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讓李放歌走這件事,三奎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李放歌不是一個典型的都御史,三奎也不是一個典型的廷尉。
而百辦秦焆陽也沒當回事,是因為他也沒把自己當外人。
他甚至能感覺到,三奎當著他的面說把李放歌放走也是沒把他當外人。
如果三奎覺得他是個外人,那三奎有一萬種法子讓李放歌更合理的逃走。
他就當自己是被打暈了。
就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此時回京路上的人,看起來都輕鬆了不少。
大妹二妹和小土司三個人一路上都在聊著什麼好吃,且在吃。
二奎一路上都想從她們那要點好吃的沒成功且大妹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吃。
大奎就很簡單,大奎一路上比之前更為放空了。
他們在半路上又雇了一輛車,慢悠悠的一路往長安城出發。
看起來他們沒有改變任何計劃,依然是按照之前的方式想把敵人引出來。
而此時此刻,秦焆陽就又成了那個被欺負的人......
雖然知道可能並不會有用,但秦焆陽還是裝扮成了李放歌的樣子。
不,確切的說應該是謝無章的樣子。
白衣年輕人襲擊了他們,但他們現在無法確定白衣年輕人是誰的人。
到底是徐績的人還是溫貴妃的人?
現在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那兩伙人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勾結。
各做各的事。
若真的是這樣,那他們就還有機會釣出來一些人。
三奎分析過,如果白衣年輕人是徐績的人。
那那個傢伙絕對不會向溫貴妃的人通報消息。
況且,李放歌已經走了的事沒準還真能瞞得住呢。
馬車裡,秦焆陽坐在那像是發愁。
「三奎哥,你說會不會......還會如上次那樣,一會兒有一群什麼鳥衝過來。」
三奎說:「不一樣。」
秦焆陽問:「哪裡不一樣?」
三奎:「我這次會跑的更快。」
秦焆陽:「......」
他以前不知道三奎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他還以為葉千辦身邊的,大概都這樣。
他還挺喜歡這樣的人,可能是因為他從小到大身邊都是比較刻板嚴肅的前輩。
他是在被保護之中長大,他的師父是刻板的道人,他身邊是刻板的廷尉。
所以在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內,秦焆陽都讓自己看起來是和前輩們一樣的人。
好像,這樣的人才值得被同伴信任。
「三奎哥,葉千辦真的是從十幾歲才開始習武的?」
「嗯,是。」
「那他可真的是了不起,我自幼習武和他相比還是差得遠了。」
秦焆陽又問:「那三奎哥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武的?」
三奎:「比姜頭習武的年紀還大兩歲。」
秦焆陽:「......」
他好奇了:「無事村是不是水土有什麼神奇的地方?」
三奎:「沒什麼不同的。」
秦焆陽自言自語:「那為什麼你們都這麼厲害......」
三奎:「可能單純是因為我們天生的?」
秦焆陽:「......」
忽然之間就不想聊了呢。
三奎也忽然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有沒想過也逃?」
秦焆陽沒理解,他忍不住問:「我為什麼要逃?」
三奎說:「因為我們這些人做官不做官都無所謂,你現在有機會離開就可以當做這件事你不知道。」
秦焆陽:「是你讓我假扮謝無章,這會兒又想讓我走?」
三奎:「為你著想,我知道你不容易。」
秦焆陽:「我有什麼不容易的......」
說到這他忽然停住,他想起了他的父親。
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離開了家,那個時候沒有人告訴他父親去了什麼地方。
大家都說父親是在為廷尉府辦案的時候死了,他不願相信可他接受了。
後來他才知道父親在西蜀道十年,為平定大小錦川立下了最大的功勞。
所以在這一刻他理解了三奎的意思。
他不能犯錯,他如果犯錯的話被免掉官職對不起他的父親。
「我不能走。」
秦焆陽說:「如果我走了的話,下次我還會走。」
三奎微微皺眉。
秦焆陽笑了笑:「父親應該永遠都不希望他的兒子,將來是一個知難就退的人。」
「如果我是一個遇到些可能危害到自己就躲開的人,父親應該不喜。」
「我想若他是那樣的人,他也不會在西蜀道隱姓埋名十年之久。」
「如果因為犯錯而不能做廷尉父親一定很生氣,但若是知道了我知難就退父親應該更生氣吧。」
秦焆陽笑著說道:「不要小瞧了我啊三奎哥,雖然我不是無事村出來的可我膽子大的很。」
三奎也笑了。
三奎說:「你對無事村可能有什麼誤解,無事村人的膽子未必就大。」
秦焆陽:「你猜我信不信無事村的人膽子小?」
三奎:「你猜也猜不對,無事村的人膽子真的不大......只是傻。」
秦焆陽因為這句只是傻而微微愣神。
三奎從他的無事包里摸索出來一把糖放在秦焆陽身邊:「高粱飴,吃過了嗎?」
秦焆陽搖了搖頭。
三奎說:「江湖上有句話是說,喝了這碗血酒以後就是歃血為盟的兄弟。」
他說:「吃了這塊高粱飴,以後就是兄弟。」
秦焆陽剝開一塊高粱飴放進嘴裡,嚼著嚼著不知道為什麼哭了。
三奎看著這個孩子哭的樣子,莫名其妙就想到了小時候的姜頭。
秦焆陽小時候肯定和姜頭不一樣,可渴望認可的心情一定一樣。
他伸手在秦焆陽的頭頂揉了揉,就像姜頭小時候,他無數次揉過姜頭的頭頂一樣。
三奎沒有再說什麼。
車廂里變得安靜下來。
秦焆陽吃了那塊高粱飴,把剩下的裝起來。
「我很羨慕葉千辦。」
秦焆陽說:「我有兄弟......我沒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三奎笑了:「有兄弟這種事,從來都不怕晚。」
秦焆陽嗯了一聲,他剛要說話,忽然聽到外邊又一陣異動。
三奎一把將秦焆陽按下去,同時一腳踹向旁邊的車門。
兩聲響幾乎同時出現。
一聲巨響是車頂被砸穿,另一聲響是三奎踹開車門將秦焆陽推了出去。
馬車轟然碎裂,一塊至少幾百斤重的大石頭正砸在車頂。
秦焆陽出了車門回身喊:「三奎哥!」
然後發現三奎就在他身邊。
三奎抬頭看著高處。
秦焆陽有些吃驚,剛剛湧出來的悲傷迅速就被吃驚取代。
三奎哥怎麼會這麼快?
若是論武藝,光明正大的你來我往的交手,以秦焆陽的實力,三奎不能勝之。
當然要是被三奎這樣的人盯上,秦焆陽一輩子都不敢睡個安穩覺。
此時他們在一條山谷之中,那塊巨石就是從峭壁上掉下來的。
要說是巧合砸的這麼准,他們誰能信?
懸崖上,四個身穿半身甲的武夫分別抱起來一塊石頭砸下去。
在馬車被擊碎的時候,大妹他們也堪堪避開了偷襲。
大妹將小土司一把拉到身後:「二妹護著這個土豆。」
小土司:「?」
二妹嗯了一聲,一把將其實比她還稍微大一些的小土司拉到身後去了。
高處,書生看了一眼山谷里那幾個人。
「上次咱們要殺的沒殺掉已經丟了人,這次對付幾個鄉巴佬要是還不成......我反正是沒臉繼續在山主身邊了。」
說著話的時候,書生甩出去一條長鞭掛住峭壁上的樹直接盪了下來。
在山谷口,琴師帶著一隊殺手封堵住了三奎他們的後路。
正前方,埋伏在那的弓箭手猛然起身朝著他們放箭。
而此時,山頂上的溫暖卻皺了皺眉。
她被騙了。
那個白衣年輕人告訴她,謝無章還在三奎的隊伍里。
可現在那支隊伍里明顯沒有謝無章,穿戴和謝無章相似的那個傢伙一眼假。
在這一刻,溫暖忽然間醒悟過來。
那個白衣年輕人就是要她暴露,要她死。
她無法理解,這個人為什麼會如此狠毒?
難道他本性就是喜歡出賣人?
晏白蓮喬玉樓他們就是因為被白衣人出賣死在了長安。
現在她也被出賣了。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就從她心頭升起。
她想到了,這可能不是她狩獵謝無章和葉無坷那些手下。
而是她要被人狩獵了。
心裡生出這種不祥預感,她馬上就要離開。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她看到白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身後。
「主將臨陣脫逃可不是好事。」
白衣人微笑著說道:「你若是主將,我可是監軍。」
溫暖眼神兇狠起來:「你到底想做什麼?騙我們來殺謝無章可他根本不在隊伍里!」
白衣人嗯了一聲:「我知道他不在,但你不知道。」
溫暖直視著白衣人的眼睛:「你到底是誰,你到底在圖謀什麼?你到底要......」
「噓......」
白衣人輕輕擺了擺手指:「我原本欣賞你,可不是因為你聒噪。」
他說:「溫貴妃用的人都是白痴,你也只不過是白痴之中稍微強一些的那個。」
「如果她能指望著你們完成大業,那除非是李叱已經傻了,李叱身邊那些人都死光了。」
他笑著說:「你早就已經被高清澄她們盯上了卻不自知,還以為是你在運籌帷幄。」
「如果我從你手裡接過來的是這樣一個爛攤子,我很快也會成為李叱的盤中餐。」
白衣人說:「我得儘快讓事情回到正軌上來,不能讓你們這些人耽誤了我的大事。」
「你的大事?」
溫暖怒目看著白衣人:「你受僱於我姑姑......」
「不不不。」
白衣人搖頭:「我不是受僱於她,是她請我,受僱的話我要聽她的話,她請我則是她聽我的話。」
「你知道溫貴妃最差的是什麼嗎?最差的就是無人可用,她以為她有的那些包括你在內,怎麼和李叱身邊的人相比?」
他往遠處看了看。
然後柔聲勸道:「你要是想殺了我的話最好快些......」
「因為......」
「最多半刻,高清澄就到了。」
白衣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自詡天之嬌女的溫姑娘,請賜教。」
溫暖看著這個傢伙,忽然覺得自己面前根本不是一個人。
是一個誰也看不透的魔鬼。
他要做的絕不是幫助溫貴妃,要做的也絕不是協助二皇子奪取皇位。
他是個瘋子。
他喜歡玩弄一切。
玩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