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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 章 明亮的星

2024-10-07 04:04:31 作者: 菲碩莫薯
  齊燁回京很高調,回家卻很低調。

  家在南莊,南莊有家人,家人是未過門的媳婦兒。

  齊燁和旺仔牽著馬進入南莊時,入口「前台」小姐姐半晌沒回過神來。

  「迎門」一群小姐妹不認識齊燁,好多新來的,領班的認識,翠巧,也算是南莊傳奇女性之一了,當初差點沒給當朝戶部左侍郎的肋骨踹斷。

  「世…世子爺…」

  翠巧知道齊燁回京了,只是沒想到就帶一個劉旺和個大光頭,如此低調。

  齊燁面露微笑,手指在嘴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沒有驚動任何人,進入了南莊。

  南莊依舊是那個南莊,布局沒變,人來人往,出入皆是達官貴人。

  南莊也不再是那個南莊了,因為齊燁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齊燁了。

  出入的達官貴人們,即便是來娛樂的,也不會將自己最為放浪形骸的一面表現出來,回了京中,可以不體面,來到南莊,必須要體面。

  枯黃的秋葉不時掉落在眼前,齊燁走在碎石小路上,前往了小樓區域。

  越來越多的南莊莊戶認出了齊燁,旺仔搖著頭,示意這群人不要聲張。

  周寶東瞧西看,處處新鮮,尤其是見到一些小姐姐們,眼睛都拔不出來了。

  這裡沒有邊關的粗獷,同樣是達官貴人,京中的達官貴人總是高昂著頭顱,仿佛高人一等一般。

  到了那座熟悉的小院前,齊燁臉上已經掛滿了笑意,推門而入。

  院內有兩個熟悉的身影,都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

  紅袖睡的滿胳膊口水,季渃嫣也好不到哪去。

  齊燁輕手輕腳走了下去,望著季渃嫣那張美的慘絕人寰的面容,駐足久望。

  季渃嫣很喜歡睡覺,對睡眠質量有著奇高的要求,比如睡覺時的環境,是否安靜、床榻舒適度、頭枕的高度、光線等等等等。

  熟悉季渃嫣的人,比如紅袖,比如季元思,比如老段等人,無法將深情二字與這個其智如妖的女子聯繫到一起。

  可誰又能說季渃嫣不深情呢,誰又更比季渃嫣對齊燁深情呢。

  睡在石桌旁,是在等候,等候齊燁回來。

  可她又不知道齊燁何時到,宮中何時放他回來,只能苦等。

  季渃嫣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心情會不好,所以她不敢睡,怕睡著後有人將她叫醒,醒來後迷迷瞪瞪的,她不希望以這種狀態迎接齊燁,她希望自己見到齊燁時有著大大的笑容,有著齊燁最喜歡看到的笑容。

  她只能坐在石桌旁,強忍著困意,即便睡著了,也不算熟睡,被叫醒後總歸是能迅速清醒的,迅速清醒了,就會露出大大的笑容,齊燁最喜歡見到的笑容。

  齊燁慢慢蹲下身,仰著頭,從下向上望著。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這就是季渃嫣的美。

  季渃嫣終於睜開了眼睛,仿佛感受到了什麼似的,眼睛越瞪越大。

  足足過了好久,將腦袋埋在雙臂下的季渃嫣,哭了,緊緊咬住嘴唇,淚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即便當年成為了流民,食不果腹,世間最惡毒的惡意環伺在身旁,季渃嫣也未曾流下過一滴眼淚。

  齊燁還是蹲在那裡,滿面歉意,滿面愧疚之色。

  淚水滴落在了地上,季渃嫣又閉上了眼睛。

  很少有人知道,季渃嫣可以隨意入宮。

  也很少有人知道,天子得知關於齊燁的消息後,會第一時間派人告知季渃嫣。

  這是天子對季渃嫣的承諾,關於齊燁的事,無論是好是壞,都要告知她。

  齊燁親自登上城頭,面對拋車投出的大石,從未轉身而逃…

  齊燁守在南野,滿身鮮血,幾經生死…

  齊燁進入了山林,只帶數千人…

  這些,季渃嫣都知道,她會做噩夢,接連數日做著噩夢。

  睡覺,這種她最喜歡的事情,變成了她最厭惡與恐懼的夢魘。

  夢魘又無法避免,季渃嫣從未和任何人提及過,提及過她的擔憂,她的噩夢,她的強顏歡笑。

  見到了齊燁,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了淚水,一串一串的滴落在了地上。


  「想睡了。」

  季渃嫣終於開了口,輕聲呢喃著。

  「好。」齊燁懶腰抱起了季渃嫣,走進了房中。

  季渃嫣感受到了一種溫暖,一種寬厚,被齊燁抱在懷中,纖細的手指開始粗暴的脫著齊燁的衣服。

  直到被溫柔的放在了床榻上,季渃嫣的淚水又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季渃嫣瞪著眼睛:「都脫掉!」

  齊燁苦笑了一聲,一件一件的脫著。

  季渃嫣:「轉!」

  不著片縷的齊燁聽話的轉了一圈。

  淚水,又開始滴落。

  齊燁的身上多了一些傷疤,細小的傷疤,不是箭傷或是刀傷,只是在南關守城或是進入山林時,因蟲蛇、因荊棘、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所留下的傷疤。

  「好了。」

  齊燁將衣服穿了回來,坐在床榻上抱著季渃嫣。

  「我回來了。」

  「哦,知曉你回來了。」

  季渃嫣將齊燁緊緊摟在了懷中,如同一個母親見到孩子平安歸來,呢喃著。

  「哦,回來了,哦,知曉你回來了。」

  二人就這麼依偎著,聆聽著對方的心跳與呼吸聲。

  感情本就是如此奇妙的事,當兩個人時常在一起時,雙方的感情未必會迅速升溫,沒有任何太多的進展。

  可當對方遠隔千萬里時,思念之情會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個毛孔中,那些不值一提的回憶,愈發的溫馨,愈發的珍重。

  齊燁與季渃嫣最早是有婚約的,對於這一樁婚事,兩個人從未期待過什麼,只是因為需要罷了,至少對季渃嫣來講是如此。

  季渃嫣無疑是孤獨的,在自己周圍築起了高牆,不讓任何人進來,也不放自己離開,與世隔絕著,孤獨著。

  連他的父親與親弟弟,也知道他們並非走進了季渃嫣的心扉,只是季渃嫣讓他們自以為走進了她的心扉。

  隨著齊燁在京中的惡名聲越傳越廣,季渃嫣愈發的厭惡這一樁婚事,因為她愈發的討厭齊燁。

  她知道,幽王府世子是一個聰明人,若不聰明,豈會有這般惡名聲。

  京中魍魎鬼魅何其多也,紈絝子弟數不勝數,其中知道有多少人比齊燁更加「作惡多端」。

  可為何,為何只有齊燁被稱之為活畜生,為何只有這位幽王府小世子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這些,足以說明了一切。

  可惜,也只有一個季渃嫣看穿了幽王府世子的無奈與孤獨。

  越是如此,季渃嫣愈發討厭齊燁。

  與其說討厭齊燁,不如說季渃嫣討厭自己,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期望與同樣的自己共度一生,兩個孤獨的人,只會讓孤獨更加孤獨,而不會去溫暖對方,如同刺蝟一樣,想要靠近對方取暖,卻又要小心翼翼的怕傷到對方。

  可突然有一天,齊燁「變」了,那個活畜生明明達到目的了,可以離開這座令人無比厭惡的城,卻如同鬼附身了一樣,想要留下。

  之後,二人見了面,漸漸地知道了對方是個瘋子,知道了對方和自己一樣,是如此的憤世嫉俗,是如此的在這座令自己作嘔的城中強顏歡笑,委曲求全。

  齊燁從來就不知道,季渃嫣是如此的了解他。

  了解他上揚的嘴角總是令人捧腹,了解他引人發笑的時候,內心中湧現出濃濃的、無法訴說的、難以抑制的孤獨。

  季渃嫣了解齊燁,就如同她了解自己一般。

  這個世道太令人絕望了,太過令人窒息,越是聰明的人,越看的清楚,看清楚這世道有多麼的令人憤慨和無奈。

  因此,季渃嫣瘋了,她以為這種瘋病是無法醫治的。

  直到她遇到了真正的齊燁,發現了另一個瘋子,嬉皮笑臉的瘋子。

  那一刻,季渃不再孤獨,她的瘋,沒有被治癒,因為她知道了,自己,沒有病,沒有瘋病,是這個世道瘋了,只要齊燁在一天,活著一日,她就沒有病,因為齊燁可以作證,她沒有病,她和齊燁,都沒有病。

  這便是季渃嫣的情感,齊燁對她來說,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緊要事,最重要的人,她愛齊燁,就如同愛自己一樣。

  這便是季渃嫣的情感,遇到齊燁,如同在最暗的夜,遇到了最明亮的星。

  這便是季渃嫣的情感,與她一模一樣的齊燁,讓她遠離了一切孤獨,在黑暗中,擁抱最明亮的星。

  「下一次。」

  季渃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緊緊擁抱著齊燁:「你去哪裡,我去哪裡,天之涯,海之角,死,亦同墓而眠。」

  齊燁輕輕點著頭:「好。」

  「謝謝你。」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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