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滿懷心事的張豐田早早起床，輕輕推開門，一股潮濕微涼的風吹在他仍然稚嫩的臉上。
雖然沒有再下雨，但天氣陰沉，是個陰天。
他不知道王玉華要帶他去哪兒，但這種天氣，顯然不適合出遠門。
張豐田見其他人都沒醒，便背起背簍，背簍里放上鏟子，扣上個斗笠出了門。
下過雨，野草野菜正是肥嫩的時候，他先去自家地里溜了一圈，挖了些雞草，順手除了些新想出來的野草。
挖出來的野草不能留在地里，要丟遠些，否則根會重新紮進地里，就白除了。
山腳的土堆上新長出一片蕨菜，有綠的有紫的，他也不挑，只要沒老的都掐下來，放進背簍里。
幹完這些，他才匆匆回了家。
地面泥濘，稀泥在鞋底結了塊兒，他找了塊石片，一點點的刮掉鞋底的泥土，這才進了院子。
雨夜好眠，王玉華這會兒剛醒，出了門就看見張豐田坐在屋檐下，把背簍里的蕨菜放進木盆打算清洗。
抬頭看看陰沉的天色，她暗嘆一口天公不作美，本來打算若是天氣不錯，今天她準備帶著三個孩子去半山魚塘看看。
張豐田抬頭看見王玉華，打了個招呼。
「早！」
又低下頭悶悶地洗起了蕨菜。
王玉華洗漱後閒來無事，便小聲問：
「這蕨菜你剛摘的？你爬山去了？」
張豐田搖搖頭。
「咱家地頭西邊那條小溪，往北走點兒，從那邊那個坡上摘來的。」
王玉華哦了一聲。
「我一直想問問你，你宰魚的本領誰教的？」
張豐田一臉疑惑，奇怪的看著她。
這還用教麼？小嶺村背山靠水，魚並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大人宰魚的時候孩子們就在旁邊看著，時間久了自然就會了。
但他沒這麼說。
「我爹教的。」
王玉華怕勾起他的傷心事，忙轉移了話題。
「後頭這山有名字嗎？你們常去麼？」
「沒聽說過山還有名字。不過我和弟弟妹妹經常爬，春天山裡有野菜，蘑菇，木耳，夏秋有野果，還經常去打柴。」
一邊聊天，他手裡也沒停，仔細認真地清洗著蕨菜。
「山上有個水塘，你們知道嗎？」
張豐田瞥了王玉華一眼，又一次無語。村裡的孩子，對山上的果樹，魚塘的所在之地，幾乎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野花野草或者灌木可能不好找，樹和塘又跑不了。
嘴上卻說：
「嗯，知道。」
「那行，等天晴了，你和我一道上山，我教你咋下竹籠抓小魚，你帶我去看看你說的果樹，木耳啥的在哪。」
王玉華昨晚琢磨了半宿，這個家只靠她單打獨鬥肯定不行，地里的活也要忙，天氣馬上也要熱起來，水塘要是幹了，火焙魚這項收入也算是完了。
昨天劉嬸兒說賣貨郎收山貨的事，也是個掙錢的路子，得給孩子們做好分工，一家子勁往一處使，才能更好的走下去。
張豐田點了點頭，端起洗好的蕨菜準備去灶房，沒走兩步又回頭問起：
「姨，這蕨菜…咋做能沒有苦味兒啊？」
之前王玉華做的蕨菜炒火焙魚時他就很好奇，不止他們，村里人也因為討厭那苦味而很少吃鮮蕨菜，大部分村民都是曬乾了冬天吃。
王玉華正打算跟著張豐田一起去灶房，就見張青山抱著剛醒，還在神遊的秀禾也跟了過來。
張青山醒來就聽見大哥和玉華姨聊天，昨天讀書的事他沒插嘴，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說話的份，但剛才王玉華說的話他聽得明白，這會兒也想為這個家出份力氣，便跟來了。
張豐田幫著點火，王玉華給鍋里添上水，一邊囑咐三小隻：
「這種蕨菜，就得像老大這樣，把上面的毛先搓洗掉，大火燒到水滾了，再把蕨菜丟進去。千萬別燙太久，燙過了就軟了，不好吃了。」
「按理說這水裡加點鹽更好，但鹽太貴了，咱們先湊合著。」
說話的功夫水開了，張豐田吹了吹蒸騰的水汽，把洗淨的蕨菜丟了進去。
「對，就像老大這樣，把蕨菜丟進去，一會兒再撈出來，放到盆里。」
說著拿起木盆，去打了一盆井水，端進了灶房。
這會兒蕨菜已經燙好，張豐田邊吹邊用筷子往外撈，撈出來立馬放進裝著井水的木盆里。
「看到你們大哥咋做的了嗎？就這樣！一定要小心別燙到手，這蕨菜就這樣泡在水裡，再去拿個碗，就這樣把它們壓在水下。」
說著便把碗倒扣過來壓在蕨菜上，很快蕨菜們都乖乖的沉到了水底。
「就這樣，過上一個時辰左右，給它換一次水，一定要把這盆里的水全換了，重新倒上井水。」
張豐田在心裡默默的記著王玉華教的方法。一旁的二弟抱著秀禾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開口：
「姨，為啥要換水？是怕壞了嗎？」
王玉華連忙解釋：
「不是怕壞了，是這蕨菜新鮮時又黏又苦，燙了以后里面的粘液和苦味會往水裡跑。可這麼多蕨菜，水又太少，只有換水才能加快去除苦味和粘液！」
她作為一個學渣，實在不知道那些原理，只能用她自己的理解來解釋這個過程。
但其實非常適合孩子們，太過高深的話語，他們根本理解不了。
秀禾這會兒清醒過來，拍起小手笑著說：
「水水好，苦味壞！水水把苦味沖跑嘍。」
「秀禾說得沒錯，秀禾真棒棒！」
王玉華一邊夸，一邊把秀禾抱在懷裡走出灶房，讓張青山去洗漱，臨走之前還沒忘記抓把米糠。
三個孩子裡秀禾最小，也最快和王玉華親近起來。小孩子有時候就這樣，對ta好一點，ta們就忘了之前對ta們的壞。
她把一小把米糠塞到秀禾手裡，讓秀禾慢慢餵雞，自己坐下，把張豐田挖來的雞草拿出來，剁碎了拌上米糠，倒到一旁，任小雞啄食去了。
「姨姨，小雞有了草吃，為啥還要餵這個呀？」
秀禾好奇的舉起手裡的米糠問。
「因為只吃草沒有營養呀，吃得有營養了，它們長大了才會下蛋。小雞不僅可以餵草，餵米糠，還可以餵小魚呢，它們可是一群小饞貓，和小秀禾一樣！」
王玉華最後這句尾音上揚，哄得秀禾咯咯直笑。
什麼陰陽的她聽不懂，但她聽懂了小雞吃飽了，就會下蛋。於是趕緊把手裡剩下的米糠都倒給了小雞。
還抓過一隻小雞來，輕輕摸著人家的頭頂，偷偷叮囑道：
「吶，你記得吃得飽飽的，以後多下點蛋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