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王玉華惦記著去鎮上的事，早早的醒來，一推門，東南邊的天烏雲陰沉，燕子飛得極低，時不時一個俯衝，躲進屋檐下嘰嘰喳喳。
王玉華洗漱的功夫，這春雨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雨一下，道路泥濘不說，平時趕集的百姓也不會出門，看來今日這鎮上是去不成了。
更別說上山釣魚了，山路更是難走。
王玉華戴上斗笠，去看了看牆角種下的各種作物，春雨雖有些擾人，倒確實滋養萬物，昨天翻土後，泥土上各種裂縫，雨一下，和做了個自流平一樣，很快變得平整。
昨天撒了草木灰的龍葵和豆角本來灰撲撲的，春雨洗過，終於顯出綠油油水靈靈的模樣，王玉華蹲下細看，昨天爬滿枝頭的蚜蟲已不見蹤影。
雞籠里的小雞見了雨水瑟瑟發抖，王玉華挪開雞籠，趕著它們去了屋檐下，小雞抖抖翅膀和身子，在屋檐下慢慢踱步。
陸續有村民醒來，各家的灶房升起炊煙，在半空中形成一條淡淡的煙帶。
竹葉上的水滴緩緩匯聚，越來越沉，最後從葉尖墜落，竹葉如釋重負，輕輕彈起，舒展全身。
看著這如水墨畫一般的田園風景，王玉華沒來由的想喝點什麼。
要是在這屋檐下置張躺椅，來把蒲扇，旁邊的木桌上擺上巨峰葡萄，再配上一杯肥宅快樂水。
嘖嘖嘖~
退休老幹部生活不過如此了吧？
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還有遠方的苟且。
得嘞，先做飯去吧。
這幾天吃得不錯，她有點想念雜糧粥，乾脆從缸里舀上大半舀子高粱粟米，加水煮上。三個孩子這會兒也醒了，洗漱過後，秀禾坐在屋檐下看雨，張豐田去餵雞，張青山來幫忙燒火。
也不是什麼重活，王玉華便由著他們去。
她正琢磨著要不今天就在家納鞋底做衣服的事，那邊張青山端著煮好的雜糧粥上了桌。
王玉華還沒坐下，就聽見敲門聲傳來。
「玉華，在家嗎？」
是劉嬸兒的聲音。
王玉華戴好斗笠，打開大門，劉嬸兒挎著個籃子快步進了院子。
老馬和小馬天不亮就去了鎮上，劉嬸兒幫著收拾好包袱，等送走他們，回來心裡裝著給王玉華錢的事，她便沒再睡。
剛才看見張家灶房升起炊煙，她知道這是起床了，等了一會兒才過來敲門，卻不想正撞上人家吃早飯。
劉嬸兒也不急，把籃子往門檻邊一放，自己找了個板凳，坐在屋檐下靜靜等著。
「劉嬸兒，來吃點吧。」
劉嬸兒就見王玉華起身要去灶房。
「劉奶奶~一起吃點兒吧~」
秀禾的尾音上翹，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自己，劉嬸兒心下一軟，輕輕捏了捏秀禾的臉蛋，抬頭沖玉華溫聲道：
「我剛吃了飯，你們快吃吧。你叔他們回鎮上了，今天下雨我也幹不了啥活，就尋思看看你們要是也沒事，咱們一塊把鞋子趕緊做出來。」
這話正合王玉華心意，她點點頭，坐回桌前，一家四口吃了飯，趁張青山收拾碗筷的功夫，劉嬸兒從懷裡摸出錢袋，將王玉華拉到一邊。
「玉華，嬸子昨天沒打算要那罐魚，偏偏你家豐田跑得太快，沒追上。昨晚我讓你叔嘗了嘗，本想讓他幫你出出主意，結果你叔一吃就停不下來，直說好吃。」
「這不，你叔也叮囑我，無論如何都得把錢給你，我看那一罐得有兩斤吧，你算算多少錢，嬸子給你！」
說罷，就要從錢袋裡往外掏錢。
王玉華連忙擺手：
「嬸兒，你要這樣，我就生氣了。前腳和我說您是長輩，後腳我這小輩孝敬您的一點心意，您還要折成錢給我送回來。您要是這樣，那您算算幫孩子做鞋多少錢，我給你折成錢！」
「再算算那晚您照顧我多少錢，和之前偷著照顧三個孩子，又多少錢。我給您結清了！」
看王玉華故作嗔怒，還作勢要趕自己，手上卻又沒真的用力，劉嬸子也笑著解釋。
「我不是那個意思，玉華。昨天你叔說這種魚乾，他見鎮上也有人賣過，但沒有你做的這個好吃。」
「你這魚處理得乾淨，沒有苦味，還有股柴火和大米的香味，你叔說鎮上那種普通魚乾最少都得賣26文一斤，我想著，你不如去鎮上賣賣試試，賣30文一斤都行。」
「加上仨孩子，你家就是四張嘴吃飯，你要沒點進項，以後仨孩子光地里刨食，又累又沒幾個錢，等兩個男娃到了歲數，還有力役，還得娶媳婦，秀禾也得備上嫁妝，你得提前打算著過日子。所以這錢你還是收了，就當嬸子給仨孩子的。」
說著又去掏錢，王玉華去壓她的手，不讓她從錢袋往外掏。
兩人正你來我往的功夫，突然聽見敲門聲。
砰砰砰——
「張家的，在家嗎？」
聲音有些熟悉，但王玉華一時沒想起來。等打開門才發現門口站了好幾個人，都戴著斗笠，進了院走到屋檐下，幾人取下斗笠，她才發現，來的是昨天在街口給她拿秧苗種子的那幾位。
為首的是時嬸子，看到劉嬸兒也在，笑著打招呼：
「喲，淑芬，你也來啦？」
王玉華這才知道，原來劉嬸兒叫劉淑芬。
劉嬸兒微笑點頭：
「早啊，春芳姐。」
幾人寒暄幾句，時嬸子轉頭朝王玉華聊起了正事。
「張家的，那魚乾還有沒有了？那點兒哪夠吃的啊！」
一位年輕些的婦人捅了捅她，時嬸子疑惑的一甩胳膊：
「素梅妹子，你弄啥嘞？老扒拉我。」
劉素梅沒搭她話，眉眼帶笑朝王玉華望來。
「玉華，你時嬸子的意思是，我們來買點魚乾。昨天我家那幾個孩子嘗了，今天還吵著要吃，我們幾個一合計，乾脆一塊兒上你家來買得了。」
「這雨一下，我家那口子閒在家裡，喊上朋友來家喝酒，這不招呼我過來，買點魚乾下酒去。」
幾位老嫂子七嘴八舌，王玉華聽樂了。
生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