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幾天就是新年,加之暴雪,這種情況下要想找到一家營業的餐館並不容易。
兩人找到了一間麵館,雖然裝飾簡樸,但勝在乾淨,鍋爐下的火焰燃燒著,升騰的蒸汽拂去了外界的寒冷,營業的老人瞧見滿身雪花的顧客,笑盈盈地打起招呼。
「這種天氣下的顧客可真難得,兩位吃些什麼?」
「我要一碗牛肉麵就好。」
宋暮拍拍肩頭,抖落的雪花自然而然落到了某位少女頭上,面對越加憤怒的注視,他只當沒看見,笑容親切:「你要來點什麼?」
感覺到頭頂不斷增加的雪花,謝玲深吸幾口氣,心中告誡自己要冷靜,面對看向自己的友善老人,她盡力展露平靜的微笑:「一碗竹筍面,謝謝。」
老人進入廚房忙碌,兩人隨意找到一個位置坐下,感受到對面灼灼的目光,宋暮做出無辜的姿態:「這麼看著我幹嘛?」
「我發現一件事。」
謝玲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每次見到你,我都會忍不住發火。」
「嗯,建議買點羅漢果,這對上火很有用的。」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謝玲雙手按住桌面,直直瞪視著面前這個不知所謂的傢伙:「從半年前監察期開始時,你就一直、一直、一直試圖讓我難堪!這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只是因為這樣很有意思。
考慮到這麼回答可能會免不了一頓暴打,宋暮眼睛微眯,決定還是換一個回答方式。
「你為什麼會認為這是捉弄?我無非是做了面對一個朋友時的日常招呼而已,還是說在你眼中,我失去了對於身為狩使的你的敬畏?」
狩使在處理事件時必然將自己代入超然的地位,這是執法者保持自身權威所必須的途徑,是秩序賦予他們的特權,而這份特權容不得被權力之下的人所挑釁。
宋暮不確定身為實習狩使的謝玲是否有這份潛意識,但這並不重要,讓對方認為自己有就行。
任何顧忌顏面的狩使都不願意承認這份事實。
「我……我沒有!」
謝玲的話語噎在喉嚨中,也許她真的沒有這種意識,但在這份堪稱蠱惑的引導下,她甚至無法確認自己的想法,如此一來,質問的氣勢幾乎是打了對摺。
「就當做是沒有吧。」
宋暮笑笑點頭,似乎是大度地揭過了這一話題,然而事實卻是徹底封死了謝玲辯解的可能。
嗯,總有一種欺負小女孩的既視感。
謝玲張了張嘴,在宋暮「細心」的體諒下,她甚至無法做到為自己辯解什麼。
屋外的風雪還在飛舞,老人端著面碗走出了後廚。
「牛肉,竹筍,這種天氣難得有顧客,給兩位多加了些肉臊,慢用。」
「多謝店家,回頭我多帶些朋友來嘗嘗。」
「呵呵,好說好說。」
謝過老人的好意,宋暮將面碗推向謝玲,似乎為了緩解沉默的氣氛,聊起了今日與姚澤的見面。
「聽說你們根據姚澤的情報找過了李歷的蹤跡?」
李歷,就是那名被姚澤掉包的學生。
這是問詢姚澤時獲得的意外情報,出自柳岐口中的信息還是有可信度的。
「這你都知道?」
謝玲愕然看來,放在十分鐘前,她大概會以「機密事件」的名頭略過這一話題,但經過先前鋪墊,謝玲下意識中讓自己不顯得那麼高高在上。
這種小手段也就只有欺負欺負十六歲的小女孩。
宋暮攤手笑笑:「你們所長告訴我的。」
聽聞是所長告知,謝玲心中放鬆了幾分警惕,雖然這並非是她所負責的事情,但身為狩使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二隊順著線索查過,在廁所里發現了一個能夠藏人的暗格,監控顯示李歷幾天前去過那裡,但也記錄了他離開。」
「是全程處於監控下嗎?」
謝玲瞪著疑惑的大眼睛看向宋暮:「廁所怎麼可能有監控?」
「咳咳。」
心中對於監控死角的理解又多了一層,宋暮乾咳兩聲掩飾尷尬:「那麼現在就有兩個可能,要麼是烏鴉帶走了李歷,要麼就是姚澤在撒謊,鑑於烏鴉失聯,我比較傾向於第一種可能。」
「隊長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謝玲狐疑地瞧著宋暮,就像是想要從這張習慣微笑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不過你為什麼這麼關注這件事?」
「這不恰巧和柳岐聊完,有感而發嘛。」
宋暮隨意地轉移話題:「監察期結束,我也該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一番,老闆那裡的工作畢竟不能長久。」
謝玲認可地點頭,想到對方在詩淺那堪稱低廉的待遇,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新年之後可以試著去人才市場看看,不過以你的學歷……」
話語到這,謝玲意識到對面這傢伙的簡歷毫無競爭力,伊甸園實驗體的身份更是一大阻礙,想要通過正常途徑找到一份工作未免有些牽強。
「或許我能夠提高一下自己的學歷?」
宋暮說話間,展示出手心裡的命痕晶,指尖劃出【火花】刻印,明亮的火苗一閃而逝,不顧謝玲愕然的目光自顧自說道:「我感覺自己還挺有術式天賦的,成為術士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你……你學會術式了?」
謝玲想起這傢伙接觸術式的時間,嗯,有點受打擊。
不過想到自己的年紀,她又很快振作起來,嗯,自己還年輕,還是很有發展空間的。
「威爾斯特對於術士的錄取標準在文化課上要求較低,你可以嘗試一番,前提是你必須成為一階術士。」
先前的交談拉進了關係,謝玲認真地給出建議。
術士階位取決於核心術式的階位,例如老闆的核心術式【造物之黯】是三階,那麼老闆就是三階術士。
「一階核心術式嗎……」
宋暮低低自語,入門術式也就是符文,與一階術式有著本質區別,形象的比喻就是字母與單詞的差異,要想刻寫出一階術式本就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更別提核心術式的要求只會更高。
「啊!」
老人驚恐的尖叫在店門口響起,謝玲出於職業本能地向外趕去,宋暮收起發散的思緒,略作思考也是緊隨而去。
冬日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下,大雪狂暴到了阻礙視線的地步,離開溫暖的室內,冷冽的寒風鋪面而來。
鮮紅的血跡在雪地中分外扎眼,老人雙手捂著流血的喉嚨,他最後的眼神中,只有驚恐。
謝玲一路小跑到老人身旁,伏下身子試探,發現已經沒有了鼻息。
扒開老人雙手捂住的傷口,晶瑩的冰晶混雜在血肉之間,想起了曾經在課堂中聽聞的知識,她的瞳孔微縮,袖中的手掌攥住了一隻手串,警惕地看向了風雪之中。
「發生什麼了?」
後一步出現的宋暮瞧見了老人定格的神情,眼神動了動,不過驚慌的情緒並未出現在他的面龐上,望向謝玲:「需要我撥打救護車嗎?」
「不用。」
心中的猜想被逐漸證實,湛藍的術式符文一枚枚浮現在手腕處,謝玲的目光鎖定著風雪中可能的身影,語氣嚴肅:「如果還有信號的話,直接聯繫所長,就說……」
「虛界開始侵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