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看著溫暖那幾乎扭曲的臉,他好像有些開心。
「你們這些人除了被李叱用來鍛鍊新人之外,再無其他作用。」
他攤開手掌,似乎是對溫暖的處境頗為同情。
「你夢想成為將來的皇后,那不就是溫貴妃究其一生也沒能成功的事?」
他問:「溫貴妃不可成功之事,你何來底氣可以成功?」
溫暖問:「我再問一遍,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做什麼,你......」
白衣人道:「我是一個糾正者。」
他此時此刻說話的語氣,像是這人間獨一無二的神靈。
「你現在才是溫貴妃最大的破綻。」
他的視線從天際回到溫暖臉上:「你不死,她必死。」
溫暖道:「我所做一切都與貴妃無關,所有事也與貴妃並無牽連,就算我落在高清澄手裡又如何?」
白衣人明白了。
他笑了。
「原來你給自己也加了迷魂術。」
他感慨道:「女人狠起來果然比男人可怕的多。」
說完這句話他往遠處看了看,眉頭上都是喜悅。
「那你就和高清澄去鬥鬥法,看看是你狠一些還是她。」
說完之後他竟然不打算出手了,身形一展,白衣肋下張開一對翅膀向後倒飛出去,乘風而起。
山谷之內,被壓制的抬不起頭來的三奎他們忽然感覺到壓力一輕。
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都停了,沒有羽箭襲來。
三奎探頭往外看了看,只見大批甲士正在獵殺那些弓箭手。
這些甲士身形宛若靈猿,在山林之間穿行如履平地。
他們單手持連弩向前突進,埋伏的弓箭手多數都是被他們從背後襲殺。
剛剛飛身下來的那個書生模樣的人,原本是要朝著他們過來。
可是人到半路忽然被一柄劍攔住。
三奎看到了,那個攔住書生的人是高姑娘身邊的親衛聶惑。
與此同時,懸崖高處忽然傳來幾聲慘呼。
緊跟著就有屍體從高處不斷的跌落下來,甩在山谷里砰砰作響。
三奎注意到那跌落下來的人身穿半身甲,身材魁梧強壯。
再雄壯的人從那麼高的地方跌落下來,也是一樣的下場。
不,倒也不太一樣,雄壯的下場會比瘦弱的人摔的更慘些。
更何況在跌落下來之前,其實那人已經死了。
懸崖高處。
披著大紅色披風,身穿黑色錦衣的少女迎風而立。
四個看起來應該強大到幾乎不可匹敵的武夫,在少女劍下沒人能擋住一劍。
少女此時並未再看向那跌落下去的屍體,而是目帶寒光的看著對面那個同樣站在高處的女子。
身穿一身白色長裙的溫暖看起來宛若仙子,可她身後仿似無盡黑暗。
一身黑衣的高清澄看起來像是代表著黑暗,可她身上卻有烈日一般的璀璨光芒。
隔著一道峽谷,兩個幾乎同齡的少女互相看著對方。
盯著高清澄好一會兒,溫暖轉身離開。
如果不是有這一道峽谷隔著,她知道那柄劍已經向她刺來。
她們兩個在小時候經常一起玩,她比高清澄稍微大些。
大部分時候她總是表現出一個姐姐該有的樣子,溫暖而謙讓。
可實際上,她從小就不喜歡高清澄。
高清澄明明是個罪臣之後,明明就該被壓在地獄裡不得翻身。
可高清澄偏偏就得萬千寵愛於一身。
高皇后喜歡她,連朵公主也更喜歡她。
小時候的溫暖身上總是帶著一把小刀。
她總是幾乎忍不住又強行忍住,割花高清澄那張從小到大都幾乎完美無瑕的臉。
她不敢,所以她的心都疼。
但她會悄悄的用小刀割破高清澄的新衣服,每次看到高清澄穿上新衣服她都忍不住。
她會在假意扶著高清澄的時候動手。
她還會在無人的時候試圖將高清澄引著從高處跌落。
此時此刻,她的目光之中依然是小時候一樣的仇恨。
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一名背著傘的老者與她同行。
這個老者才是她最忠誠的手下,也是她最信任的人。
十三旗之中地位超然的存在:僕人。
「為什麼呢?」
就在這時候,溫暖聽到有人提問。
當她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下意識的顫慄起來。
渾身上下,直接被嚇出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那聲音並不大,也不狠,更無鋒芒畢露的氣勢。
只是有些不解,有些遺憾,有些悲傷。
為什麼呢?
這四個字,像是有著無窮魔力一樣。
溫暖被這四個字嚇的腿都已經軟了。
她從來都沒想過,她依然無法面對自己的心魔。
是的,她恨高清澄。
恨高清澄能唾手可得卻並不稀罕的一切。
溫暖試圖得到的,都是高清澄不要的。
比如她想嫁給二皇子,二皇子卻對她並沒有什麼興趣。
可二皇子對高清澄的喜歡,幾乎不遮掩。
她更想嫁給太子殿下,因為那樣的話她就不必繞那麼大的彎路了。
若是太子殿下喜歡她,願意娶她,她何必要去謀反?
她直接就嫁給太子殿下了,舒舒服服的等著將來做皇后。
哪怕她更喜歡二皇子。
可太子殿下喜歡的也是高清澄,而高清澄居然還是拒絕了。
這是溫暖恨高清澄的緣故,所有她求之不得的東西都是高清澄唾手可得的東西。
可她最起碼還敢恨高清澄。
有個人,她連嫉妒都不敢更別提恨。
所以在聽到為什麼呢這四個字的時候,溫暖的第一念頭就是逃。
但她腿軟,高高在上手握無數江湖豪客生死的明知山主。
在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像是一隻躲躲藏藏很久卻看到貓就在面前的老鼠。
「殿下......」
溫暖下意識叫了一聲。
在山林之中,一身青色合身道袍,頭髮束在頭頂又順直在腦後的朵公主邁步而出。
她看起來是那麼的平和自然,陽光透過樹林落在她身上仿若是她釋放出來的聖潔光輝。
她緩步而來,腳踏山河。
那個年輕時候就以殺人為樂,獨行萬里為盜的背傘老人在看到朵公主的時候如臨大敵。
可朵公主卻連看都不看他一樣。
朵公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溫暖臉上。
「我本意與小橘子一路南下,她說要去查案並未提及到你。」
「路上分別時候我還在想,此去南海路過明知山該去看看你。」
「小橘子仁善不願與我提及你的事,可有人送了一封密信給我,讓我來此處看看。」
朵公主看著溫暖那張慘白的臉。
溫暖忽然就忍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你別裝了!你從來都沒有把我當過朋友!」
朵公主微微皺眉,片刻後點頭釋然:「心魔深種,無藥可救。」
她再次邁步向前。
最先扛不住壓力的是那個背傘老者,他忽然從背後將傘摘下來。
然後死了。
這個實力在十三旗之中至少能排進前三的高手,多年前就已經步入超品的江湖大盜。
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甚至那麼清晰的看到了朵公主出手,所以他想到了無數種應對的法子。
他有著幾乎無人可比的江湖經驗,還有著幾乎無人可比的殺人手段。
可他還是沒有出手的機會。
朵公主甚至沒有看他。
只是在往前走的時候抬起左手隨意揮了一下。
背傘的老者才撐開的鐵傘瞬間就崩碎了。
傘骨向後倒飛擊穿了老者的身軀,在他身上留下幾十個血洞。
勁風卻依然沒有停歇,將其從山崖高處掃落峽谷。
「當初邀你隨我修道,你說自己紅塵未了。」
朵公主走到溫暖身前,兩個人身材差不多,可溫暖卻只能仰望她。
「若能與我同在龍虎山潛修......」
溫暖忽然嘶吼道:「我修什麼也修不出心!我就是要做皇后!我就是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女人,就是要把你和高清澄全都比下去!」
朵公主看著她:「我是說,若能與我同在龍虎山潛修,我應該早就看出你心魔深種,滅你形神。」
這天下間能殺人兩次的人不多,龍虎山真人當然可以。
朵公主抬起手往下一壓:「跪下,伏法。」
溫暖實力不弱,可撐不住,身上像是被直接壓了一座大山。
砰地一聲跪了下去,膝蓋狠狠撞在地上。
朵公主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輕嘆一聲。
「怪不得要去什麼明知山,自封什麼明知山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朵公主轉身:「江湖事,朝堂事,這些我都不在意......龍虎山上多一位女真人,大寧卻不會少一位公主。」
她轉身而行:「自己跟上,跪行下山。」
溫暖竟然真的跪著往前走,沒片刻膝蓋處就一片血紅。
那身原本看似聖潔無暇的白裙,沒多久滿是血污。
「大寧不會少一位公主,父皇母后不會少一個女兒,太子不會少一位妹妹,隆期不會少一位姐姐。」
說到這,朵公主稍頓片刻。
「你想動的竟是他們?」
溫暖如同被神靈鎮壓的妖魔,眼神里除了無盡恐懼之外再無其他。
她跪行下山的時候膝蓋早已被磨破,一路流血。
「師父帶我離開長安,於天下盪魔。」
朵公主走到山下,看了看溫暖:「你既已知道,為何不怕?」
就在這時候,高清澄也已從另外一側飛掠下山過來。
她走到近前俯身要行禮的時候,朵公主微微瞪了她一眼。
「早些與我說,何必如此麻煩。」
朵公主道:「早前覺得你性子裡有果決。」
高清澄揉了揉鼻子:「還是有些的。」
朵公主道:「有,不多......或許是因為你一直在廷尉府凡事都講實據,而我身在道門,道門除魔,知道誰是魔就夠了,不需勞心費力去找證據。」
高清澄:「早知就隨你修道。」
朵公主:「你?你才是真的紅塵未了,一輩子也了不斷。」
她問:「那個姓葉的小子我上次只遠遠看了一眼,容貌上倒是配得上你。」
高清澄:「別處也配。」
朵公主微微皺眉,高清澄嘿嘿一笑。
「因果一說源於道門。」
朵公主看了一眼跪在那起不來的溫暖:「既是你的因果,交由你就是了。」
說完這句話,她邁步向前。
「我代師父去南海為大寧祈福,順便繞一下明知山......你就不必去了。」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朵公主已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