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意買完鏡子老闆說五點鐘上門安裝，梁意說好，之後從家具店出來，要走的時候看見一家女裝店。
快要入春了。
梁意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四點了，把東西放到洗衣機里洗了一下，之後放在陽台，保鏢幫他把衣服晾起來。
準備到陽台等程歡的時候，梁意看見程歡放在沙發上的襖子，拿起來要掛在牆上的時候，一張卡片從口袋裡不小心掉了出來。
梁意彎下身把卡片撿起，翻過面看了一眼，然後拿著卡片的手鬆開，卡片又掉落到地上。
他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手扶在牆上，把卡片撿起來放回程歡衣服的口袋裡。
「哈...呃...」梁意手心朝上，手腕抵在眼睛上，淚如雨下。
程歡怎麼會沒事呢...他怎麼就覺得程歡真的沒事了呢？
她明明說了她害怕，他怎麼就忘記了呢？
他真的很自私，只顧著自己，他以為只有自己在那場事故里走不出來，轉過身的時候，發現程歡一直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
明明那場綁架里是他們兩個人，他怎麼就把程歡忘了呢？
真的......全是他的錯。
梁意直不起腰，淚水積蓄到下巴上然後重重地滴在褲子上。
他一直以為程歡沒有哭，其實程歡早就哭了，每一次看向他的眼睛裡都蓄滿淚水，只是他裝看不見。
程歡是什麼時候拿到這張卡片的，是什麼時候去看心理醫生的，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全不知道。
他有真正關心過程歡嗎？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他真的一點都不會去愛別人。
不知道在牆邊待了多久，安裝鏡子的人進屋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待在牆角，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保鏢卻已經把他領到浴室了。
梁意用手抹了把臉，然後移到陽台看向樓下。
天空陰鬱，只有微弱的光從雲縫間瀉下來，形成一條條直線，將天空與大地相連。
如果心和心之間可以有條直線就好了。
梁意沒有脫掉外衣，在風裡坐了兩個小時。
其實之前等過更久的，但是總覺得今天的等待格外漫長。
梁意看著樓下，然後看著地上漸漸被覆上白色，他抬頭一看，下雪了。
這會是東城的最後一場雪嗎？
梁意突然想到，那天也是下雪，他在陽台上聽著驚呼聲望向天空，紛飛的晶瑩飄落在他眼中的世界，他覺得有了光。
可是現在，梁意看著天空，怎麼會這麼冷。
明明穿的已經很厚了，為什麼還會很冷。
從心開始，逐漸全身凍結成冰，融到只剩雪花的冬天。
他的春天是不是程歡用待在永遠的冬天裡換的。
是這樣嗎？他的程歡要留在冬天裡出不去了嗎？那他怎麼辦？
只有用冬天的凋謝才能感受到春天的復甦嗎？
梁意仰著頭，閉上眼。
一片黑暗。
程歡到家了。
打開門，她看見梁意如往常一樣笑著在門口伸出手，迎接她。
她抱上去，這次是暖和的。
程歡摸了摸他的背，「好暖和。」
梁意抱緊程歡，手裡的溫度是真實的。
「晚上吃什麼？」
程歡打開冰箱，空空的才想起來前段時間買的東西早就吃完了，「我出去一趟，買點東西就回來」，程歡拿上外衣準備走的時候，梁意拉住她的手。
「一起去吧。」
程歡看著梁意，眼裡閃過什麼情緒，「好。」
她以為梁意不會想出來。
程歡推著梁意走到家樓下的超市，進了超市之後程歡熟練地挑菜，然後她告訴梁意在原地等她一會兒，她稱完菜就回來。
梁意看著她的背影想跟上前卻發現自己走不了，他看著自己的雙腿和打著石膏的雙腳，沒說話。
後面有個人推著車不小心撞到了梁意的輪椅上，那個人慌張的看著梁意，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梁意只是低著頭，默不作聲，只是手上一直摸著程歡給的小皮筋上面的葫蘆。
程歡往梁意那看了一眼，看到梁意被撞了一下之後，正在稱著的菜都沒拿，直接走到他身邊。
「沒關係。」
梁意聽到程歡的聲音在前面響起，手上動作一頓，抬起頭看著程歡。
他看見程歡看著那人。
「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
程歡推著梁意到稱菜台把稱好的菜拿走，又買了些水果。
程歡指著蘋果，看著梁意，「你要不要吃蘋果？」
梁意轉動輪椅移到程歡身後的水果攤，「你要吃的話我們買點。」
「好。」
程歡拿了一個袋子，梁意伸手拿過袋子然後挑了幾個蘋果，程歡看著梁意手中的袋子剛想對他說讓他去，結果就聽見梁意說：「我去吧。」
程歡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好，你去吧，小心一點。」
程歡看著回來的梁意笑著說：「很好。」
梁意拉過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什麼啊。」
全部買好之後，梁意抱著袋子，程歡在後面推著他，快到家的時候，梁意拉開程歡的手，「我自己試試。」
然後程歡在後面，看著梁意把袋子往身上拽了拽，然後雙手放在輪子上，向前轉動。
梁意沒看見路前面的石頭，被硌了一下，之後袋子裡面的蘋果滾落到地上，砸出聲響，梁意一下怔在原地，低頭看著掉落在地上的蘋果。
程歡在後面彎下腰把蘋果撿起來，走到梁意身邊把蘋果重新放到袋子裡。
「走吧。」梁意看著程歡，程歡沒有伸手推他。
梁意笑著，「好。」
到家之後，程歡拿出蔬菜放在池子裡面洗，梁意從冰箱裡拿出一個蘋果到廚房裡洗了一下，然後遞到程歡手上。
「嘗嘗好不好吃。」
程歡看著蘋果，「蘋果有不好吃的嗎？」
她咬了一口，跟想像中一樣好吃。
梁意笑了一下，退到廚房門邊看著程歡，「你怎麼這麼熟練啊。」
程歡把油倒進鍋里，「之前過過一段苦日子，然後就會了，不過一直也就會幾道。」
「真的很好吃。」
「什麼？」
「我說，真的很好吃。」
程歡轉頭看著梁意，笑著說，「我知道。」
晚上程歡準備洗澡，去浴室的時候看見新的一面鏡子。
終於換了啊，之前裂開的鏡子看著就覺得...不舒服，好像能看到梁意打碎它時的崩潰，想換卻一直忘記，沒想到還是梁意想起來換了。
她以為又會是她呢。
洗完澡之後程歡看見梁意坐在輪椅上看電視，她拿起手機，打開備忘錄里要和喜歡的人做的50件小事，刪除一起在超市里買東西這件，然後關掉手機，之後又打開，走到陽台關上門，翻開張訣的電話，打了過去。
沒響幾聲張訣就接了。
「喂，打我電話幹什麼？」
「你在幹什麼？」
「廢話，能在幹什麼？」
「在幹什麼？」
張訣嘆口氣，「在和你打電話。」
程歡被噎了一下，隨後笑著說道：「哦，對，那你在打電話之前在幹什麼？」
「在和楊意打電話。」
程歡又被噎了一下，「哦。」
「你想幹什麼？」
「對不起。」
張訣深呼一口氣，「你什麼意思，怎麼說都不去是不是？你怎麼這麼犟，讓你去都是為了你......」
「我去。」
「...好。」
程歡低著頭，看著外面又走進客廳往沙發上看了一眼。
「那你什麼時候去？我跟你一起。」
「沒想好。」
「算了，只要去就行，想去的時候就跟我說一聲，或者你直接聯繫卡片上的人就行。」
「什麼卡片？」
張訣從床上彈起來，「你沒看？」
「沒。」
張訣有被程歡無語到，「不是，我都放在你口袋裡了你都沒看？算了算了，反正就是一個很有名的心理醫生的電話，你直接聯繫他。」
「行。」
程歡要回到房間裡的時候被衣服打到頭，她抬頭看了一眼，然後站遠點又看了一眼，是一件粉色的衛衣，上面印著藍色機器貓。
她有這件衣服嗎？
然後她打開陽台的燈，架子上面掛滿了各種衛衣，各種顏色都有，跟第一次打開衣櫃的情景一樣。
梁意又從外面進貨了。
程歡進屋子走到衣櫃前翻了一下衣服的口袋，都沒有張訣說的那張卡片，然後她走到門前，翻了一下掛在牆上的衣服的口袋，翻到一張卡片。
程歡拿出來看了一眼，心理診所，王訊醫生。
「怎麼了？」梁意往程歡這邊看了一眼。
程歡把卡片重新放到衣服口袋裡，「沒什麼，就是看一下銀行卡在不在裡面。」
「丟了嗎？」
「好像沒有，我好像把它放在包里了。」
梁意點點頭，「沒事。」
程歡走到浴室里把衣服放進洗衣機里，然後坐到梁意旁邊的沙發上。
「看的什麼？」
「什麼？」
程歡看著梁意，「我問你看的是什麼？」
「哦」，梁意按了一下暫停，在顯示的頁面找到電視的名字，然後指給程歡看。
《小白和小藍的千迴百轉肝腸寸斷引全國人民為之感動哭泣引萬物為其凋謝承上啟下像模像樣的愛情故事》
程歡愣住了，還有這種電視嗎？
程歡看了眼鍾，九點半，時間還可以，「我們下去看雪吧？」
「看雪嗎？」
「嗯。」
「好。」
程歡和梁意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和手套，走到小區外的馬路邊，老小區外面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只是偶爾會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打著傘低頭經過。
看著在昏黃的路燈下飛揚的白色雪點落在地上，鼓起白色的一團，程歡走到梁意面前在燈光下找了一堆還算乾淨的雪捧在手裡，然後走到梁意身邊。
梁意以為程歡要把雪給他，所以脫了手套，結果程歡舉起手到嘴邊，吹了一口氣，雪花飄散在空中，最後落到梁意身上。
梁意低著頭看著身上的雪花，一滴眼淚滴到了身上的某片雪花上，雪化了。
「怎麼了？」
「沒事」，梁意抬起頭，眼裡浸滿了燈光，看向程歡的那一秒鐘，世界上好像一件悲傷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程歡彎下腰和梁意平視，一隻手摸著梁意的臉，指腹輕輕划過他紅了的眼眶，慢慢靠近，程歡的嘴唇輕輕碰了一下樑意的眼睛。
不管發生了什麼，請你不要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