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那天，程歡起了個大早，洗漱完之後看見梁意還在沙發上睡覺，就走到沙發旁蹲下來看著他。
梁意睡覺很安靜，一點呼吸聲都沒有，陽台的窗簾還拉著，房間裡很暗，只有微弱的光從臥室里照進來，所有的東西都很模糊，程歡看見有微小的塵埃飄在空氣里，睜開眼看著梁意，好像時間在此刻停滯，閉上眼，好像又游在夢裡。
程歡抬起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下，然後輕輕撫上樑意的頭髮，沿著頭髮的紋路順了幾下，然後食指滑到光滑的額間，然後是高挺的鼻子，最後滑到柔軟的嘴巴，往下按了一下。
梁意突然睜開眼笑了，溫柔地看著程歡，程歡看到梁意醒了，放在唇上的手鬆了一下。
「好癢。」
「是嗎？」程歡在自己臉上試了一下，「以前看電視的時候覺得畫面真的很美好，沒想到實踐會有這種問題。」
梁意坐起身拿起程歡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這個結尾怎麼樣？」
程歡點點頭，「不錯。」
「哈」，梁意揉了揉程歡的頭髮，「時間還早吧？」
「還早，你還要睡嗎？」
「不睡了」，梁意看著程歡，「你怎麼起這麼早？」
「沒有，只是今天起的早。」
梁意洗漱好之後穿上衣服收拾了一下書包，「今天開學，你有什麼要帶的嗎？」
「我昨晚就收拾好了。」
「那行」，梁意給程歡穿好衣服，然後三百六十度看了一下，最後滿意地點點頭，「很好看。」
程歡在鏡子面前扎著頭髮，梁意看著鏡子突然想到浴室裡面的鏡子還沒有換，心想過幾天一定要記得換。
他還在看著鏡子裡的程歡發著呆，然後就看見一隻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手上還拿著一個黑色的小皮筋，上面有一個小葫蘆。
梁意拿過皮筋放在手裡看著程歡，「怎麼了？」
「套在手腕上。」
梁意照做，然後看著手腕，笑著說：「什麼啊。」
「皮筋啊」，程歡轉過身拿起昨天晚上洗澡臨時放在桌子上的手鍊戴在手腕上，然後看著梁意，「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梁意摸著上面的小葫蘆，「什麼意思啊？」
「意思是，你現在是我的人了。」
梁意摸著小葫蘆的手頓了一下，小聲呢喃，「你的人了啊。」
程歡推著梁意到門前，把襖子拿給他，「走吧。」
「好。」
程歡下樓的時候看見一輛紅色跑車停在門口，他們被擋住了過不去，程歡走到車門前敲了一下車窗，車窗搖下來，程歡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程歡」，路遠手掛在墨鏡上看著程歡，笑著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麻煩你把車往旁邊挪一挪，輪椅過不去。」
路遠笑容僵在臉上，「什麼輪椅？」
程歡沒回答他，「挪一挪。」
然後路遠就看見程歡推著梁意出來，之後一輛車開進來，程歡和梁意坐進去。
「程歡！」
路遠伸出頭看著前面的車，大聲喊著，「我回來了！」
梁意坐在車子上，轉頭看著程歡，「你認識的人嗎？」
「嗯」，程歡少見的沒有看著梁意而是看著窗外，「小時候認識的，在我家住過一個月，之後沒再見過，上高中的時候成了我前桌，快畢業的時候說喜歡我，之後一畢業就去了國外，估計現在才回來。」
「這樣啊，那...」
那你喜歡他嗎？會不會遺憾那個時候他沒有留下來？
「那挺好的。」
程歡的手抓了一下衣服，然後轉頭看著梁意的眼睛，「挺好的？」程歡湊近他拽住他手腕上的小皮筋，「你說挺好的？」
梁意想把程歡的手從小皮筋上拿開但又害怕弄疼程歡，只能笑著說：「皮筋要弄斷了。」
程歡拽著皮筋的手更用力了。
「不好！」
梁意抓住程歡的手腕，看著她說：「不好。」
程歡鬆開手重新坐回位置上。
梁意用手環住皮筋，低著頭說：「你那個時候喜歡他嗎？」
「不喜歡。」
不喜歡啊。
梁意笑了一下，程歡從口袋裡拿出上次吃飯的時候梁意給的銀行卡在梁意面前搖了搖，「密碼。」
梁意愣了一下，「啊，我忘記跟你說了，密碼是171115。」
「這要怎麼記？」
「就是17年11月15號。」
程歡重新看著窗外，「那天很特別嗎？」
她沒看見梁意看著她，清幽的眼眸中是難挨的深情，像不想打破此刻的安靜一樣，他輕聲說：「是啊，很特別。」
為什麼？
因為在那天，在被風席捲的秋季，我卻盼來了春天。
中午梁意在食堂等著程歡，坐在輪椅上免不了被周圍的人多看一眼，他不自在的拉著口罩然後往保鏢那邊靠了靠，突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向他走來。
顧植今天開車送侄子來學校，聽說東大的食堂飯菜特別好吃就沒走，在周圍逛了一圈，中午的時候進食堂打算吃點什麼，眼睛轉了一周，突然看到一個人坐在輪椅上。
他多看了一眼，心想，這學生真是身殘志堅，祖國的未來就靠這些人了。
然後他就看清了坐在輪椅上的人是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他抿著嘴巴走到梁意身邊，看了眼梁意身後的保鏢，不可思議地看著梁意說：「你怎麼了？」
怎麼坐在輪椅上了？
梁意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顧植，說實話，他沒有那麼排斥顧植，畢竟一起在東城酒吧幹了很久，顧植也挺照顧他的。
但是以這樣的方式和顧植見面還是...有點...奇怪？
「沒怎麼，就是...摔了一跤。」
顧植看著撒謊都不帶臉紅的梁意笑了，「你說什麼？摔了一跤？摔一跤坐輪椅上了？」
「對。」
偏偏這人還不帶改的。
「跟我一塊吃飯。」
顧植說著就要推梁意的輪椅，保鏢一下就拉住顧植的手，梁意回頭看了一眼，「我在等人。」
顧植鬆開手，那個保鏢還抓著他的手不放，顧植看著他，「傻啊？還不鬆手？」
那個保鏢才鬆開手。
「等誰啊？」
「我對象。」
「什麼？你有對象了？什麼時候的事啊？」
「有一段時間了。」
顧植想了一下，能有一段時間的人不多，難不成...「是之前經常去酒吧找你的小姑娘嗎？」
「是。」
聽到答案的顧植拍了一下手，「果然，我當時就覺得這小姑娘是你的菜，沒想到真成了。」
「是因為我喜歡所以她才會是我的菜，不是因為她是我的菜我才去喜歡她。」
「有區別嗎？」
「有。」
顧植雙手叉腰點點頭，「行。」
然後他掏出手機，打開聊天軟體，「加我個聯繫方式。」
梁意沒動。
顧植直接紅了臉，「你TM給我個聯繫方式會死啊？搬個家整的跟失蹤一樣，我狐朋狗友一堆，真心的沒幾個，平時想找個人說話都難，你幸運你知道不？有我聯繫方式的人不多了」，說著還晃了晃手機。
梁意沒說話，只是朝顧植身後看了一眼然後轉動輪椅。
顧植朝身後看了一眼，一個女生朝他們走了過來。
程歡走到跟前才看見還有一個人，她看著梁意，「朋友嗎？」
梁意還沒開口就聽見顧植說：「是，一個沒有聯繫方式的朋友。」
沒有聯繫方式？
程歡看了梁意一眼，「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
「不是，你們當著我面聊我怎麼樣，你們...」
「挺好的。」
顧植一下子不說話了，接著一聲爆笑，「哈哈哈」，他拍了拍梁意的肩，「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在你這裡果然是有位置的，哈哈哈！」
程歡拿過梁意的手機，拿過梁意的大拇指解鎖，然後加了顧植的聯繫方式。
她看著顧植，「你叫？」
「哦，我叫顧植。」
固執嗎？程歡點點頭，記下了。
梁意看著一頓操作的程歡，沒說話。
加了就加了吧。
程歡把手機給梁意，看著梁意說：「多一個朋友挺好的。」
程歡推著梁意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中午吃飯的人越來越多，有不少人都在看著梁意他們這邊，直到顧植都被看得不自在了。
「我們換個地方吃吧，這麼多雙眼睛，你們是怎麼想的...」
梁意看著程歡，程歡沒說話。
「我們換個地方吧？」
程歡看著梁意。
梁意，我們總是要習慣被別人注意到的那個瞬間。
「好。」
程歡他們最後選擇在學校巷子裡一家小飯館吃飯，一共就四張桌子，中午加上程歡他們一共就兩桌。
程歡隨便點了一些，顧植倒是點了不少。
梁意看著他報菜名跟報流水帳一樣，問他：「吃得完嗎？」
顧植搖搖頭。
「那你點那麼多？」
「畢竟是第一次聚在一起，肯定是要有點陣仗的啊，好好紀念一下」，顧植看了程歡一眼，「哦，對了，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程歡還沒說話，就聽見梁意說：「程歡，法度程，戀人歡。」
「哦，法度程，戀人歡......請問法度程是哪個程，戀人歡是哪個歡啊？」
程歡簡單解釋了一下然後就沒說話。
顧植看著梁意，「你最近在幹什麼？」
「你說我啊？我最近就是在咖啡店打打工，咖啡店真的沒有之前在東城酒吧賺錢，我現在每個月不知道有多節儉，你呢？離開東城酒吧你在幹什麼？」
「在網上做網站寫寫程序什麼的。」
「哇，用腦子賺錢就是好啊。」
梁意看著顧植誇張的表情，笑了一下，「你留學學的不是金融專業嗎？」
顧植擺擺手，「我根本不感興趣。」
那家店的老闆看見有人坐著輪椅又炒了一份菜免費送給他們，沒吃完的全被顧植帶走了，說是給狗吃。
梁意和程歡下午都有課，顧植和他們吃完飯說以後聯繫，之後就走了。
程歡推著梁意進學校，問他，「你下午就一節課是吧？」
「嗯。」
「那你先回家等我，我下午四節。」
「好。」
「自己一個人會害怕嗎？」
梁意沒反應過來，「嗯？」
程歡揉揉他的頭髮，「我說，自己一個人會害怕嗎？」
會像上次一樣，突然一下逃走嗎？
梁意手覆在程歡搭在輪椅上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不會。」
撒謊。
「保鏢就在你可以看見的地方，有什麼需要就找他們。」
「好。」
程歡走了之後梁意戴上口罩。
下午結了課，梁意給保鏢指路，在紋身店停下。
洛河出來的時候，一個五大三粗的人站在門口嚇一大跳，「我去，你誰啊？」
梁意出了聲，洛河往保鏢身後看了一眼，「我去！你誰啊？！」
梁意看著洛河，「我辭職。」
洛河滿臉震驚的看著輪椅上的人，走上前，「你別跟我說你這麼久沒來就是把自己弄到輪椅上了。」
「沒事，就是摔了一跤，很快就好了。」
對，其實只是摔了一跤，很快就會好，時間再長些就會好了。
「你摔......怎麼搞的？能不能跟我說？」
梁意笑了一下，「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皮外傷，會有些難看，但是裡面是好的。
「行」，洛河看著陰沉沉的天，「真沒事就行，不干就算了，我把錢打到你卡里，不過想幹了，這裡隨時歡迎你。」
「好。」
回去的路上，梁意跟保鏢說自己在路邊下就行，他要去一個地方。
保鏢把車停在路邊，看著梁意進了一家家具店。
「老闆，我要買一面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