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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趙家的如意算盤

2024-09-18 04:03:44 作者: 九皋堂
  在現如今的板浦街上,姜家早就不像從前那樣張揚了,姜蘭生也早已習慣了本本分分過日子,不管是籌防局選董事,還是給打長毛有功的楚良勇送萬民傘,凡是出頭露面的事情,人家一概不找他,他也一概不過問。按他往常的習性,他是不會為了鄰家閨女受人欺負這種與自家不相干的事情去強出頭的。不過李豫立一句「你老好歹是縉紳」的話,還是觸動了他,把他埋在心裡連自己都幾乎遺忘的那份尊榮又激發出來了。

  他帶著李豫立,興沖沖地找到了親家董煥,把事情的經過從頭至尾一說,末了又聯繫高家鹽船被搶的事情,把楚良勇繼續駐紮在板浦的危害,作了一番分析,最後希望籌防局能代表民意,請楚良勇離開板浦,還大家一個清靜。

  當時董煥正在籌防局裡,跟先來的幾位董事一頭閒聊,一頭等許宗盛來商議事情。

  聽了姜蘭生跟李豫立的話,高立昌頭一個就跳起來了:「他媽的,這幫狗東西欺人太甚了!再不把他們攆走,這日子就沒法過了。上回我三爺家出那麼大事,秦有祿手下死了好幾個人,這筆帳還沒跟他算,這番又鬧出這種事情來了。這幫狗日的,青天白日就敢調戲婦女,要是月黑風高,還不曉得要干出什麼勾當了。覲唐兄,這事要再不跟他們算清楚,往後,這些女人大姐的,哪個還敢上街?」

  還沒等董煥說話,汪寶元就搶著說:「這事也不怪老高動怒,他們楚良勇也太不是東西了。上回他們來陰的,我們沒抓住他把柄,吃了一回啞巴虧。這回這樣明目張胆,就不能再放過他們了。」

  董超把菸袋鍋子在鞋底上磕磕,然後插進腰帶,把辮子朝後一甩,捋著袖子說:「媽那個×的,揍他狗日的!把城頭上十二門大炮都調過來,我就不信,轟不爛他那個屌營。」

  姚進一頭抽著煙,一頭慢條斯理地說:「各位莫生氣,莫生氣。這種事情要從長計議,不能逞一時之快。叫民團這些楞頭青,去打那些老兵油子,這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嗎?」

  董超眼珠子瞪多大地朝著姚進嚷嚷開了:「你個死老頭子命值錢,遇到事情就當縮頭烏龜。我那幫兄弟才不會像你這樣惜命哩!打長毛時候你沒看見啊?哪個不是拼死命伸頭往前沖的?要都像你這樣當孬種,你那腦殼子,早挨長毛割下去當尿壺子了。」

  把姚進氣了個半死,直朝他翻白眼。

  捧著一把紫砂壺靠在窗根喝茶的汪寶元,也不知是替姚進打圓場,還是趁機笑片(笑片:方言,挖苦的意思)他,叫著董超的字說:「逸然兄,老姚不打長毛,那不是他不敢,實在是他太糠心子了,沒勁打咧!你想想,老姚身子本來就綿薄,再加上五六房姨太太天天圍著,還不早把他掏空了,連只雞都拎不起來,哪裡還有勁去殺人呀?」

  董超說:「你怎曉得他連只雞都拎不起來的?他要拎不動他自己那隻雞,那五六房姨太太整天守活寡,還不早就紅杏出牆,替他弄一摞綠帽子戴上了?哈哈!」

  屋裡都是男人,聽到這話,都哄堂大笑起來。

  趙老西說:「嘿嘿!這幫沒正形的,一說起這種事情來,精神頭就都來了。人家畹季兄還等著說正事哩!」

  姜蘭生聽他們說笑,正在尷尬,見趙老西這麼說,趕緊向他道謝:「多謝叔賢兄幫襯。」

  趙老西一揚手:「客氣了,畹季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

  姜蘭生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心裡暗罵:真厚臉!我家就算把蘊真養到老,也不會嫁給你家趙大眼!

  董煥趕緊替親家解圍:「我說諸位,畹季兄說的這事情不可小覷呀!萬幸的是當時人多,沒讓他們得逞。不然,一個大姑娘,活活就挨這幫混蛋毀了。金錢事小,名節事大。你們說是不是的?這回,決不能再跟上回那樣,吃他們啞巴虧了,得找曹得勝說理去!他好歹是朝廷命官,總不至於明目張胆禍害地方吧?要是他真敢縱容手下胡作非為,那我們就不能跟他客氣了,對不對?」

  姚進說:「理是這個理。他幾百號人吃喝拉撒,偶爾弄丁錢花花,也不算什麼大事。真要敢強姦民女,這個事可就大了。」

  高立昌搶白他說:「胡謅什么子呢?搶鹽船不算大事?四五萬斤鹽哩!就照裕祺定的兩文六錢三一斤算,那也是一百多千錢了。這些錢,在你姚家不算什麼,我們能賠得起嗎?真是吃燈草灰,放輕快屁!」

  姚進不理他,把頭一扭,對汪寶元說:「這傢伙真沒出息,就那幾個錢,天天念叨。一二百千錢,多大事啊?何況還有秦有祿替他家兜底哩!聽說他三爺急得還差丁中了風!你說說,為這丁錢,待把命賠上,值不值當的?」

  汪寶元才不想在他們中間摻和哩!為這幾句閒話,得罪哪個都不值當的,姚進說什麼,他只當沒聽見。他附和著董煥的話說:「覲唐兄說的對哩!這事情,是得找他們說清楚。不過,哪個去說呀?在坐的除了逸然兄,都是諸生。自古以來就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叫我們去跟這些兵痞子講理,他能買帳嗎?老高,你去呀,還是老西去,還是覲唐兄去?反正我不去。我去了也沒有用,不是那塊料!」


  趙老西說:「要是范大人還在板浦就好了。我們可以請他出面。」

  董超朝他一叱:「這不是白說!」

  趙老西反過來就說:「你是武舉人,功名比我們高,又是習武的,跟他們正好有話說。你去,比我們合適吶!」

  董超急了:「你想幹什麼,把我擱火上烤?這種差事,我哪裡能幹得了?要是舞槍弄棒的,你找我還差不多!」

  幾個董事說來說去,半天也沒商量出個子丑寅卯來。姜蘭生實在不耐煩,就跟李豫立先出來了。他帶著李豫立還想上鹽運司,走到中大街,剛朝南拐了一下彎,突然又停住了,掉過頭來往東大街走。

  李豫立奇怪地問:「怎的了?」

  姜蘭生說:「我才想起來,家裡還約了病號哩!」

  李豫立說:「小大哥不在家裡了麼?叫他看就是了。」

  「他看不了。」姜蘭生說著,自顧自朝家走了。

  回到家,那班子女人早走了。姜三嬸見他灰頭土臉的,曉得事情沒說成,也不問他,點起燈,替他燒了半個煙泡子,給他躺下來吃。她跨在榻沿上,接著拈她的線。

  姜蘭生一頭吃煙,一頭看著她手裡的棉花:「這會子,哪來的棉花呀?」

  姜三嬸把拈線砣子在大腿上一搓,隨即放下來,讓它飛快地旋轉,另一隻手高高地吊著,手指頭緩緩鬆開,讓棉花一丁一丁順著線頭朝下拽,跟著旋轉的拈線砣子,拈成了一根棉線。她一頭拈一頭說:「這是我從衣櫃裡頭翻出來的,大概是頭年寒替二寶子套棉襖剩下來的。這是好棉花哩!絨子多長長的。可惜就剩這麼一小糰子了。我把它拈拈,留做燈芯子。」

  「嗯,這是好東西,經燒。」姜蘭生噴了一口煙出來,歪嘴朝外頭撅撅,「外頭有閒人沒?」

  姜三嬸把頭從門帘子後頭伸出去,朝外張張,又縮進來了,說:「就老大跟有富在外頭。」

  姜蘭生把身子朝枕頭上挪挪,半倚半躺地靠在牆上,輕聲說:「小真子那事情,你想好了沒?」

  姜三嬸說:「怎的?」

  姜蘭生說:「剛才在籌防局,趙老西死皮賴臉的,說什麼跟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媽的,這個死鱉,還惦記著我家小真子哩!要是早丁把小真子嫁出去,這生米做成熟飯了,他不就沒心事想了?」

  姜三嬸抓住拈線砣子不搓了,扭過臉來問:「那怎辦?」

  姜蘭生把手裡的煙槍朝桌上一丟,瞪著眼睛說:「哎,上回我跟你不是說過這事的嗎?這才過幾天,你就忘記了?還老說對閨女好哩!這麼大事情,都不往心裡頭去!」

  姜三嬸笑了:「看你那眼瞪的,就你曉得對閨女好啊?那你托人去提親呀!跟我這塊嚼什麼蛆呢?」

  姜蘭生問:「你得先去探探他家口風吧?」

  姜三嬸說:「都跟你似的,什麼事不等黃了?跟你說吧!我早叫迎弟上他家去,刨過李大娘的底了。」

  姜蘭生趕緊問:「她怎說的?」

  姜三嬸拿著拈線砣子敲敲他的煙槍:「這還沒熄哩!不吃了?」

  姜蘭生盯著她追問:「你說啊!」

  「我還以為你火上房都不急哩!你也有著急時候啊?呵呵!」姜三嬸抹了一下臉,「把小真子說給她家,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高興還來不及哩!你要是聽見迎弟回來背的那話,就曉得什麼叫高興死人了。李大娘開頭聽迎弟說的話,根本不敢相信,再三追問她是不是真的。等到相信迎弟話是真的,她就不會說話了,光曉得笑,都笑岔氣了,連下巴殼子都差丁笑掉得了。」

  「嘿嘿!有門了。」姜蘭生頓感輕鬆,又把煙槍拾起來了,套在嘴上連吸兩口,慢慢把煙吐出來,「是不是該托人去提親了?」

  姜三嬸也把拈線砣子又拿起來了,一頭拈線一頭說:「你真老糊塗了還是怎的?管怎麼說,我家也不能先去提親吧?小真子嫁不出去還是怎的?你這人真是!」

  姜蘭生說:「我現在哪裡還怕她嫁不出去?我是怕她給姓趙的那個王八蛋強娶去呀!你聽不出來趙老西那死老鱉話裡有話嗎?要是給他家先得了手,我怎麼對得起小真子呀?唉!」

  姜三嬸又把拈線砣子抓住了,板起臉來朝著他說:「活該!哪個叫你天天爛賭的!」

  姜蘭生著急地說:「你這叫什麼話?我是錯得了,你還真想報應在小真子身上呀?」

  姜三嬸說:「要報應,也該報應在你身上才對。」


  「那你說什麼活該!」看見姜三嬸還要跟他爭辯,他把話打住了,轉過話頭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家先提親也不算丟人吧?怕什麼的?」

  姜三嬸說:「總歸不大好吧?女家急吼吼的去提親,就跟我們閨女嫁不掉似的。」

  「這不是有人搗亂嘛!」 姜蘭生略一思忖,「不過,我們也可以想法子叫他家先來提親呀!這該不算什麼難事吧?你不說李大娘高興的連下巴殼子都掉下來了麼?」

  姜三嬸說:「是啊!不過李大娘好像當不了天保的家哩!」

  姜蘭生問:「這話怎講啊?她不是天保親媽啊?」

  姜三嬸說:「是的啊!不過,聽迎弟說,天保不光跟我家小真子好,好像對巧珍也有丁那個意思哩!李大娘就生這一個小鬏子,慣死得了,什麼事都遷就他。娶媳婦這麼大的事情,哪敢替他做主呀?」

  姜蘭生一聽這話,腰就坐直了,瞪著眼睛說:「這小子倒還是個情種哩!靠不靠得住啊?」

  姜三嬸說:「誰曉得啊?」

  姜蘭生說:「這家大人也真是的!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叫小鬏子自己拿主張的?他家再慣小小鬏子,也不能這樣沒規矩吧!李行頭呢?他也管不了嗎?」

  姜三嬸見他煙吃完了,便放下手裡東西,把茶杯子遞給他,讓他漱嘴:「這倒不是李大娘說的,是迎弟聽文詮說的。文詮天天跟天保在一起玩,天保有什麼事,文詮還不曉得一清二楚?」

  姜蘭生從桌肚裡頭把痰㿻子端出來,把漱口水吐在裡頭,又把它放回去。他抬頭朝姜三嬸望望,用手背擦擦嘴:「那天保到底中意哪一個呢?這個混帳王八蛋,還腳踩兩頭船啊?要真這樣,那我們還不能把小真子說給他哩!小真子皮是有丁頑皮,心眼還是實在的,哪裡能繞得過他那樣的花花腸子?莫要將來吃他虧哦!」

  姜三嬸說:「那也不至於吧?小伙子長的俊,有幾個姑娘歡喜,那也是常有的。一旦結了婚,心就收回來了。小真子心氣多高?一般小伙子,她才不會看上眼哩!也只有天保這樣的,才配得上她。要是天保能再中個秀才什麼的,那就更好了。」

  姜蘭生在鼻子裡頭「哼」了一聲,仰著臉說:「他姓李家也就到李豫立這一輩子,才沒上街要飯。他家那祖墳上頭,多會能上出這根蒿子來喲!」

  姜三嬸說:「這話你不要說死了。說不定小真子嫁過去以後,他家那個外孫子,將來還能中個舉人進士什麼的哩!」

  姜蘭生剛要笑,就被痰嗆住了,死命咳嗽,好一陣才咳出一口痰來,吐在痰㿻子裡頭,氣得他直朝姜三嬸瞪眼:「呸!你想要我命呀!」

  姜三嬸趕緊在他後背上頭輕輕捶幾下子:「那怎說呀?真要托人去提親呀?」

  姜蘭生眼珠轉轉,說:「那多寒磣!我找大寶子他外公替我做說客去。朱大先生那張嘴,還把李豫立說得一愣一愣的?包管不出兩天,就把他家兒子八字送來了。」

  姜三嬸使勁在他後背上捶一下子,笑著罵他:「你個老不死的,早不說!」

  姜蘭生大概挨捶的疼了,大聲叫起來:「哎喲!死老嫚子,你輕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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