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華也帶了把鏟子,但她額外多拿了根繩子,還有一個小板凳。
她先用繩子穿過板凳的底部,斜斜的系在腰上,繩子沒有繃緊,凳子就這麼松松的掛在身後,她往下一坐,凳子正好在她腚下,穩穩噹噹,再用鏟子去除草。
嘿!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氣除半畝,不費勁兒!當然,也就是想想,還是挺費勁的。
下過雨,土非常鬆軟,土裡時不時有些石頭塊。她仔仔細細的清理開石塊周圍的泥,然後猛的一掀,將躲在石塊下來不及躲藏的蚯蚓和潮蟲,鏟起來倒進竹筒。
除草枯燥,但看著竹筒里越來越多的蟲子,她心裡美滋滋的。
有蟲子,就有希望,釣魚佬的希望!
活蟲所有魚類都喜歡,但是更主要的是可以釣到一些肉食類的魚,這類魚肉質更細膩,她更喜歡吃,也賣得更貴。
是的,她不僅要自己能吃飽,還迫切的想賺錢。
三個孩子看著王玉華對著裝蟲子的竹筒,露出了詭異的微笑,皆是一驚。
完了,真摔壞腦子了?!
摔壞腦子這事兒他們見過,村頭馬嬸子就是去鋤地的時候不小心摔到了頭,在家休養了一陣,時好時壞,一發起脾氣來家裡三個男人都按不住,拿著鐮刀見人就砍。
王玉華不知道三個孩子在想什麼,見他們若有所思的站著,以為是累了,便擺擺手,招呼三個孩子回家。
走著走著,她突然拿著鏟子跑到了一邊。
三個孩子圍上去才發現,她正用鏟子,對著一叢像兔耳朵一樣毛茸茸的小草,拼命的揮動鏟子。
她就像只野兔,在田裡穿梭,嘴裡喊著:
「麵條菜!這是麵條菜啊!這裡還有!這麼多?!」
最後回家的時候,每個孩子懷裡都抱著一大捧麵條菜。王玉華手裡抱著幾個竹筒,背上還墜著板凳,雖然很累,但臉上笑容洋溢。
直到進了院門,幾個孩子再一次感慨:
那女人肯定是腦子摔壞了!
院子裡飄著的是他們的褥單被單,雖然補丁還是那麼多,但卻是從沒見過的乾淨,甚至風兒一吹,還帶起陣陣香味。
王玉華把竹筒放到陰涼處擺好,想起抱著竹筒的尷尬,暗暗決定給它們穿上繩子,以後直接背著,會輕鬆很多。
幾個孩子圍著被單看了一會兒,小秀禾靠得很近,貪婪的嗅著褥單子散發出來的香氣。兩個男孩還好,但微風吹起,也能見到他們鼻翼翕動。
以前他們洗鋪蓋,從灶里扒出灶灰,放進大盆里用腳去踩。每次洗完得再投洗好幾遍,最後還得擰乾,洗一次特別辛苦。
家裡水缸看著挺滿,院子裡乾乾淨淨,褥單被單都已經曬得半干。
這女人,啥時候這麼麻利了?
王玉華把剛摘的麵條菜歸攏,將老舊的黃葉摘下,老根切掉,投洗了好幾遍。洗乾淨的麵條菜看著清清亮亮,因為表面有絨毛,水珠四散,看著賞心悅目。
抓上一把玉米面,撒在麵條菜上,讓每一片葉子都被麵粉包裹,原本嫩綠的麵條菜變得朦朧起來。
最後拿個蒸籠架在鍋內,點火燒柴,只等蒸熟便能吃了。
這種做法比較省面,麵條菜細嫩好吃,比喝稀飯的飽腹感強多了,就是看著挺多,蒸起來就塌了。
好在摘得多!
其他的調料也沒什麼了,讓張老二去砸點蒜泥放點鹽,到時候一蘸就行。
這頓飯四個人都吃得相當滿足。
張豐田覺得新奇,以前從沒見過村里人吃過這種野菜,都把它當草,一般都割去餵雞。可今天那個女人這樣一做,意外的清香好吃。
難道是她們那邊的村子流行這麼吃?
吃飽後,王玉華有些手癢,便拿起魚竿,找個竹簍背起竹筒,往後山去了。
三個孩子見怪不怪,一到要幹活的時候這女人就躲懶,不是哪裡疼就是出了門不見蹤影。
張豐田抱著妹妹秀禾,張青山提著竹筒,三個人又下地去除草。
王玉華的變化他們看在眼裡,雖然總覺得不踏實,但目前看著至少是件好事。
張豐田覺得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經過上午太陽一曬,後山的路並不怎麼泥濘,順著流水聲,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見了一灣水潭。
水潭不算很大,是山泉水在此地匯聚而成。
王玉華立馬把竹筒從背簍里拿出來,找了兩塊石頭。把背筐靠著水流衝下來的地方放好,加上石頭增加重量,防止被沖跑。
拴好路上撿來的羽毛,掛上挖來的蚯蚓,她瀟灑地竹竿一甩,便開始釣魚。
以前她釣魚,都是先大把大把的往水裡投魚食打窩子,吸引魚兒來吃食,再趁著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下鉤子。
在這兒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人都吃不飽,魚也得看天吃飯。
山風吹起,四周的樹葉沙沙作響。她深吸一口氣,春天的味道撲了個滿鼻。
等了好一會兒,漂浮在水上的羽毛突然上浮下沉,輕微的抖動了起來,她握著魚竿的手都有些緊張。
不一會兒,羽毛猛的一沉,她立馬用力拉起。
一條巴掌大的鯽魚就這樣被釣了上來。她第一次覺得野生的鯽魚這麼漂亮,魚鱗雖然是黑色的,但魚身散發著淡淡的金黃色。
她抓著魚走到竹筐邊,把那條鯽魚投了進去。找到竹筒,掛上蚯蚓繼續釣。
就這樣忙活了半個下午,最後她收起魚竿回家的時候,背筐里有四條不大的鯽魚和一些小魚。小魚都是上游衝下來的,打眼一看有鰟鮍和麥穗魚之類的,都是本身就長不大的小型魚。
因為筐子太濕,她沒有再背,而是拎在手上。下山路上順便把上山時看到卻沒摘的龍葵苗也拔了回去。
到家時,孩子們已經回來了,又給她帶了些蟲子。
看到筐子裡的魚,小秀禾好奇得不行。一會兒伸手摸摸,一會兒撥動筐底的小魚。
張豐田和張青山面面相覷,心裡咯噔一下。
這女人,不會是去誰家偷的吧?!
「老大,去把魚處理一下」
不怪王玉華,以前她釣魚,都是以娛樂為主。釣上來的魚最後又都放回魚塘里。偶爾釣上一些大魚,也是送到父母或者朋友那裡。她自己並不會殺魚。
得先去把龍葵苗種上。
張豐田掏出小刀,一邊處理筐里的魚,一邊支棱著耳朵,隨時聽著門外的動靜。
二弟青山坐立難安,最後去大門外坐著,看到有人朝著自家院子的方向走來就緊張。
好在最後並沒有什麼人找上門來。
秀禾看著大哥熟練地用小刀刮掉魚鱗,摳掉魚鰓,破開魚肚,將內臟拽出來丟掉後,將處理好的魚身放在一邊。
很快,四條魚就被處理得乾乾淨淨。
再拿出筐底的小魚,魚鱗不必刮,在魚肚處劃一刀,順著魚身一擠,把內臟和苦膽擼出來,就算是處理好了。
小魚數量多,倒花了不少時間。
秀禾明顯等不及,喉頭上下滾動,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這可是肉啊,她的小肚子好久沒和肉打過照面了。
大哥看著她那小饞貓模樣,心裡嘆了口氣。這些魚,這女人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理。他不敢自作主張,可妹妹那可憐巴巴的模樣,讓他實在有些難過。
他正考慮著,要不要偷偷藏起幾條,一會生火做飯的時候,給妹妹烤來解饞。
卻見王玉華從牆角搬了個罈子,沖水洗淨後,拿著鏟子把他剛才殺魚留下的魚腸魚鱗魚鰓都放進了罈子里。
這女人,奇奇怪怪的。
王玉華心裡盤算過了,這些魚內臟可以當餌,小魚很饞,麵食,米粒,腥味重的內臟之類的,都可以引來小魚的啄食。
可這樣的話,筐子就不大合適了。筐子太深,小魚游不進去。又不能放倒,畢竟她釣的魚還得放在筐子裡呢。
王玉華有些苦惱,在院子裡踱來踱去,走到灶房門口,她眼前一亮,喜上心頭。
那是…兩個竹籠!
竹籠又小又輕,用來放在水裡,設陷阱抓小魚是最好不過的了。
她立馬把昨天還沒有用完的毛竹拖了出來,用砍刀削出一些竹條竹片,手指翻飛,很快編出一個像迷你草帽的東西,頂部留下一個小口,在竹籠上比劃著名大小。
確定大小後,她又編了一個。倒扣在竹籠上,把兩個竹籠做成了好進不好出的陷阱。
到時候往淺水處一放,壓上石頭,把魚內臟放進去,小魚貪吃,鑽進去便出不來了。
即使當天不能去收,過兩天再去也行。
那邊張豐田已經處理完全部的魚,拿水沖乾淨了院子,又把在門口望風的二弟叫了回來,三個人站在不遠處,等著王玉華發話。
王玉華做好陷阱竹籠,一抬頭,面前和Wi-Fi似的站著三個小人,她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秀禾還小,見她有了笑臉,覺得王玉華心情不錯,便扭著身子小心的問:
「姨,那魚魚咋弄呀。」
聽到這稱呼,王玉華一愣,隨即想起這還是原身在張獵戶過世後給幾個孩子定的規矩,要不是輩分在這,她恨不能讓幾個孩子叫她姐姐。
原身是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就得帶三個拖油瓶,以後連改嫁都難。所以禁止三個孩子叫她娘。
不過也好,她畢竟不是原主,真讓這幾個孩子管她叫娘,她也不習慣。
她站起身,揉揉小秀禾毛茸茸的腦袋,想愛撫一下,結果摸了一手頭油。
她嘆了口氣,在心裡盤算著等哪天天氣好,得燒水給幾個孩子洗洗了,太髒了!
打來一盆水,和三個孩子洗乾淨手,招呼他們把鋪蓋收進屋裡,自己則走進灶房開始做魚。
油罐里的菜油還剩個底,她生起火,放了點油又加了點鹽,切了些薑絲撒上,把四條鯽魚放進鍋里開始煎。
油太少,她不大敢翻動,怕魚肉碎了。便小火慢煎,等完全定型了再翻面。
等魚都煎好,一大舀水加上,蓋上鍋蓋開始熬煮。
趁這個空檔,她去屋裡轉了一圈,驚奇的發現孩子們已經把褥單鋪好。
張豐田正用針線縫被套。
王玉華哪會這個,小時候她試過縫襪子,結果針腳歪歪扭扭不說,就是把破洞的左邊和右邊一捏,針線一穿。結果縫出來的襪子就和有道疤似的,不但難看,穿起來還很難受。
張豐田縫出來的被套,針腳整齊,刺入探出,線也走得筆直,很快就把王玉華和自己的被子都縫好了。
秀禾等哥哥把被套放好,整個人撲了上去,新奇的這兒摸摸,那兒聞聞。
王玉華在張豐田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丟下「幹得不錯」四個字,又回到了灶房。
留下滿臉驚愕的張豐田和張青山。
「哥,她剛才是在誇你?」
張豐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心下也不確定。
魚湯已經好了,大火煮出來又濃又白,整個灶房裡柴火氣和魚湯的香味,碰撞出一種奇異的幸福感。
她拿出一隻大碗,連魚帶湯都倒了進去。把鍋涮乾淨,又放回火上燒乾,滴上幾滴油,把鍋浸潤。然後把張豐田處理好的小魚沿著鍋底,整整齊齊的排列好。
一會兒小魚就開始變得發黃,灶里的明火也已經幾乎熄滅,借著餘熱烘乾,最後整鍋魚都成了焦黃的顏色,很是誘人。
用鍋鏟小心的鏟下,放在簸箕里晾乾,就是火焙魚了。
端出魚湯,王玉華招呼三個孩子來吃飯。
一個碗裡一條魚,孩子們簡直不敢相信。
四條魚一次都吃掉嗎?他們每個人都能有一條嗎?將信將疑,幾個人都有些猶豫。
王玉華沒有吃獨食的習慣,上去佯裝踢人,把孩子們安排在飯桌上老老實實坐下,又把碗往他們面前推了推。
真…真是給他們吃的?!
三個孩子心下有些雀躍,張豐田和張青山給秀禾挑著魚刺,看著小妹一口一口的吃完了一整條魚,又盛了一碗魚湯,喝得相當開心。
等妹妹吃飽了,兩個哥哥才開始吃。
秀禾去牆邊看那些龍葵幼苗,她以前見過,嫩生生的枝幹,卻已經開始長小花了。
什麼時候能結果子呀~有點想吃~
一條魚下肚,王玉華只覺得太舒服了,吃肉的感覺真好。雖然只是魚肉,而且只是一條,但是一切都有盼頭的感覺真好。
孩子們都吃完,王玉華又把魚刺魚骨頭收集起來,放在一邊曬上。再給龍葵澆好水,四人才回到屋子裡。
三個孩子蓋著香香的被子,心思各異。
對於王玉華的轉變,他們又欣喜,又有些害怕。
能吃飽,不被打罵,他們當然很高興,可又害怕王玉華這沒來由的轉變,是有什麼企圖。
村裡有些大嬸大媽沒少嚼舌根,他們也聽見過幾次。無非就是這王玉華不是個過日子的正經人,估計早晚得拋下他們改嫁。
他們的爹是爺奶撿回家的,上頭有兩個哥哥。他們對這個撿來的弟弟沒有什麼好感,爺爺奶奶一過世,便鬧著分家,丟給他兩袋乾糧就趕出家門。
張獵戶是個肯吃苦的,咬著牙背著乾糧遠走他鄉,找了個獵戶,把乾糧都給人家,自己睡牛棚,每天勤勤懇懇的學習捕獵技巧,回家還給師傅師娘打掃漿洗,晚上把洗腳水都給師父師娘端到屋裡。
學成了本事也沒忘了師傅,身體好的時候,年年往師傅家送肉乾和皮毛。
張豐田想了想,即使這王玉華真打算改嫁,他們也是攔不住的。
他暗下決心,儘快學好種莊稼,只要弟弟妹妹能吃上飯,餓不死,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到時候這女人就是要走,他也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