿佛直接睡過了春夏秋冬,酣暢淋漓,神清氣爽。

  他洗漱乾淨,招來侍女詢問時辰,婢女道:「您已睡足一天一夜了,這會兒正是卯時,半步峰上,主人與狐鹿估,想必交上手了。」

  沈嶠大吃一驚,無法置信自己一覺竟睡了這樣久,轉念一想,很可能是晏無師又玩了一手,趁他醉酒昏睡時點了自己的睡穴之故。

  但他也來不及多說什麼,抓上山河同悲劍,身形一閃,直接就往半步峰的方向掠去。

  第128章

  半步峰還是那座半步峰。

  千百年來它屹立在那裡,人事興廢,朝代更迭,於它而言並未有半分影響。

  因昨日下雨,多雲蔽日,江面上水汽蒸騰,形成山霧,連帶對面的應悔峰都一併白氣繚繞,恍若仙境。

  但身在其中的人,無心賞景,更不覺得自己置身仙境。

  連著幾日下雨之後,山路本就濕滑異常,加上這應悔峰崎嶇陡峭,常人站在山下仰望時,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更不必說向上攀爬,那簡直稱得上如履薄冰,饒是練武之人,身懷輕功內力,這一步一步也比尋常時候慢上許多。

  更何況今日的應悔峰,實在是盛況空前。

  平日偶爾只有寥寥樵夫騷客的山路,今日卻不時能夠見到攜刀帶劍的江湖人士陸續上山,然而通往山上的道路並非人工開鑿,而是經年累月被人踩出來的,有些人跡罕至的地方,直接就是削壁如劍,筆直上下,毫無容身可過之處,輕功卓絕者,固然可以繼續往上,武功平平者,到此也只能止步,仰望而興嘆。

  可以說,從山下到峰頂共有九處極難逾越攀爬過去的坎子,這九道坎子,就是眾人武功的試金石,以致於最後能登頂者寥寥無幾,只手可數,所以能站在應悔峰頂觀戰的人,也就少之更少了。

  但許多人千里迢迢來此,為的就是旁觀這數十載難逢的巔峰一戰,哪怕是將來多些去與子孫吹噓的本錢也好,如何甘心就此止步山下,所以就算再難爬,許多人還是要迎難而上,在山路上躑躅前行。

  「兄長,這應悔峰如此難爬,為何咱們不去試試半步峰?晏無師與狐鹿估不是在半步峰頂決戰麼,就算我們在此登頂,要隔江觀戰,終究不如在半步峰上來得清晰啊,更何況今日霧這麼大!」說話的人正是會稽王家的王灼,當日試劍大會上,他差點被段文鴦所傷,後被顧橫波所救。

  年輕人對美貌女子素來沒什麼抵抗力,王三郎也不例外,他心中暗暗傾慕顧橫波,有心與人搭訕,沒奈何顧橫波卻不搭理他,試劍大會之後更是追隨袁紫霄而去,王二郎不忍見弟弟成日鬱鬱寡歡,聽說世間兩大高手約戰半步峰,便將弟弟也帶過來觀戰。

  可惜兩人雖是江湖上的後起之秀,武功不俗,面對應悔峰的這九道坎子,也終究止步於最後一道。

  眼前沒有階梯,只有一面筆直山壁,山壁高約三丈,也就是說,想要上到峰頂,必得越過這面山壁,而且中間不能借力,因昨夜下雨,山石傾塌,這面山壁變得更加濕滑光潤,除了一口氣躍上去,別無他法了。

  王家兄弟二人望著山壁發傻,與他們一道被擋在此處的還有七八個人,都是準備上山觀戰的,他們同樣過了前面八道坎子,卻被這裡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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