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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歡喜冤家

2024-09-13 13:12:36 作者: 古舟子詠
  田大牛的提議獲代表們全票通過,村領導幹部一致採納了他的意見。雲夢村絕大多數的村民也跟著積極響應起來,很快就將修建學堂的錢湊得差不多了,出力參與修建的人員名單則密密麻麻列滿了整整一頁紙。

  學校的選址擬定於雲夢村西頭村民陳才家祖宅旁的一間寬敞的廢棄柴房。這一選址是由陳才主動提出來的。條件是陳才既可以不用出錢也不必出力,只需將這間廢棄的柴房騰出來以供建造學校即可,待學校建成投入使用後他的兩雙兒女能夠享受免費入學的待遇。

  起先這一方案得到了大多數村民的認可與支持。但後來村支書李來福帶領村領導幹部和幾位具有多年建築經驗的下崗工人到柴房裡里外外實地考察了一番,幾經商討之後,考慮到陳才家的柴房位置比較偏僻,存在不少安全隱患,而且房子也荒廢很久了,牆體、屋頂、地面、窗戶等等處處需要修繕,幾乎得全部翻修一遍,預計成本過高,耗資過大,籌集到的那點錢恐怕不夠用,便否決了該方案。

  村領導幹部們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聚在一塊兒討論來討論去,熬了好幾次夜,抽光了好幾條煙,喝完了好幾十瓶酒,弄了好幾桌子的酒菜,終於敲定了學校的最終選址——雲夢村第二生產大隊的牛棚。

  得知學校地址敲定消息後,陳才跳起來惡狠狠地罵了句:「這群王八蛋,敢耍老子,真是給臉不要臉!」

  用於改造成學校的牛棚位於村子中心地帶的一個小土坡上。棚子後面是一小片竹林,翠綠色的竹子筆直粗壯,直衝雲霄;牛棚其餘三面種滿了果樹,李子樹、桃子樹、梨樹、枇杷樹應有盡有;棚子的外圍全是平坦的農田,田間阡陌縱橫,一直延伸到天際。這處牛棚原本是整個雲夢村的生產大隊存放農具和飼養耕牛的地方。

  牛棚很大很寬敞,由整整八間獨立的屋子組成。每個屋子朝南面開著一扇門,門口橫著一道松木做成的結實的木柵欄,每道柵欄高約一米五,柵欄下方各放著一座齊門寬的石槽。

  牛棚裡面飼養著兩頭體型健碩,皮膚黝黑髮亮的水牛和十頭額頭中間印著一道淺淺白紋的黃牛。這些耕牛平時都由趙五的父親趙德柱一人看管侍奉著,偶爾當他自個兒有事忙不過來的時候,他就會把牛棚交由兒子趙五代理照管,讓兒子幫著喂喂草料、鏟鏟牛糞、記錄一下哪個生產隊什麼時候用了哪頭牛、用了多久、什麼時候歸還之類的事兒。看管牛棚對於趙德柱而言既算是個閒職,也算得上是美差一件。

  牛棚里每間牛舍到了春夏之交的時候總是散發著一股帶著濃郁泥土味且混合著嫩草清香氣息的味道。到了秋冬之際,牛棚里的氣味兒就比較刺鼻難聞了,一般人路過都會捏著鼻子小跑著走過。而這裡卻成了田二牛、狗順、鴨蛋兒、立志、有志、滿志等等村子裡的這些小孩子的人間天堂。他們整天無所事事玩得無聊的時候,總會來牛棚瞧上兩眼,就像看望一個個羈押著的犯人朋友一樣親切地看著他們的「牛兄」。他們還會趁趙德柱睡午覺或者在其他牛舍里勞作的時候從田埂上扯下幾根狗尾巴草,貼著柵欄,對著牛棚里拴在柵欄上暫時無人看管的牛的鼻子撓啊撓,撓呀撓,撓得牛尾巴像螺旋槳一樣轉悠起來,撓得牛直打噴嚏直踹牆,撓得牛哞哞叫。

  要是哪頭牛不配合,不樂意合作,調過頭去不理他們,讓他們夠也夠不著的時候,這群機靈鬼就會像猴子一樣爬上牛棚前面的樹,掰下一根長長的樹枝,把狗尾巴草綁在樹枝上面接著撓,絲毫不顧及「牛哥」的感受。

  有時候這群孩子的動靜鬧得太大,常常引得趙德柱像農夫驅趕莊稼地里的麻雀一樣驅趕他們。一看見趙德柱朝他們走了過來,孩子們便立馬像蒲公英一樣散落開來,撒開腿就跑,大叫著四處逃竄,弄得田埂上、耕田裡塵土飛揚。趙德柱的叫罵聲根本追不上他們的耳朵。

  也就是在這些時候咱們雲夢村的田二牛跟大他一歲的趙五結下了梁子。起因是田二牛曾好幾次由於實在是又餓又無聊,獨自來到牛棚晃悠著給牛撓痒痒的時候碰巧遇到了正在牛圈裡鏟牛糞的趙五。田二牛對趙五視若不見,管他三七二十一呢,自顧自一邊傻笑著跟牛說起話來,一邊用狗尾巴草一個勁兒地撓起牛鼻子來。

  正在牛圈裡鏟屎的趙五見狀也不慣著田二牛,二話不說抄起鐵鍬,對著糞堆用腳一蹬鍬頭,鏟上滿滿一鍬乾的、稀的或者半干半稀的、新鮮的或是拉了很久的、青草味的或粗糧味兒的牛屎,照著田二牛的臉就一鐵鍬揚了過去。

  遭此襲擊的田二牛吃了一嘴的牛糞,弄得頭髮上、衣服上、鞋子上到處掛著或沾著黑的亦或是深綠色的牛屎。那時候田二牛頓時怒髮衝冠,邊跳邊用右手食指著趙五破口大罵,罵完他娘罵他爹,罵完他爹罵他祖宗十八代,直罵得另一坨牛屎飛了過來方才歇一歇嘴,換一換氣。

  田二牛頭一次在趙五這吃了癟,他很不甘心。等他罵到口乾舌燥,忍到忍無可忍之時便飛快地跑到附近的地里,捧起一把土,又衝到牛欄前,朝著牛圈裡的趙五就扔了過去,就算作是一次對趙五的「自衛反擊」。可每次他剛攻擊完畢,揉著自個兒被自個兒扔的土迷住的眼睛,還未完全睜開眼的時候,一鐵鍬牛糞就又撲面而來了,簡直令他防不勝防,避猶不及。

  田二牛氣得抓耳撓腮,又蹦又跳,而趙五隻是當做啥也沒發生一樣繼續俯仰著身子鏟著牛糞,在他看來田二牛的攻擊就跟撓牛的痒痒一樣毫無殺傷力。

  不肯善罷甘休的田二牛氣了一會兒後,沒多久就又跑去捧田裡的土去了。就這樣一來二去,你來我往,最終還是田二牛落了下風吃了大虧。

  幾個回合下來後,田二牛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遲早得叫自個兒全身上下屎殼郎一樣裹滿一層牛糞。於是田二牛試圖努力抑制自己的怒火,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應對策略。突然,田二牛靈光一現,撒腿就又跑去田裡取「炮彈」去了。這一次他學聰明了,他專門往「炮彈」裡面摻雜了很多「鋼珠」,左手右手各捏著一個「炮彈」,慌忙返回戰場發起了新一輪攻擊。而這次因為炮彈中間夾雜了「鋼珠」的緣故使得該武器威力倍增,反擊效果也有了明顯提高。趙五被他炮彈里的鋼珠擊中,疼得嗷嗷直叫,拿起鐵鍬左右抵擋,「鋼珠」擊打在鐵鍬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等到田二牛打光了炮彈,趙五轉守為攻立馬還以顏色,弄得牛糞跟下雨似的從天上落了下來。田二牛還是免不了被牛糞擊中的厄運。

  就這樣又過了幾十個回合,參戰雙方打得兩敗俱傷,只得口頭約定臨時停戰協議,暫時停火休整。田二牛坐在地上喘著粗氣,趙五手持鐵鍬,十指相扣,撐著鍬柄,頭擱在手背上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田二牛肚子裡始終窩著一團火,仍舊不依不饒,打死都不肯和趙五簽訂友好互助和平條約。休息片刻後,他一下子又跳起來,醞釀起新一輪攻擊。這一回他索性直接用手撿起掉落在柵欄前方的一堆堆牛糞,直接對著牛圈裡的趙五扔了過去。這牛糞跟集束炸彈一樣,不管趙五用鐵鍬怎麼擋,也不論他如何左右躲閃,哪怕是拿牛當做盾牌也免不了中彈,免不了掛花。

  二人又是一陣龍爭虎鬥,你一坨我一鍬,你來我往個不停。

  田二牛這邊彈藥卻越打越多……

  田二牛大罵一聲:「這手可真他娘的小啊!要是大點該多好!」

  過了好長時間二人終於累到筋疲力竭了,再也沒有力氣反擊了。

  田二牛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到牛棚前方一棵李子樹下靠住,順著李子樹凹凸不平的樹幹一屁股滑了下去,對面牛圈裡的趙五則頭斜對著牛屁股,蹲在牛圈一角。二人透過牛欄寬闊的縫隙彼此相望,你瞧瞧我,我瞅瞅你,誰也不說話。

  敵我雙方渾身是牛屎,只有一雙眼睛得以倖免,孤獨地露在外面。見此情景,田二牛咯咯地笑了起來,趙五也跟著笑了,這下只剩下又黃又綠又白的牙齒拋頭露面了。

  此後的日子裡這對冤家爆發了好幾次「牛糞之戰」,每次都是以雙方渾身裹滿了牛屎,打得精疲力盡而告終。

  不過,交戰雙方都是以勝利者的姿態笑著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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