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外立著一棵老槐樹,穿著打扮依舊騷包的賀衍,懶散地站在樹下,斜靠那台十分高調的豪華機車,像是等了不短時間。
陸千慕一走過去,他半真半假的發牢騷:「你太慢了,我看你那些校友同學一個個早就出來,就你這麼磨蹭。」
陸千慕沒還嘴,取下肩膀的書包抱在胸前,說話聲也比平常低:「打掃了一下教室衛生,所以慢了。」
賀衍端詳她片刻:「怎麼,心情不好?誰惹我們陸大小姐生氣了?」
陸千慕:「沒有,上一天課,累了。」
賀衍看破不說破,沒繼續追問下去,順手接過她懷裡的書包掛在車把上,再將頭盔遞過去。
陸千慕乖乖戴好頭盔,爬上後車座,照例拽住了前邊人的衣角。
「手勁兒小點,別又把我這件衣服報廢了。」
嘮叨一句,賀衍也戴好頭盔,手腕一擰發動機車。
夏風捲起花草的清香拂過,帶來一縷舒爽,賀衍問:「早上跟你說過的事,還記不記得?」
陸千慕魂游天外:「什麼?」
賀衍提醒:「我接送你上下學,你給我什麼好處?」
一天的兵荒馬亂,陸千慕早把這事給忘了,破罐子破摔道:「我現在身無分文,空頭支票你也不要,那就只有我這個人了,人你要不要?」
賀衍差點氣笑:「你以為你是什麼香餑餑?我要你人幹嗎,拿來賣錢?」
話還在嘴邊,他突然一下愣住了。
背後的人離自己很近,女孩特有的體溫和他相貼,是溫暖柔和的。陸千慕把額頭抵在了他的背上,這是一個依靠的姿勢,略帶些委屈的意味。
「賀衍,你真的很煩人。」
陸千慕的聲音淺淺傳來,融合在聒噪的風聲里,聽不太真切,她說:「我又不是永遠沒錢,更不會永遠矮人一頭,你著什麼急?」
這話不像說給他聽的,倒像是在告誡自己,鼓勵自己。
頭盔圓潤的弧度抵住後背,兩邊衣角似乎被人拉扯得更緊了,賀衍沉默著目視前方。
大小姐這是在學校受委屈了啊,都多少年了,上回看見陸千慕表現出這樣萎靡不振的狀態,還是因為留學的事和家裡大吵一架,最後大半夜跑出來找他喝酒發泄。
一直到家樓下,陸千慕還頭盔時破天荒說了句謝謝,賀衍將她攔下,狐疑道:「是不是在學校有人欺負你?」
陸千慕下意識嘴快道:「你又想看笑話?」
賀衍皺眉:「我和你說認真的,有什麼事情就講,別藏著掖著。」
陸千慕微微怔然,賀衍關心的語氣讓她有點意外,畢竟換做以前,若是遇到點什麼挫折坎坷,對方能不落井下石就該謝天謝地了,再不濟也得嘲笑兩句,怎麼可能特意關心。
不過轉念一想,也可能如今情況不同,他倆一起被拉到這個鬼地方來,也算是上了同一條賊船,互相照應著更有利於掌握情況。
「發什麼呆,問你話呢?」
陸千慕回神,看著賀衍那張表情不太愉快的臉,說:「怎麼可能,你覺得誰敢欺負我?誰能欺負我?」
就算上了同一條賊船,是敵是友卻還有待分辨。
陸千慕生於經商世家,深諳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感情和信任值不了幾個錢的道理,更何況她與賀衍兩個人,基本沒什麼革命友誼。而楚淨柔和楚淮這對養兄妹,到最後卻是真正的反目成仇,兩敗俱傷。楚淨柔身為弱勢一方,壓根沒有什麼值得談判的條件。
「我好得很,你放心。」陸千慕再次強調。
然而下一刻,對方出口的話卻讓她心頭一跳。
「你是不是有個同學姓沈,叫沈昀琛?」賀衍說。
陸千慕眼神一凜:「你怎麼知道?」
賀衍泰然說:「之前在上班的地方碰見過,那小子不是個好東西,如果是你同學,別怪我沒提醒你,最好離他遠點。」
聞言,陸千慕立刻想到早讀那會兒,自己和沈昀琛的對話,當時沈昀琛也向她打聽了賀衍,語氣同樣的意味深長。
如今看來,自己猜測的果然沒錯,他倆確實已經有過接觸了。
「你們發生了什麼?」陸千慕追問。
賀衍卻不欲多說:「沒什麼,既然你在學校好得很,也就不用知道那麼多,和他保持距離就行。」
陸千慕暗罵一句小心眼,先前的鬱悶一掃而空,將書包丟給賀衍,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賀衍:「幹什麼去?」
「學自行車,以後上下學不用你接送了,反正你那車也是借的,指望不了多久。」
陸千慕說干就干,風風火火把那輛二手自行車從屋檐邊推出來,左比劃右比劃,在腦子裡演練著騎自行車的動作。
賀衍坐在機車上沒動,胳膊搭住車把手,上半身微彎,興致盎然地看陸千慕搗鼓自行車。
默默在心裡倒數十秒,數到第三秒,咚地一聲悶響,陸千慕連人帶車摔得四腳朝天,和預料中的畫面一模一樣。
行了會兒注目禮,賀衍笑容越發欠揍:「再摔重一點,你明天也不用騎自行車了,直接坐輪椅去就行。」
陸千慕疼得齜牙咧嘴,剜了幸災樂禍的賤人一眼,一瘸一拐爬起來,不甘心地準備再試一次。
自行車后座忽地一重,賀衍兩隻手摁在上面,嘴裡依然不留情面:「怕你摔殘了還得我照顧你,趕緊騎吧,學不會今晚沒飯吃。」
陸千慕用力一踩腳蹬,在后座那雙手的支撐下,晃晃悠悠地往前行進。
—
開學第三天,校園裡高漲的氣氛明顯比之前淡下去許多,假期後遺效應消失,大家逐漸邁入了學習的正軌。
課間休息時分,班級里吵吵嚷嚷,學生們成對結伴的聊天打鬧。
阮卿夕獨自坐在座位上,手裡捏著手機,雙眼望著屏幕里的內容發呆。
上面是一段聊天記錄,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自說自話,對面要麼敷衍地回個哦,要麼乾脆已讀不回。
一條條暗含期待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無人回應,也沒人會在意。
盯得久了,清冷傲然的眼眸漸漸染上陰霾,如月光蒙塵,黯然失色。
阮卿夕熄掉手機屏幕,正要離開座位,一個白色紙袋進入視野,被人放上了桌面。
班內某位男同學指了指袋子,又指指教室外:「有人讓我送給你。」
阮卿夕抬頭,順著對方指向的方位,看見楚淨柔站在窗外,笑意溫雅地望著自己,見她看向來,還擺了擺手打招呼。
食指勾開紙袋邊緣,阮卿夕發現裡面放了兩盒藥,還有一張小紙條。
拿起紙條,上面的字跡端正大氣,卻又不失特色。
——昨天看見你膝蓋上面有傷,用藥噴一噴防止感染,記得不要碰水,擔心留疤話可以擦點舒緩凝膠。謝謝你昨天幫我。
阮卿夕低頭看了看膝蓋,右邊確實有個小傷口,周圍還殘留著淤青,應該是昨天游泳課上不小心磕到的,她自己都沒在意,楚淨柔倒上起心來了。
無聲蹙眉,阮卿夕拎起袋子丟給男同學,冷聲說:「還給她,我不要。」
再一抬頭,卻發現楚淨柔不見了。
上課鈴響,男同學匆忙說:「我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哪個班的,你自己去還吧。」
白色紙袋被留在座位上,飄蕩著幾絲若有若無的清香,阮卿夕的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