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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攬月閣(中)

2024-09-08 14:09:01 作者: 清歡薄
  柳遙被小廝引上二樓包廂的時候樓下正是熱鬧,而對於白蟄給他留的位置柳遙多少還算滿意。

  包廂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對著樓下正中央的台子。

  白蟄更是在包廂前添了一扇屏風,屏風上的布料是皖南的雲紗,薄而輕透,上面繡著兩三根翠竹,更顯淡雅。而雲紗質地特殊擋在此處可使外面看不清包廂里的情況,而從屏風這頭對外望去,卻可看得一清二楚。

  柳遙站在屏風處向下望去,眼見著一樓的台子上已經跳起了歌舞,略有好奇地問伺候的婢女:「你家閣主呢?」

  然,不等婢女回答,門外便已是傳來了白蟄那不正經的腔調:「這兒呢!這兒呢!」

  柳遙剛還覺得白蟄不在缺點什麼,可此刻卻覺得自己剛剛問得有些多餘。

  有些人相見倒不如不見。

  柳遙沒去理會白蟄,自顧自地在一旁坐下。而就在落座的下一刻,柳遙就覺得自己今天實在是不應該湊這個花魁選舉的熱鬧,畢竟比起看到白蟄這個掃興的傢伙,他似乎又看到了什麼更不該看的晦氣東西。

  樓下這邊,奏樂的聲音也漸漸隱去,那些嘈雜的聲音也隨著奏樂聲和下了台的舞女一起靜了下來。而一樓的燈也在頃刻間暗去,不多會兒,中央的那方圓台便以光亮吸引了眾人的眼球。

  近二十盞蓮花模樣的花燈圍著台子擺了一圈,台上以花瓣鋪陳,有一女子端坐其上,手裡抱著一把琵琶。女子額間畫著一朵灼灼其華的桃花,更顯面色嬌嫩,如桃花仙子一般。

  纖纖玉手輕撥琵琶,僅僅一個音,便繞在人心尖上久久不去。

  柳遙手肘倚靠在桌邊,贊道:「這媚娘的琵琶倒是日益精進。」

  白蟄無奈:「你怎麼不說我在她身上砸了多少銀子。」

  人人都道攬月閣的姑娘是琴棋書畫樣樣通的才女,卻不知白蟄為了這些所謂的「才女」花了多少沉甸甸的銀子。

  那個不是他重金請先生,一個一個教出來的,尤其是那花名冊上的榜首花魁,根本就是拿銀子堆出來的。

  「人家也是為了你攬月閣收了不少情報,如今你這是要卸磨殺驢不成?」柳遙聽著小曲,目光往樓下那盯著媚娘的人群里略略掃了一眼,十個裡面九個就是平日裡的熟面孔。

  「我有你說得那麼不堪嗎?」白蟄反問。

  丞相大人將目光收回來,不知道是在笑白蟄還是笑樓下的一眾看客,合眼道:「你以為你又有多正人君子?」

  「……」

  閣主大人表示,這話已經完全沒法聊下去了。

  攬月閣的花魁候選人一共十位,皆是這年花名冊上最受客人青睞的十位女子。至於容貌,也都差不到哪裡去。因此,這選花魁便是比才藝,而這怎麼體現才藝精湛,就要看姑娘表演時台下看官砸的銀子多少。

  最後的銀子最多的那位,便是今年的新晉花魁。

  去年的花魁媚娘便是以二十萬兩的銀子,榮獲攬月閣花魁的名頭。但攬月閣有規矩,花魁稱號一人只得一次,不得連選。所以今年這「花魁娘子」的名號,便又不知道會花落誰家。

  媚娘這頭開了場,花魁娘子的競選才算開始。

  白蟄按著花名冊上的名字,同柳遙一個一個介紹道:「這個是雪莧,上個月剛從暗營那邊新出來的,沒什麼特殊的地方,就是聽話細心,我看你府里丫鬟太少,不如把她調到你府上。」

  自從老侯爺走後,白蟄變成了柳家侯府老媽子,事事躬親,就連侯府里的瑣事都要自己親自過一遍。

  白蟄老媽子體質上身,柳遙也只是靜靜地聽,沒有反駁的意思。可聽他要送個姑娘進來,連忙打斷:「平白無故的,怎麼又送人進來。」

  「怎麼。怕你西苑那位吃醋?」白蟄見柳遙對他說得沒什麼興趣,便將名冊收了起來,揶揄道。

  柳遙橫過去一記眼刀,白蟄當即慫了一半,拿著冊子向後縮了縮:「好好好,不送就不送,幹嘛這麼認真。我也不過是想替你找個貼心地幫著周伯打理府中事務。」

  閣主大人委屈得很。

  柳遙冷眼瞧著樓下台子上那輕歌曼舞的女子,輕盈的身姿猶如馬踏飛燕般靈動。算得上的美人中的上等,可他卻皺了下眉,沒再去看第二眼。

  「府里的事有周伯就夠了。」話里話外都透著不加掩飾的嫌棄。

  放下茶盞,柳遙拿起一旁的情報冊子看了起來,對於選花魁一事倒也沒多上心。


  白蟄也知柳遙在牴觸些什麼,努了努嘴,不再言語,靜靜地看起了下面的歌舞。

  自從白蟄創建了攬月閣的情報網,便開始培養死侍組建了暗營,為了柳遙的安全著想,便開始沒完沒了地往侯府裡面塞人,男的也就罷了,起碼可以放進影衛中當備用。可送進去的丫鬟,當真是空有一身本事無處施展,後來也不知是被人從哪裡鑽了空子,竟也跟著混進了幾個刺客。

  其中一個女刺客的腦迴路也是清奇,竟是喜歡半夜往柳遙床上爬,企圖來個先奸後殺。

  倒不是說柳遙怕死,可睡覺睡到半夜,屋裡的光忽明忽暗,突然在你床頭冒出來一個衣衫不整的長髮女人,這驚悚的畫面感擱誰誰受得了。

  而自柳遙母親去世後,柳家侯府的丫鬟便也都散了,僅有的那幾個也都是無處去的可憐人,並且也都不在柳遙身邊伺候。經過刺殺一事後,柳遙更是對府中有女人這件事開始排斥。

  樓下不知是誰上了台,奏響了一曲《高山流水》,音色頗有那俞伯牙半生知音難覓之感,可不知為何平添了那離愁傷感之色。

  柳遙難得抬了頭,向樓下看去,就見一冰山似的美人坐在台上,手撫琴弦。

  「你這攬月閣還真是人才輩出。」

  白蟄同手下人交代了幾句,見柳遙同自己說話,回道:「半路撿的頂多算運氣好罷了。」

  柳遙好奇:「路上隨便撿的也能有這般才情,你還真是好運氣。」

  白蟄聽柳遙難得誇他一次,便也謙虛道:「當初她賴在我攬月閣門口死活不走,若不是見她有點姿色,我也不能留下她。不過她倒是為我招了不少客人。」

  「也包括樓下那位?」柳遙眼睛盯著樓下最不起眼的一處角落,如同高空中的獵鷹鎖定了獵物。

  白蟄不用看也知道柳遙說的是誰,將剝好的橘子瓣往嘴裡送,口齒不清道:「可不是,要不是那位,這弄晴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就從攬月閣的一樓爬上了二樓花名冊前十的位置。」

  說完更是忍不住笑道:「人家季大統領都藏得那麼好了,你也能看見。你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柳遙沒有理白蟄的那句打趣,目光收了回來:「人你可是查了?看著倒不像是從風塵里出來的姑娘。」

  柳遙透過屏風對著台上撫琴的女子,細細打量了一番。倒也是有點姿色。

  白蟄也不是傻子,自從季子川對弄晴多加關注時,他便將人查了個透徹。

  「查過了,她父親還算得上是你的老熟人。」橘子吃完便又剝了一個在手裡。

  柳遙側目:「誰?」

  白蟄一邊剝一邊道:「原刑部尚書,後求自貶旬陽的原旬陽知府——范武海。」

  「他不是一年前在進京途中,因馬車失控墜崖而亡了嗎?」柳遙有些意外。

  「人死了是不假,倒是留下個獨女跟著他弟弟范武山一起生活。」白蟄說到此,忍不住嘆了口氣:「只可惜那范武山是個賭徒,為了還債就把人賣給了秦淮河一帶的青樓。至於這後來她怎麼來的盛京,倒是半點消息都查不出來。」

  「還有你攬月閣查不出的消息?」

  柳遙對攬月閣的能力一向認可,這種查不出來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白蟄也是很無奈,他堂堂江湖第一情報收集組織,竟也會有如此打臉的時候。

  為了挽回顏面,解釋道:「我也覺得奇怪,可偏偏從她贖身到進京這段時間什麼都查不出來,好像被人突然抹去了一樣。也就只能查到她在那家怡紅樓里當了一段時間的良家女。」

  柳遙眯著眼看著樓下那處空空如也的角落,原本還坐在那裡的季子川不知何時離開,竟也是悄無聲息。

  此時樓下也是熱鬧異常,尤其是這彈古箏的弄晴姑娘一出場,驚艷了整個攬月閣里的男人們。吹哨的,捧場的,還有舉著銀票要往上沖的。饒是弄晴下了台子,也不見消停。

  就這架勢,顯而易見,今日這花魁娘子必定已是這弄晴的囊中之物。

  老鴇是見過世面的人,對著台下看客道:「各位,咱們攬月閣今兒個選花魁,還請莫要著急,一會有的是各位爺給喜歡的姑娘砸銀子的時候。」

  也不知台下那個猴急地喊了一句:「說什麼屁話呢,爺今兒來就是為了看姑娘的,怎麼現在是要晾著爺們兒們不成?」

  喊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當初在芳華樓為了見樓主一面連封地都砸出去,可惜樓主沒見到卻被他家老爺子打個半死,如今不長記性,依舊拖著條半瘸不瘸的腿四處嘚瑟的臨安侯府世子趙錦瑜。


  趙錦瑜可是這盛京城裡的名人,就算不提他那芳華樓的敗家子「壯舉」,光是拿著他那名號出去也是能唬上人一會,誰人不知道他和當今皇帝那敗家子兒弟弟齊王殿下,是好得穿一條褲子的關係。

  老鴇一眼就看出了這位世子爺。雖然老鴇已經年過三十,但也看不出什麼老態,風韻猶存這個詞用在她身上再合適不過。略施粉黛的臉上掛上抹討好的笑,不諂媚也不做作,討喜得很。

  「世子爺這是哪裡的話,這麼說可真是折煞了我。給我攬月閣一百二十個膽子也不敢晾著您啊!」老鴇捂著心口處輕輕拍著,像是真的被嚇得不輕。

  趙錦瑜才不吃這套,繼續作威作福:「知道了還不讓姑娘們趕緊上來。怎麼是怕爺們沒帶夠銀子?」

  老鴇捂著嘴輕笑,手絹向前那麼一掃,打趣道:「哎喲,誰人不知咱盛京城的世子爺您饒是一塊封地都不放在眼裡的人,又怎會缺了銀子。」

  趙錦瑜的那點事就連盛京的八歲孩童都知道,這攬月閣內的人更是有所耳聞,因此嬉笑作一團。

  作為盛京第一冤大頭,這地位也真是沒誰替得下去。

  趙錦瑜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揮手散了那群看笑話的公子哥,一屁股坐了下去,臉色有些沉,悶悶地喝著酒。對著幾個先前同他打趣的人,罵道:「笑什麼笑,爺們兒也是差點見過芳華主的人,你懂什麼。去去去,一邊待著去。」

  老鴇又同台下的各位插混打趣了一會,算著姑娘們梳妝打扮的時間,對下面使了眼色。

  鑼聲一響,十位佳麗便在一片喝彩哨響中登場。為首的便是那一首《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的新晉花魁——弄晴姑娘。

  先不說姿色,單是論才情也算是頂了尖的,同那些個養在深閨中的大家閨秀相比更是不相上下。又何況這眉目含情的靈動,又豈是那深閨女子能有的。而她與那艷絕天下的媚娘不同,與這紅塵艷色相比倒是多了幾分清冷。

  老鴇還未說話,那頭剛得了花魁的弄晴便上前一步,對著台下眾人撫了身,朱唇輕啟。

  「小女子不才,得各位賞識奪了花魁的名頭,作為報答小女子願與今日出價最高者,徹夜長談。」

  弄晴這如水一般的女子,細聲軟語一出,台下的公子哥便已是沸騰。如今這仙子都開了口,也都不含蓄起來,爭相出價。恨不得也像那臨安侯府的世子爺一樣砸出個封地去。

  畢竟,若是有幸能與花魁徹夜長談,就算是當了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也是值得。但若是萬一兩人心意相通,豈不更是人生妙哉。

  老鴇看著這一切,倒也沒多加阻攔,畢竟這位是今年新晉的花魁,只要能掙銀子,上頭不管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柳遙吹著有些燙的茶水,看熱鬧的心思不減。但偶爾見白蟄那奸商一副老狐狸成精的模樣,心裡便有些可惜,畢竟上次被白蟄摔碎的那方端硯他才要了一千兩銀子。

  樓下那此起彼伏的銀子報價,已經是一個比一個驚人。都已經上了萬,眼見著要超了過去年媚娘的二十萬兩雪花紋銀。

  柳遙不由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白蟄再去侯府的時候他碰個瓷,然後把暖閣翻新一遍,畢竟年頭久了地龍也有些不太暖和,如今也該適當地給柳念添一些新書,再請個書法先生什麼的。

  「二十萬兩。」嘈雜的人群里突然響起一個男人清冽的嗓音,有些慵懶,帶著幾分睥睨的意味。

  柳遙聽此,那一直冷著的臉頓時又冷了幾分,眼睛盯著樓下的人群一瞬不瞬。

  白蟄還沒意識到柳遙的異樣,只是看樓下不屑道:「區區二十萬兩也敢出來叫價。」

  緊接著,樓下那聲音悠悠道:「黃金。」

  二十萬兩,黃金??

  白蟄一口茶水,差點沒嗆個半死,他沒聽錯吧?

  二十萬兩黃金,那可是整整兩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樓下眾人皆是張大了嘴巴,這位爺怕是比那臨安侯府的世子爺還要大手筆啊!一口氣拿出來兩百萬兩銀子,就算是盛京城內最大的富商也不敢這麼喊。

  一向闊綽的趙錦瑜也是一個勁地在人群里找著聲音的出處,想看看那個比自己還冤大頭的傢伙,也好提前擺脫了那盛京第一紈絝的名聲。

  柳遙同白蟄一般,皆是向屏風外向下望去,就見著台下的一眾公子哥兒自動兩邊分開站立,給中間讓出一條路來。

  而這路的盡頭,坐著兩個男人,可眾人的目光都被那位,一身玄色衣衫,姿態端雅,並且自帶貴氣的男人所吸引,旁邊那位同樣容貌不俗的公子反而是成了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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