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硯趁著春種這段時間,爭取了儘可能多的富戶的支持,這一次倒是比前一次順利很多。大規模開荒都已經規劃好了。現在,萬事俱備,只等著春種結束。
宋硯向許縣令提了開官學的事,許縣令答應,若是開荒事宜進行得順利,縣衙有能力,他會盡力去做這件事。這讓宋硯十分欣慰,也有了更多的幹勁兒。
他們預計兩年內完成清水縣境內的開荒任務,解決掉所有毒瘴林和沼澤。
一切,都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日傍晚,宋硯回到他們的小院子,開心地將錢袋遞給沈南依。
沈南依不明所以,「嗯?」
宋硯開心道:「許縣令又給我支取了一些工錢,我留了一些,剩下的都給你攢著吧。我以前在你那兒也借了不少錢,都還沒還你呢。」
「好。」沈南依接過錢袋,「那你要用的時候跟我說。」
宋硯抿唇笑道:「好。」他看著沈南依,輕輕握住她的手,「從前,我的俸祿都交給我娘了。以後,都給你。」
沈南依抿唇笑道:「好。」
宋硯忍不住想,現在,他在南依心裡,是不是一個值得依靠的人?雖然她好像也沒有依靠過他,但他還是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她的依靠。
沈南依睡覺前,把宋硯給她的錢袋拿出來,摸了摸,放進了枕頭底下。那裡,她藏著許多她覺得珍貴的東西。
她從未覺得像現在這樣心安。
這天夜裡,下弦月剛剛轉到天空正中的位置,沈南依忽地驚醒。對於危險的敏銳嗅覺,讓她突然毛骨悚然,她一個翻身飛速下了床,迅速掏出銀針。
「怎麼,師妹是好日子過得太久了,警覺性竟然都差到這個地步了嗎?嘖嘖嘖……」門外一人道。
沈南依瞥了一眼後窗,忽地一人閃到窗前,「別看了,你走不了,跟我們回去吧。」
門外那人一腳踹開門,門板應聲倒地,他踩著門板悠然走了進來,「你可當真是讓我們好找啊!誰能想到,你逃出萬毒谷,竟然改名換姓了,害得我們耗費了兩年多才找到你。」
就在這一刻,沈南依睡覺之前的滿心歡喜和期待,瞬間蕩然無存。
他們終究還是找來了。
可是宋硯……
絕不能讓他們發現宋硯!
沈南依緊緊攥手指,忽地三根銀針朝門口飛去,那人錯身一閃,沈南依藉機衝到門外。只要逃出這座院子,他們就發現不了宋硯。
恰在此時,原本在後窗的那人瞬間便到了前院,「南星,別掙扎了,你打不過我們兩個人,跟我們回去。」那人道。
沈南依神經緊繃,手心裡沁滿了冷汗。她在心裡飛快做起了盤算,以她的武功,頂多能跟寒鴉打個平手,她打不過冷月,他們兩個加在一起,她沒有任何機會逃脫。況且,以眼下的情況,若是打起來,驚醒了宋硯,到時候他們恐怕不會放過他。
她咬了咬牙,突然泄了氣,「好,我跟……」
「南依,我方才聽到有聲響,怎麼了?」宋硯打開門,揉著睡眼問。
那兩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宋硯身上,當即做出了進攻姿態。
沈南依突然嚇得魂飛魄散,飛身一閃擋到宋硯身前。
「南依?」宋硯揉了揉眼睛,她方才怎麼過來的?他是在做夢嗎?
沈南依驚恐道:「你們別傷害他,我跟你們走!」沈南依微微偏頭,小心翼翼注意著前方的兩個人,小聲道:「宋硯,你快進去!」
踹門而入的那人是寒鴉,他抱著手臂好奇道:「喲!這位是誰呀?」
另一個是冷月,他也虎視眈眈盯著這邊。
「你們是誰?為何三更半夜私闖民宅?」宋硯抬手想按下沈南依的手臂,他不能讓一個姑娘擋在他面前。「南依,他們是誰?你方才說要跟他們走是什麼意思?」
「宋硯,求你,你快進去,其他的我晚點再跟你解釋……」沈南依小聲哀求道。這兩個人可不是什麼善茬。
「不行!他們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我堂堂七尺男兒,怎麼能讓你一個姑娘反過來保護我!」
宋硯飛快從沈南依胳膊下鑽過去,張開雙臂擋到她身前,「你們有什麼事沖我來,不要為難她。」
寒鴉仿佛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新奇事,摸著下巴笑道:「你們這是……?」
冷月用冰冷的語氣道:「南星,別再犟了,跟我們回去。」
「依我看,不如先殺了那個男的,她跑不了。」寒鴉摸下巴道。
宋硯忽地汗毛倒豎。什麼!他們要殺他!為什麼?他根本不認識他們!他們到底是誰?
「你們敢!」沈南依左手將宋硯往身後一拽,右手倏地將銀針抵到脖子上,激憤道:「如果我沒猜錯,他讓你們把我活著帶回去吧?我若是死了,你們也交不了差。我可以跟你們走,但你們不許動他!」
宋硯忽地大驚失色,慌忙伸手想要奪她的銀針,卻又害怕一不小心傷到她,他抬著手小心翼翼安撫道:「南依,你快放下,這太危險了!」
沈南依幾乎要哭出來,乞求道:「宋硯,我求你了,你快走!這不是你能摻和的。」
寒鴉終於不耐煩了,「少廢話!趕緊滾過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冷月道:「南星,你知道的,這樣的僵持沒有任何意義。」
「你們先答應我,不會傷害他,否則我立刻自戕而死,絕不會讓你們把我活著帶回去!」沈南依一邊用左手將宋硯往後推,一邊又同那兩人周旋:「寒鴉,冷月,只要有我在,你們誰也別想動他一根汗毛!只要你們答應不傷害他,我馬上跟你們走,絕不食言!」
眼前的情況已經超出了宋硯的認知範圍,他心裡充滿了疑惑,「南依,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認識他們?你要跟他們去哪兒?他們又為什麼要殺我?」
沈南依忽地轉身,一個手刀劈下,宋硯身子一歪,便沒了動靜。她用左臂接住了他,右手卻絲毫沒有放鬆。
「那你趕快的,別磨嘰了!」寒鴉走到梧桐樹下,不耐煩催促道。
沈南依深深看了一眼宋硯,她以為她可以用沈南依的身份一直陪著他,可沒想到,不屬於她的,終究不屬於她。沈南依心如刀絞,「宋硯,對不起,是我騙了你……」
沈南依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對那兩人道:「我先送他進去。」他說過他自小身體不好,院子裡更深露重,若是就這樣放他在外面過一夜,明日怕是要生病了。
寒鴉道:「你別想再耍什麼花招!我可不會信你!你這一次逃跑,把我們害得夠慘了!」
沈南依又將銀針向脖子抵進了幾分,「我說了不會再逃走!他身體不好,我只是想把他送回房。」
沈南依一手用銀針抵著脖子,一手拖著宋硯一步一步退向房門,那兩人亦步亦趨緊緊跟著。
她好不容易才將宋硯放回床上,為他蓋好了被子,這才放下手裡的銀針。她掏出他娘和他哥哥給她的銀票,塞進枕頭底下,她抓起他的手,緊緊握著,眼淚不禁掉了下來,「對不起……」
沈南依擦了眼淚,起身,冷冷道:「滾出這座院子!」
寒鴉冷笑:「師妹,那還得麻煩你跟我們一起滾。」
「別叫我師妹!我從未拜他為師!」沈南依低怒道,「滾!」她說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房門,關上房門。
她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這座小院,她和宋硯在這院子裡住了大半年,這裡的一草一木她都再熟悉不過。她曾無數次幻想,這樣的日子會是永遠。可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沈南依萬念俱灰,抬腳向院門口走去。
「等等!」寒鴉掏出一粒藥丸,「把這個吃了。你若敢耍什麼花樣,我就弄死那個男的。」
「有種你試試看!」沈南依咬牙切齒道,手還是接過了他手裡的藥丸。
那藥丸一入腹,突然就猶如千百隻蟲子在啃食她的骨頭,疼得她慌忙扶住牆才堪堪站穩,冷汗瞬間便浸透了她的中衣。
寒鴉笑道:「這叫做『百蟲蝕骨』,是師父研製的新毒,怎麼樣?滋味還不錯吧?這個毒每半個月發作一次,每一次發作都會比前一次更狠。等發作到第五次,人就會徹底死亡。當然,你不會死,但該受的滋味卻一點也不會少。」
冷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走吧。」
身體裡的疼痛一陣烈過一陣,她靠著牆不停地發抖,冷汗把她的頭髮都已經浸濕了,她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
待她稍稍緩過一口氣,她又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的院子,便轉身出了院門。
她的這場美夢,終究還是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